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終究禁不住子沉的軟磨硬泡,最後還是跟子沉一起帶著子憂去尋了燎洛。

天還下著微微的小雨,四人打著傘信步在街上閑逛。不過是蘇離和燎洛各走了街道的兩旁,而子憂則固執的跟在蘇離後麵大約三米處,再不肯靠近。子沉一個人,像三根擊棒之間的小球,來回的費力在三人之間穿梭,明明是打著傘的,身上卻也被打了個薄濕。

子沉竄回蘇離身邊,小聲道:“喂,我說你跟燎洛到底是怎麽了啊,怎麽好像是鬧了別扭,最近都好生分。”

蘇離默默不言,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給子沉,其實她跟燎洛之間,倒也說不上是有什麽解不了的嫌隙,可就是真的有些別扭。大概她這個人還是更加適合活在關係簡單的環境裏麵,喜歡跟心思簡單的相處。太複雜了的,像是滕姬這樣一類,雖說是名義上的母親,但畢竟其實並不親近,並且也與她無害,她無視便可。但是對於身邊朋友,哪怕可能是在為她著想,但隻要想到對方指不定在算計什麽,她就會覺得心中別扭。畢竟蘇離還是在相對單純的校園中長到二十多歲,對於心思複雜的人種一概抱有一種本能的抗拒態度。說穿了,她還沒有辦法把自己從單純的生長環境中抽離出來,適應這種權貴階級的爾虞我詐。想起來,蘇離有時當然也不禁會自我厭惡,根據她以往從小說中所得的間接經驗,好像一般的穿越人員都能夠極其快速的適應到穿越之後的環境之中,原本再平凡的人類一旦穿越也像突然的被改變了大腦似的,瞬間具有了改變這個世界的無上潛力,蘇離不禁納悶,她怎麽就沒看出自己在這方麵有絲毫的改變呢?

拋開掉百思而未得其解的問題,蘇離問道:“子沉,你說要帶我們出來探險,難道就是指來探這些街道嗎?”

子沉滿臉神秘的道:“當然不是,不過現在還不是探險的時候,要等再晚些我們才能去探險呢。”

蘇離問:“我們要到哪裏去探險?”

子沉將身子擠進蘇離的傘內,低聲道:“我們去鬼屋探險。”

蘇離皺眉,道:“什麽鬼屋?這附近有鬼屋嗎?”

子沉故意陰森森的道:“在城南那裏有一座廢棄多年的大宅,已經傳聞鬧鬼好些年了,白天的時候去倒還好,若是晚上去的話,就會碰見鬼魂出沒,現在很多人都不敢去那裏呢。”

蘇離可不相信真的有鬼,前些日子宮中還傳言鬧鬼,最後不也是一幫女人的宮鬥伎倆,但若真要晚上前去夜探鬼屋的話,勢必跟宮中的規矩衝突。蘇離道:“晚上我得在宮門關閉之前回去呢,不能跟你們一起去鬼屋了。”

子沉不依道:“那不行,我們是一起的,你怎麽可以不去呢。不行,不行!”

蘇離無奈的瞎扯道:“可是我又不會收鬼,跟你們一起去能幹什麽?”

子沉道:“我們是去找鬼的,又不是去收鬼,你會不會都不妨礙啊。”

蘇離道:“找到了鬼要做什麽?”

子沉堅定的道:“不做什麽,先找。”

蘇離不知為何,竟發現自己總是無法拒絕子沉,感覺子沉很像是她姐姐家的外甥,不管他要做什麽,合不合理,蘇離都得跟著。

四人最後還是在入夜之後去了子沉所說的鬼屋,雖然中間還經曆了吃飯,買東西等一係列事情,但是隊形卻一直保持未變。

晚上的時候,雨就已經徹底停了,四人打了火把來到城南鬼屋。

那鬼屋倒的確是個很大的宅子,入門之後,有一條石鋪的小路蜿蜒的延伸到宅內,小路兩旁雜草叢生,高到膝蓋,看起來像是已經荒蕪了良久。

燎洛打著火把在前麵引路,子沉緊拉著蘇離走在中間,子憂則在最後一路跟隨。

蘇離見子沉一路東張西望,神情緊張,抓著她的手也滿是冷汗,不由好笑道:“子沉,你害怕呀?既然害怕又幹嗎非來不可?”

子沉瞪了蘇離一眼,逞強道:“誰說我害怕的,我並不害怕。”

蘇離取笑道:“既然並不害怕,那為什麽還抓我抓得這樣緊呢?”

子沉甩開蘇離,牙關幾乎都在打顫的道:“我哪有抓你抓得緊?本來是怕你害怕,你既然不怕,那我就不抓你了。”

子沉說著,繞過蘇離走到前麵,然而沒走兩步,就又緊緊的貼著打頭的燎洛。

看見子沉模樣,蘇離在後麵忍不住笑出聲來,然而伴著蘇離笑聲,石路兩旁的雜草叢中突然傳出嘩嘩的聲音,像是有某種東西在雜草中穿梭跑動。子沉聽見聲音不禁一驚,尖叫一聲,差點就把火把扔到了草叢裏麵。

蘇離眼明手快,趕緊接過子沉的火把,雖說幾乎是下了一天的小雨,草叢早就濕了,但萬一真的燃燒起來,那可不是說著玩的。

前麵燎洛歎了口氣,抓住子沉道:“估計是草裏有些什麽動物,離兒一笑,驚動了它們,所以才跑了起來。你既然這樣害怕,又幹嗎非得讓我們來這裏不可?”

子沉緊緊的反握燎洛,卻仍自強嘴道:“我不怕,我就是驚了一跳,再不會了。”

幾人繼續前行,終於順著小道進到一間屋子裏。那屋子看起來也像是廢棄了良久,原本該是屋主人見客的主廳,十分寬敞。

四人進到裏麵,燎洛拉著子沉隨意的在廳中走了一圈,子沉見沒有什麽異樣,便哆哆嗦嗦的道:“嗬嗬,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果然是謠傳,我就說嘛,怎麽會真的有鬼。”

燎洛取笑道:“子沉,你這話該說得更有底氣才是。”

就在燎洛話落的瞬間,廳外的院中突然閃過一道白影,那白影隱約現出個人形,快速的在院中一閃而過。

子沉看見,不禁又尖叫了一聲,猛的抱住他身旁的燎洛,倒把燎洛弄得險些跌倒。

蘇離拿著火把向人影的方向照了一照,見沒有異常,便走了兩步,想要到人影剛剛出現的地方仔細去看。

子憂趕緊一把拉住蘇離,輕聲道:“我去看看。”

然而子憂剛剛走到院中,一道紅色的身影又在院中的另一處一閃而過,適時子沉正縮在燎洛懷中,隻探出個腦袋來看動靜,見到紅影,便又是一聲驚叫。

燎洛歎了一口氣,扯著子沉來到蘇離近前,將他推到蘇離懷中,自己則走到廳中一處綢質的垂簾麵前,淡淡的道:“既然此處有鬼,放著怕也是危害鄉裏,倒不如一把火連這宅子一起燒了為好。”

說著便拿著火把去點垂簾,隻是未等垂簾點著,一盆冷水突然兜頭向燎洛潑來,燎洛躲避不及,登時被潑了個正著,火把也一起滅了。

燎洛被潑的同時,子憂幾步竄到燎洛身邊,一把擒下一道黑影。拿了火把照去,卻是個衣著襤褸的半大孩子。

子憂扣著孩子頸項,朗聲道:“都給我出來,不許再裝神弄鬼,否則我就一把捏死這個小子。”

靜待了半晌,幾個從十二三歲到十歲年齡不等的孩子從各處站了出來,拿著火把照去,倒都是些小混混打扮的孩子。

一個年長的孩子帶頭跪了下去,惶恐的求道:“公子,別傷害他,我們不是有意要裝神弄鬼的,我們就是想要求個安身的地方,求公子們饒了我們吧。”其他的孩子見狀也跟著跪了下去。

未等有誰說話,那邊燎洛突然打了一聲噴嚏,子憂將火把湊近燎洛,卻見他早已濕了個滿頭滿臉,幾縷濕發貼在臉上,水珠還順著發絲不斷的往下流淌,全不複平日的貴公子模樣,樣子可說是極其狼狽。

看見燎洛這副模樣,子沉最先笑出聲來,蘇離也忍俊不住,兩人抱著笑做一團。

因為那天剛好是下了一天的小雨,所以晚上氣溫不高,燎洛被冷水兜了一頭,又看見子沉、蘇離兩人笑得暢快,一時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臉色煞白。

子憂見狀,吩咐了那為首的大孩子起來,叫他趕緊領人在廳中生火,給燎洛取暖。

孩子們見子憂武藝高強,不敢怠慢,很快就將火生好,而子沉、蘇離兩人也終於止住了笑,跟著燎洛一起在火堆前坐好。

燎洛烤了會兒火,臉上的水跡很快幹了,但許是那水並不幹淨,幹了之後卻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一張好看的臉一下子就花了。

子沉見狀,剛剛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此時又竄了上來,忍不住的就開始在那裏偷瞄著燎洛的花臉竊笑。

燎洛瞪了子沉一眼,道:“很好笑嗎?”

子沉肩膀抽得更快,幾乎是喘不上來氣似的笑道:“也……也不是,就是……”

燎洛哼了一聲,趁著子沉笑得不備,用木條撥出一塊燃著的木塊,甩在子沉拖在地上的衣角上,火星瞬時順著衣服擴散開來,然而還不待子沉反應,一直縮在一旁的那個淋了燎洛一身的小孩又反應迅速的端起身邊的一盆冷水照著子沉又是一下。

子沉火燒屁股一樣竄了起來,然而起來後又呆了一下,才異常慘烈的對著燎洛指控道:“燎洛,你這個小心眼的!”

燎洛看著子沉渾身滴水的模樣,不由得也拍著手大笑道:“果然好笑,我原諒你了。”

子沉殺父仇人一樣看著燎洛,然而卻又哭笑不得。

蘇離見狀,不由又是一陣好笑,便連旁邊的孩子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子沉無法,扒拉了幾下濕發,氣悶的坐下來,嘀咕道:“我說你們哪來的那麽多盆水呀?”

燎洛笑道:“應該是今天下雨,屋頂漏雨,他們接的。我們來的時候他們躲避不及,隻好先把水盆藏在角落,正好我一燒屋,就被他們拿來澆我了。”

旁邊還端著水盆的小孩帶著惶恐,囁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著急……”

蘇離插口道:“你早知道是他們在裝神弄鬼?”

燎洛道:“外麵石路兩旁的野草都那麽高了,石路上石頭與石頭的縫隙間卻竟然沒有野草,顯然這小路平日裏一直有人走動。兼且你們也許沒有聞到,這廳裏一進來就可以聞到一股藥味,若真是鬼魂作祟,又怎麽會有藥味。再加上這屋子裏雖然灰塵很多,看起來像是無人居住,但若真是廢棄的宅子,一般都會有諸如老鼠一類的東西,而這屋中根本沒有,想來自然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子沉聽完不滿道:“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什麽卻沒有告訴我們?”

燎洛不懷好意的取笑道:“我想反正你們也並不害怕,又何必急著說出來呢。”

子沉張了張口,終於隻是瞪了燎洛一眼,沒有說話。

蘇離笑道:“所以你才假意要燒房子,想引他們自己出來,卻沒料到竟會被冷水澆得滿身。”

蘇離說到此處,燎洛麵上一紅,不過火光映照下倒也看得不是很清,隻是賭了氣似的不理蘇離。

蘇離止不住好笑,卻也知道燎洛有些惱羞成怒,隻好憋著笑意,拽了拽他的袖子,以示修好。

燎洛麵上雖然不應,但臉色卻緩下來很多,隻是有些拉不下臉來。

子沉見狀,擠到燎洛和蘇離中間,高興的笑道:“這樣就好了,我們都是朋友嘛,有什麽過不去的,非得要彼此冷著臉呢,大家還是高高興興最好。”

蘇離看了子沉一眼,這才知道子沉嚇破了膽也硬要帶他們前來冒險竟是因為看出他們之間別扭,為了要讓他們和好。

蘇離笑了一下,任子沉貼著自己,連帶的將雨水都蹭上了她的衣服。

蘇離隨後詢問了那為首的孩子情況,從他口中得知這宅中一直住著一些無家可歸的孤兒,他們白天在城中靠著乞討為生,晚上則在這宅中遮風避雨,因為怕有人將這宅子收走另蓋新宅,所以他們一直裝神弄鬼,就為有一處地方可以安身。除了在蘇離眼前的幾個外,還有一些女孩和更小的孩子躲在內宅,其中也有幾個生病的孩子。

蘇離聽完不由心生憐憫,雖然她對於宮內的後宮紛爭可以做到視而不見,但見這幾個無家的孩子在此處受苦,卻無法當做什麽也不知道。

旁邊燎洛沉吟了一下,淡淡的道:“你們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回去,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們在我的府中權當下人。”

孩子頭此刻雖還不知燎洛身份,但也猜得出燎洛出自大戶人家,若能在大戶人家當個下人,至少便不用再擔心要忍凍挨餓,當然比現在的生活要好上很多,於是不由喜出望外,當下領著孩子們就向燎洛叩頭稱謝。

解決了這些孩子的問題,蘇離心內高興,突覺肩上沉重,回頭看去,卻見子沉枕著她的肩膀,早已不知睡了多久。

燎洛換到蘇離的一邊坐下,將蘇離的頭按在他的肩上,道:“天也快亮了,這樣對付著睡一下吧。”

蘇離看了一眼燎洛,又找了一***憂,見子憂倚著門框衝外站著,像是無意睡眠,也就自己枕著燎洛的肩膀睡了。

蘇離睡醒時,天已大亮,子沉早就醒了,在旁邊跟那昨夜潑水的孩子不知在玩些什麽,院中除昨夜見的幾個孩子外又多了一些,顯然都已準備好要跟燎洛走了。

燎洛見蘇離醒了,就推了推蘇離讓她起來,然後自己也跟著起來,吩咐眾人先回公子府去。

子沉就又過來拉了蘇離率先走了出去,走到院子的大門口時,蘇離卻見外頭守著一排侍衛,一個身穿官服的年輕男子則神情恭順的站在一輛馬車前默默等待。

子沉見到那男子,愣了一下,然後就高興的跑過去,抓著那男子問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那男子看見蘇離,躬了躬身,卻不理子沉,而向蘇離解釋道:“太子,下官顧子息,昨夜顧侍衛派人來通知下官您在這裏,所以下官特來這裏迎接太子您回宮。”

蘇離看向那顧子息身後,一個昨夜見過的小孩正在那裏神情緊張而莊嚴的站著,想是子憂昨夜讓院中的一個孩子去通知了顧家,也就點了點頭,算是了解。

這是一個顧家小廝模樣的人突然從遠處跑了過來,湊在顧子息的耳邊嘀咕了一陣,顧子息聽完,不禁麵色一變。

燎洛在旁邊看見,問顧子息道:“出了什麽事情?”

顧子息沉吟了一下,道:“彈越公子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