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沉到底是當不了蘇離的侍衛的,這一點,大概除了子沉自己外是所有人都很知道的。然而蘇離卻沒想到,盡管子沉無法成為她的侍衛,但他卻可以在轉過天之後成為她的伴讀。雖然同樣都是陪伴在身邊的職位,但相較起來卻有著天壤的差別,其差別就在於要求的資格的不同。伴讀本就必得要挑選年齡相當,而又出身大家的小孩,這樣的小孩就算不曾出任太子伴讀,將來也一定是不愁在朝中得到相當的職位,出任了這個職位,也隻是更方便要同未來的君主培養出一份親密罷了。兼且太子伴讀本就相當於是一種官職加身,同侍衛這種非官無品的職位完全不同。

從子沉的口中得知是燎洛幫他出了主意,讓他向他父親去求了這一職位,蘇離帶著些怒氣去尋了燎洛。也許在子沉看來,燎洛是好心幫他找了一個可以接近子憂的機會,但蘇離卻非常清楚,以子憂的敏感高傲,不會不知道這樣的職位差別其實質也不過還是嫡庶之別,這樣,隻會讓子憂與子沉之間更加隔閡而已。

然而燎洛卻像是完全的不知蘇離究竟在氣些什麽,一雙丹鳳眼中滿是無辜。燎洛道:“離兒,我隻是想要幫你而已。我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你好像總是容易生我的氣,不論我做什麽,你都不會滿意。”

蘇離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盡量恢複到心平氣和,自打知道燎洛是在她“失憶”之後才突然的來接近她的,她就總是對燎洛所做的一切都帶上一種懷疑的態度,總是以一種最不好的目的來揣度燎洛。蘇離道:“你有沒有想過子沉成了我的伴讀,非但不會讓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變好,恰恰相反,卻隻會讓他們之間的隔閡增大而已。”

燎洛深深的看著蘇離,笑道:“離兒在意這個?那離兒難道不覺得隻要他們的嫡庶身份橫在那裏一天,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永遠都不可能沒有絲毫嫌隙嗎?”

蘇離回視燎洛,“難道你不在意嗎?我以為你也很喜歡子沉,而子沉在意這個。”

燎洛失笑道:“子沉隻是還小而已,小孩子仰慕了不起的哥哥,喜歡跟哥哥一起玩,這是天性。但是等他長大後,他就知道還會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蘇離不理解的道:“還有什麽事情更加重要?”

燎洛正色道:“你,還有這個國家,離兒,這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蘇離一愣。

燎洛按著蘇離的肩膀,貼近蘇離道:“離兒,子沉現在可以當一個小孩子,但是你不可以。子沉可以什麽都不管的隻去想著怎樣討他哥哥的歡心,但是你不能跟著子沉一樣去在意這樣事實上無關緊要的小事。離兒,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楚國的太子,將來就是楚王,你的身上負擔著這個國家的重擔,你該想著的是怎樣把你的位子坐得更穩,怎樣帶領你的子民將楚國發展得更為強大,而不該是一個小孩子的兒女情長。子沉能否討得他哥哥的歡心,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必須要分別抓住子沉和子憂,並借著他們抓住顧家,讓他們成為你以後堅強的後盾。”

燎洛放開蘇離,頓了一頓,臉上現出些傷感的神色,道:“離兒,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大概會覺得我功利和冷血,可事實上,我也喜歡子沉,但我更希望可以幫你,不是幫你怎樣去解決別人的兄弟糾紛,而是幫你坐上你應得的那個位置,看著你成為可以一統天下的君主。”

蘇離深吸了幾口氣,想要舒緩心髒在瞬間產生的抽緊感覺,燎洛這個人讓她有些拿不準,是那種很本能的感覺,不是因為他的言行或什麽,而是本能的既防備又親近著。那種感覺,就好像她是某種小動物,遠遠的看見一棵開滿了白色花朵的大樹,那樣美麗而燦爛的盛開著,她想要靠近,卻發現大樹的四周寸草不生,沒有任何其他生靈的痕跡,這點讓她感到恐懼。這幾乎就是她對於燎洛的一種本能的印象。所以她始終覺得自己無法真正的相信燎洛,卻又無法徹底的將燎洛推開。

蘇離不再去與燎洛爭辯,也沒再對子沉成為她的伴讀一事表示什麽異議。事實上,將子沉貼身的留在她的身邊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從她的角度來說,子沉是難得的在這個世界可以讓蘇離感到真正放心,不必小心翼翼的應對的人。讓子沉呆在她的身邊,至少可以確保她不必時時刻刻都小心謹慎,以至於將自己弄得神經緊張。

不過秦太傅卻顯然並不高興再多出一個學生,因為這個學生雖說算不上頑劣,甚至可以說是認真,但顯然結果卻並不能讓人感到十分滿意。

比如秦太傅講傳說中的黃帝與蚩尤之戰:

有係昆之山者……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翼州之野。應龍蓄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

子沉絕不會管這不過是一段神話傳說,一定會追著秦太傅詢問:“他們交戰的翼州是什麽樣的地形?為什麽黃帝原先想打水仗,而蚩尤卻以水仗攻水仗?為什麽打水仗會是蚩尤占據優勢?為什麽黃帝破了蚩尤的水仗,蚩尤就輸了呢?他為什麽不再想別的辦法來取勝?”

一係列亂七八糟的問題總是問得秦太傅焦頭爛額,欲發不能,然而等到秦太傅又開始講解儒家典籍時,子沉立馬又會變成另外一種樣子。非但是啥也不問了,甚至再讓他保持清醒都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可以看出他也是非常努力的想要把眼皮給撐起來,可事實上最後出來的效果卻完全像是眼皮上抹了強力膠,意誌力無能!

秦太傅對於子沉,已經是除了歎氣外再無其他的表示。

一日,外麵正好是瀝瀝啦啦的下雨,秦太傅在書房中講儒家的語句。子沉早已窩在小幾後睡了過去,褲腿上的汙水打濕了席子,卻也都有了一些發幹的跡象,隻各自留了汙跡。

蘇離一邊聽秦太傅講學,一邊自己也被子沉帶著有了一點點的困意,卻又強自忍著,終於熬到早課結束。

送走秦太傅,蘇離走到子沉身前,推了子沉幾下。

子沉終於醒過來,迷糊了一會兒,然後突的站起跑到窗前將頭探了出去,過了片刻,便回過頭來,異常興奮的提議道:“楚離,雨要停了!我們出門探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