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介紹完基本情況之後,便坐下來小口小口地喝著水。
而葉渡則在書房裏踱步。
眉頭緊緊地鎖著。
以前的他,是沒有這種習慣的,以前的葉渡更為親和,很多人都習慣跟他待在一塊。
但是現在,他已經習慣了新的思考方式。
這個改變,在外人看來,葉渡越發的深沉,越發的難以揣測,更像是一個上位了,讓人本能地產生敬畏的感覺。
這一點,蘇燦是深有體會的,但是他沒有阻止,也沒有刻意去改變什麽。
在他看來,葉渡的這種改變是,附和他們的團隊的發展的。
而對於葉渡來說,剛才蘇燦提供的情報,讓他瞬間變得警惕起來。
契丹人不可能自己無緣無故的占據海島,他們既然出現,而且還被蘇燦偵查到了的情報,就說明這些契丹人的出現,絕對是官府默許的。
葉渡跟契丹人是有仇恨的,因為他曾經率先斬斷了契丹人深入大乾的觸角。
所以葉渡擔心,在未來契丹人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尤其是,他們有騎兵,來去如風,若是在自己領兵在外打仗的時候,忽然給大澤山,或者給自己突然發起一波襲擊,會相當的麻煩。
許久,見葉渡一直沒有開口。
蘇燦放下茶盞說道,“主公,一個情報而已,就算是有影響那也是未來了,你怎麽這麽敏感?”
葉渡無奈道苦笑,“沒有辦法啊,現在的我,一旦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憂慮,會不會對自己,對滄州,對博平郡產生什麽威脅。”
“你也知道,現在這世道越來越亂了,稍有不慎,對於咱們來說,便是滅頂之災。”
“如果隻是我自己,想要逃生肯定沒有什麽難處,當初在滄州時,我一窮二白,也靠做賞金客翻了身。”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的命運,已經跟你們,跟那些貧苦百姓深度綁定在一起。”
“一旦出問題,也不是我一個人出問題,而是千家萬戶,數不盡的兒郎受牽連。”
“他們已經過得很辛苦了,我不想因為自己的疏忽,導致他們一個成為賊人的刀下亡魂。”
停頓了片刻,葉渡謹慎地問道,“來河南道海島的契丹人、扶桑人,有多少人,可有一個大致的數字。”
蘇燦搖頭說道,“這個沒有具體的數字,這些異族人每占據一處海島,便將此地徹底與外界隔絕開來,除了他們他們契丹人自己帶回來的漢人,其他人根本無法登島。”
葉渡點點頭。
這也是個問題,那就是契丹人其實是漢化程度非常高的異族。
有很多走投無路的漢人投奔了他們,這些漢人中,讀書人可以給他們出謀劃策,而武夫則可以給他們衝鋒陷陣。
而且這些漢人,因為熟悉漢人的作戰模式,往往比契丹人更加恐怖。
葉渡再度問道,“這些異族人,占據海島有多久了?”
蘇燦連忙說道,“時間不會特別久,我特意調查過,在前幾年,就有扶桑人,契丹人嚐試占據海島,當時齊王府還是老王爺坐鎮,直接派兵給剿滅了。”
老王爺葉渡是知道的,是聖人的諸多子嗣之中比較年長的一位,在位時,頗有建樹,也是聖人經常誇讚的一位王爺,跟聖人並非是父子關係,而是聖人的一母所生的兄弟。
當初還支持聖人奪嫡,在聖人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
這也是老王爺走後,聖人對新的齊王態度不錯的原因,是在感念老王爺的恩德而已,實際上,新任的齊王殿下做得非常不好,不光欺壓百姓,還屢屢傳出造反的苗頭,不過聖人都給包容了。
而與契丹人的勾結,也是從新任齊王開始的,前些年聖人龍體抱恙,契丹人聞風而動,曾經襲擾過邊關,朝廷因此關閉了互市。
當時朝廷的權威跟今日完全不一樣,可以說敢於觸碰朝廷眉頭的沒有幾個人。
可新任的齊王就敢帶頭跟契丹人做生意,甚至出賣鐵器。
甚至於還勾結朝中大臣,冤殺了戍守邊疆的大將。
結果就是導致邊地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幹預幹預契丹人與齊王貿易的人越來越少。
而看明白情形,暗中與契丹人勾結的人,也越來越多。
至於契丹人這邊兒,朝廷則是一直采取分化瓦解的態度,契丹大汗強盛的時候,便扶持南院大王,南院大王強盛的時候,則扶持契丹大汗,讓他們兩支契丹的核心力量一直處於內鬥消耗的狀態。
契丹人本來就人少,即便是有漢人投靠,隻要朝廷一直堅持分化瓦解的套路,用不了多少年,契丹人自己就有可能崩潰。
可壞事就壞事到聖人忽然把持不住大局,很多昔日延續下來的軍政,都延續不下去了。
這也導致了草原上,尤其是契丹人的力量失衡,導致了南院大王的最終落敗。
南院大王落敗之後,其手底下的部隊,便被契丹的汗主迅速吸收,一部分兵馬收為自有,充實大帳,一部分則分配給了有功之士。
這些所謂的有功之士,其實就是在大汗和南院大王爭鬥過程中,站出來幫忙的各大酋長。
但這些酋長都不是什麽有雄心壯誌的人物,南院大王的手下多是些驕兵悍將,自然不願意服從他們,於是從契丹逃亡,然後糾結了大量的漢人、高麗人、扶桑人為自己所用。
這些人在其他的地方沒有生存空間,河北道看似亂,但是有葉渡和楊刺史聯手,又有大都督府鎮壓,關鍵是就連反賊都跟他們尿不一壺去。
他們就隻能聯係昔日河南道的關係,在沿海的島嶼落腳。
他們本以為來到河南道,以後的日子非常不好過,但是來了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河南道的軍務空虛,已經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地步。
如果說,遼東的士兵窮困潦倒,但戰鬥意誌強,那麽河南道的士兵,就是一又窮有沒有戰鬥意誌。
如果說河北道的士兵,軟弱無能,缺乏進取精神,雖然兵力雄厚,卻隻敢龜縮不出,那麽河南道的士兵,就是渣渣,根本不會跟他們交手。
往往他們領著一堆扶桑人、高麗人,就能肆無忌憚地劫掠。
所以這些人,剛來沿海的時候,可能隻有一千餘人,但是卻逐漸在此地站穩腳跟,並且不斷地吸納充實人口,已經成為了一股雄厚的軍事力量。
這些契丹人自從來到沿海之後,河南道靠海的區域,就幾乎沒有了安寧。
但麵對這種情況,朝廷官員竟然管都不管。
因為這些契丹人是願意跟當地的官員合作的,他們暫時無意靠岸,覺得做海賊更舒服,所以隻要繳納一定的費用,那些百姓就可以任他們宰割。
甚至他們還曾經主動幫著衙門去鎮壓起義軍。
所以這就導致了沿海不少百姓,開始搬遷,事實上,沿海很多區域,已經十室九空了。
蘇燦報告說,有些靠海的折衝府,本來人手就不充足,如今更是連十分之一的人手都沒有了。
“竟然有當地的府兵不遠千裏投奔我們來了?”二人聊了一會兒之後,葉渡震驚道。
蘇燦緩緩頭道,“這些府兵跟其他地方的府兵不一樣,他們世代鎮守海疆,往年跟海盜交手的經驗也非常豐富,大多數是有血性的。”
“讓他們投靠那些貪生怕死的官員亦或是折衝府,他們根本做不到。”
葉渡想了想,又問道,“這些契丹人有多少戰船?”
蘇燦搖頭道,“他們也是一幫窮鬼,沒有戰船,倒是有些商船。”
商船也是船,雖然蘇燦看不起他們,但是葉渡卻很清楚情況。
大乾的商船很大,載貨量很高,如果不顧一切地裝人,一艘船起碼可以裝五六百人。
有上五六艘商船的話,起碼可以裝載數千人。
那可是契丹人,跟尋常的折衝府士兵不一樣,戰鬥力還是非常強悍的。
如果這些韃子通過水運的方式,突然偷襲大澤山,在大澤山沿岸登陸的話,葉渡必須嚴陣以待。
稍微疏忽,就會被契丹人得手。
在戰略層次上,葉渡是很看不起這群在鬥爭中失敗的契丹人的。
但是在具體戰術層次上,葉渡卻不敢小覷他們。
要知道,現如今的契丹,跟他那個時空了解的契丹人,完全不是呼一回事兒。
他們的戰鬥力真的是杠杠的,朝廷在強盛時期征伐了無數次,都以失敗告終的存在。
如果真的有兩三千契丹人衝過來,葉家軍的士兵即便是集體出動,最後的結果也將是非常慘烈的。
因為他們有戰馬,具有高機動性。
當突破到一定距離的時候,他們的弓箭,殺傷力和射速,都比火銃要強。
而就士兵的勇氣和意誌力而言,在葉渡的記憶裏,他們並不會比葉家軍差。
尤其是在沿海的契丹人,都是昔日南院大王的核心的情況下,這些人都是戰場上的老兵,甚至還有很多鐵林軍的存在。
這些鐵林軍戰鬥經驗極其豐富,在戰場上往往就是突擊隊。
而葉家軍的將士,接受係統訓練的時間,也就幾個月。
葉渡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幾個月之內,就訓練出一支超越了人家征戰十幾年精銳的存在。
換一句話說,如果這些契丹人真的偷襲自己。
自己就必須有辦法遏製他們的騎兵和弓箭的發揮。
同時最大限度地發揮火銃的優勢。
如果有可能的話,盡可能的不要跟他們金雞路交鋒。
最好是不要進入他們弓箭手的射程之內。
現在的葉家軍,拿著刺刀去捅戰馬根本不現實,刀盾手和長矛手也缺乏跟重騎兵交鋒的經驗。
最主要是,葉家軍的騎兵還非常弱小。
如果再有半年的發育時間,這種情況絕對會好很多。
因為半年的時間,第一葉渡可以進一步強化現在火器部隊的戰鬥力,因為衛民一式的射程,不同於尋常的火銃,他的射程非常遠,能達到弓箭的三倍之多。
其次便是他的射速,隻要士兵足夠優秀,在武器不出現故障的情況下,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可以射出大量的彈丸。
而相比之下,契丹人弓箭手的體力,是禁不起長久的消耗的。
第二個便是生產上的優勢,葉家軍剛剛增加了工匠,增加了鐵礦的開采量,隻要半年時間,葉渡便有更多的火器。
到時候就可以盡可能的殺傷對手,也就不會懼怕契丹人了。
葉渡沉思片刻之後,沉穩的說道,“你現在加派人手,盡可能的打探清楚這些異族的消息,一旦有什麽新的情況,一定要立刻告訴我。”
“同時,派人密切監視他們與官員的往來,以及他們商船的動靜,這是重點。要一天十二個時辰,密不透風的監視,絕對不要有任何的疏漏。”
蘇燦答應完之後,又在葉渡這裏吃了點心心念念的辣條,便離去了。
葉渡則在書房裏麵踱步,思量了片刻之後,最終去了作坊。
作坊這邊兒,其實已經開足馬力搞生產了。
但是葉家軍要大規模列裝衛民一式,還要等好幾個月,這期間隻要契丹人來,絕對讓葉家軍不會很舒服。
為此,葉渡下令,葉家軍將士,包括火銃手在內,必須強化刺殺訓練。
長槍手、刀盾手、弓箭手,要進一步強化步兵戰術,尤其是針對大規模騎兵作戰。
此外,二線的遊擊隊,地方的保衛部隊,也接到了葉渡的命令,要求他們做好打硬仗的準備。
如果葉家軍頂不住,他們就必須配合作戰。
葉渡除了自己監督葉家軍訓練之外,這些日子還開始親自走訪各家遊擊隊,對他們進行針對性訓練,同時用土法子,教導他們生產一些遲滯騎兵進攻的小玩意。
此外,便是多次召開擁軍團高級會議。
在會議上,葉渡多次強調,博平郡當地的百姓,都要有打仗的準備。
盡管為了保密,葉渡沒有說契丹人的事情,但是已經有聰明人,想到了這一次。
上一次,契丹人襲擊村鎮,便是給當地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失。
大家對於契丹人早就恨之入骨,如果這一次契丹人還敢來,百姓們肯定會跟他們以死相拚。
周老爺子便是態度相當堅決的一個。
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能夠讓葉渡如此緊張的,肯定是契丹人。
而且契丹人一旦大規模的襲擾,肯定會給剛剛恢複了一口元氣的博平郡造就巨大的損失。
“郡守,您說怎麽幹,咱們就怎麽幹。”
“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周大海率先發表決心。
各支團長也紛紛表態,表示一定會帶領鄉親們跟對方死磕。
當地的百姓,都願意站在葉家軍一邊兒,對抗契丹人,葉渡還是非常滿意的。
隻要大家擰成一股繩,就是上帝來了都不用怕。
轉眼間便是寒食節。
古人比較重視先人,肯定是要搞一些祭祀活動的。
便是大澤山也不例外,因為這裏有英烈祠,葉渡肯定是要帶頭祭祀。
而在這之前,葉渡還巡視了一次河北道,拜見了母親和楊刺史,如今的河北道葉渡的地盤,整體上呈現出一副欣欣向榮的姿態。
但是有一個很明顯的問題便是,如今的滄州的發展,已經顧及不到河南道博平郡了,因為他們自己也要抽掉力量去支援流民。
而且楊刺史一直在開疆拓土,根本不用戰爭,就有很多人,願意納入滄州的體係中來,甚至是起義軍,都開始小規模投靠。
用楊刺史的話說,這叫仁者無敵。
正是葉家軍的仁政,吸納了這些軍民。其實葉渡很清楚,是起義軍的大規模出現,將很多世家給砸爛了,葉家軍缺乏對手,所以才這麽順暢。
葉渡在河北道呆的時間不長,便重新折返河南道,畢竟有契丹人這個倒黴催的隨時威逼,葉渡也不敢長呆。
在葉渡歸來之後,司馬先生、劉向、魏如玉都覺得,可以適當地重視一下寒食節。
搞得隆重一點,畢竟眼下大家一直說要打打仗,敵人卻沒有來,一根玄總是緊繃著,有些堅持不住了。
如今的百姓比起先前要富裕了很多,適當的花銷,也可以提高軍民內心的自豪感和凝聚力。
而且魏如玉還提出,往日的寒食節過於低沉,可以適當的搞一些集體活動。
葉渡采取了他們的建議,放開了管製,如此以來,在寒食節當天,整個博平郡,尤其是大澤山變得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