太子反了,事先誰也沒有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狀況,營區之內一時謠言四起,人心惶惶。蘇離聽到消息的時候,還在自己的帳篷內百無聊賴的同玄衣說話,突然便聽到營外有人驚慌的大喊,說是齊靜、蕭魯等人已帶兵將營區團團圍住,乃奉太子之命,清除君側邪佞。

蘇離在營內愣了半晌,旋即起身走出營外,截住一名慌亂瘋跑的守兵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守兵哆哆嗦嗦,語不成句的道:“小……小人不知……說是太子反了……小人不知……”

玄衣一旁無忌的取笑道:“不知還瘋跑什麽?”

蘇離瞪了玄衣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玄衣吐了吐舌頭,再不說話。

蘇離四顧了半晌,正見吳儀也定定的站在一邊,便走上前去,向他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吳儀報以苦笑,攤了攤手,回答蘇離道:“我要是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的話,也就不會呆呆的站在這裏了。”

蘇離試探道:“太子……真的反了?”

吳儀再度苦笑,道:“不論真假,都無所謂了。”

蘇離疑惑的挑了挑眉。

吳儀繼續道:“因為無論是真是假,事情都已經不再是太子能夠控製得住的了。”

蘇離還想再問,卻已經有一名士兵上前。向兩人恭敬道:“兩位大人,剛剛公子下令,請諸位大人暫且回避營中,若無要事,請不要隨便出來。”

吳儀聽完,二話不說,轉身自回營帳。蘇離則向士兵問道:“哪位公子下令?”

士兵恭敬回道:“是鸞公子下地命令。”

蘇離想了一想。點了點頭,也帶著玄衣回了。剛剛還處於驚慌之中的營區,漸漸的在一種有序的控製下平靜下來,貴族和各國的使臣各自被士兵請回了營帳,整個營區漸漸的被籠罩在一片靜穆和肅殺的氛圍之下。

回到營帳,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和不以為意地玄衣卻在回營地路上被氣氛所感染。一時不由得也跟著緊張起來。回到隻有兩人所在的營帳,原本還覺得安靜悠閑的氣氛卻被一種沉悶和壓抑所取代,玄衣看著蘇離,有些害怕的問道:“太子,如果齊太子真的謀反,帶兵殺入營區,那我們……”

蘇離安撫她道:“不用擔心,就算齊太子謀反,他的目標也不是我們。對於我們這些外國使臣,他是絕對不會傷害地。”

玄衣確認道:“真……真的嗎?”

蘇離笑道:“當然。畢竟他也隻是要齊國的王位罷了,而且他如果真的要以這樣的方式來得到齊國的王位,那麽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安撫國內。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掌控全國。所以他絕對不會傷害到別國的使臣,因為他絕對不想在這種時候還招致外敵。”

玄衣聞言,微微的鬆了口氣。

卻是蘇離仍自還蹙著眉頭。她雖勸慰了玄衣,自己心中卻隱隱地覺得事情並不是這樣簡單。然而究竟不簡單在哪裏。一時之間卻也說不出來。

蘇離同玄衣待在營中,過了片刻便有人送來的吃食。仍是蘇離所一直等待著的野味,然而此刻食來,卻已全沒有了最初地興味。吃了飯後,營帳便被徹底禁嚴,再無人可以隨意出入,蘇北也一直沒有過來,兩人便在一無所知的惶惶中度過整個下午。晚上的時候,再有人前來送飯,卻隻是極簡單的飯食。蘇離向過來的士兵打探了外麵地狀況,士兵閉口不言,除了告罪外再不肯向蘇離透漏其他。玄衣本已因蘇離而稍稍緩解地緊張情緒經過這樣一個下午,又開始慢慢發酵起來。蘇離雖然表麵上沉靜如初,內心裏也已經起了一些漣漪。

晚上的時候,營區內並沒有點起***,黑壓壓地夜晚驚恐了營內的每一顆靈魂。

玄衣幾乎一夜未睡,蘇離也隻是合衣在被子裏麵倒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沒有人過來送飯,蘇離打發玄衣問了守在營帳外麵的士兵,士兵同樣一無所知,惶惶不安。

天光大亮的時候,營外的遠處傳來戰鼓的聲音,玄衣一下子懵在了原地,幾乎是帶著哭腔的對蘇離道:“太子,真的……真的打起來了。”

蘇離同樣心慌,卻仍強自安慰玄衣道:“沒事的,就算打起來,齊太子也不敢傷害我們。”

玄衣顫著嘴唇道:“可要是誤傷呢?”

蘇離同樣沒有經過這樣的狀況,隻能咬牙肯定道:“絕對不會。”

玄衣含淚點頭。

將近中午的時候,漸漸竟有傷員被送進營區,玄衣從帳簾看到,也終於隻是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兩人相伴待在營中,卻誰都無話可說,彼此都被這肅殺的氛圍所壓製著,各自忍受。

中午將過的時候,才有人送了飯來。兩人草草吃了,又默默度過一個下午。

晚上的時候,蘇北突然掀簾進入帳中。

玄衣本是一驚,見是蘇北,立刻轉驚為喜。蘇北卻隻徑自走到蘇離麵前,揉了揉蘇離的額頭問道:“是不是怕了,我被齊王緊急的拉去商討對策,所以才一直都沒有過來。”

玄衣在一旁高興的問道:“那現在是有對策了嗎?”

蘇北不答玄衣,卻隻徑自繼續向蘇離道:“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的話。我一定會在你地身邊的。”

蘇離慢慢的點了點頭,突然向玄衣道:“玄衣,我同蘇北大人說話,你先出去等著。”

玄衣一愣,因為以往蘇離不論是什麽事情,都並不會避她,所以蘇離突然將她支開。倒讓她有些愕然。不過玄衣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領命出去。

玄衣出去以後,蘇離定定的看著蘇北道:“你們有了什麽對策?”

蘇北的眼眸輕輕的一斂,然後笑對著蘇離道:“公子鸞打算今晚趁夜突襲。”

蘇離神色淡淡地繼續追問道:“然後呢?”

蘇北嘴角微翹,神色曖昧地道:“然後……齊國的大軍就會被掌握在公子鸞的手中。”

蘇離挑了挑眉。

蘇北解釋道:“隨我們的狩獵隊伍來保駕的士兵不過一萬餘人,而齊靜和蕭魯所帶來的士兵卻將近十萬,不論我們使用什麽戰術。想要以一對十都是根本不可能地事情,所以自然突圍求援是唯一的辦法。齊國有大批軍隊被掌握在葵陽君的手中,本來是葵陽君打算突圍的,可是齊王擔心柳慕中毒未愈,會出什麽事情,所以自然的就將這一任務轉交給了在我們被圍的時候表現冷靜的公子鸞的手中。公子鸞現在拿了葵陽君的兵符,隻要他突圍成功,就可以運用兵符號令大淖城外的二十萬齊軍。到時……”

蘇離截住蘇北,低聲代蘇北說道:“到時他一來是有兵符在手,二來那二十萬齊軍地將領也不知實情。自然便隨他調令,他可以先帶他們攻入大淖,斬殺王後、太子以及他們的一幹黨羽。控製住大淖,然後再轉身回來救援。到時就算齊王震怒於他的先斬後奏,也為時晚矣。”

蘇北神情愉悅,眼波柔和地笑道:“離兒是怎樣知道的呢?”

蘇離淡淡的道:“雖然在人數上,敵我的對比是十比一。但因為他們在道義上屈於弱勢。而且他們應該也很清楚大淖城外駐紮著葵陽君的二十萬齊兵,所以他們最應該做地本是趁著消息沒有外漏地時候。盡快的攻下我們。可是他們非但沒有馬上進攻,反而倒擺出了一副要圍困我們地樣子。如果是在一般情況下的以多對少,這樣做的確不錯,一方麵造成我們的心理壓力,另一方麵則耗盡我們的糧食和體力,等到我們陷入絕望的時候,就可以輕易的贏得勝利。然而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情況下,他們的做法簡直擺明了就是在給我們機會去尋找出路,向外界求援。所以事實上,現在的狀況隻有兩個理由能夠解釋得通,一是圍困我們的太子部下通通都是天下最為愚蠢之人,二是圍在外麵的人根本不是太子的人,而是公子鸞的人。那麽你說,實情究竟是哪一個呢?”

蘇北燦然笑道:“一半一半咯。”

蘇離等著蘇北解釋。

蘇北也沒有辜負她的解釋道:“蕭魯確實是太子的人沒錯,可是齊靜卻不是。”

蘇離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所以,最一開始的時候,你事實上就已經算下了今天的一切。當初逼死齊靜的女兒齊廉也不過是齊靜與公子鸞之間所演的一場苦肉計而已?真是好一個齊靜,為了權勢,竟然可以如此犧牲自己的女兒!可是別人卻料不到他竟如此狠心,所以當他為了齊廉而與公子鸞結仇,進而投奔齊太子的時候就沒有人會懷疑他對齊太子的忠誠了。然後你們再用盡各種方法來讓齊太子感到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底下再有趙靜慫恿,齊太子一時衝動下叛上做亂,公子鸞趁機掌控葵陽君的軍隊,除掉王後和太子,然後再威逼齊王讓位……”

蘇北眯起眼睛,笑容可掬的看著蘇離,卻沒有說話。

蘇離繼續道:“可是難道你不怕有人察覺到你們的陰謀嗎?”

蘇北笑道:“天底下哪有幾人像離兒這樣聰明呢!齊王早就老糊塗了,這麽多年,他一直縱情聲色,隻要遇到一點點的危險,就怕得不行,哪會細想。而至於柳慕嘛,我不是說了,其實誰繼承王位對他而言都沒有區別。公子鸞雖然能夠控製他的軍隊一時,但那些軍隊首領,都是由柳慕一手提拔,到時仍要交回到柳慕手中。而他前些日子才跟王後發生了衝突,就算他心知這一切都是我在背後搗鬼,可是他與王後之間的裂痕也已經形成,再也無法真正彌補。現在他隻要閉口不言,他日公子鸞即位,自然也會感念他的維護,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蘇離想了一想,道:“那吳儀呢?”

蘇北笑道:“吳儀嘛,更是不必擔心,就算他還有心幫助太子,他現在也到不了齊王身前。所以我才讓公子鸞把所有的別國使臣拘禁,這樣,他們自然也就礙不了事了。更何況,我也不以為吳儀還有心為秦國效力,他不是來找你示了很多次好嗎?”

蘇離一愣,道:“什麽意思?”

蘇北笑道:“此刻秦國內部,看似強大,其實矛盾重重。吳儀精靈似鬼,雖還年輕浮躁,但感覺敏銳,不可能不知道秦國根本不是他能久待之地。我看,他是已經在為日後鋪路,打算投靠你了。事實上,打從那晚柳慕闖進了離闔宮,他就已經知道,這場齊位之爭,最後的勝者是誰,所以就算我不派人看著他,他也決不可能在此時多事。”

蘇離歎道:“我此刻才突然發現,原來你早在一踏入大淖的那一刻,就已經擬定了全盤的計劃,日後一切也都不過是在按著你的計劃隨機應變而已。”

蘇北有些不懂的道:“這有什麽不對的嗎?身為謀士者難道不當如此?”

蘇離默然了片刻後,突然失笑道:“原來蘇北大人隻是自詡謀士。”

蘇北的嘴角輕翹,卻微微的壓低了眼瞼,而神色曖昧的道:“蘇北本就隻是謀士,那些妄圖在我的身上尋找其他身份的人才是尋錯了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