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瘸子在得到了葉渡的示意之後。

拿著契約書走到近前,遞給了年輕男子。

隻要拿到縣衙,交割了銀錢,簽字畫押,蓋上縣衙的公章,就能生效了。

不過這麽大額的銀錢交易,肯定需要準備時間。

葉渡也沒有催促,隻是讓他們暫時交了個五十貫的定金。

當然,如果他們反悔,這五十貫的定金是鐵定不退回的。

那年輕男子此時看著五百貫巨款的契約書,也有些手抖,走到身邊兒一個髒兮兮的老道跟前說道,“王道長,您來看看這契約書和草帽?”

那老道正在躲在一顆大樹邊兒上打盹。

接過契約書和草帽觀察了一番之後,一點都不似年輕人的暗中緊張,反而歎息一聲說道,“可惜了,這產量隻有十萬頂,若是有個幾十萬頂,咱們無當軍這一次必然大賺一筆。

到時候,單憑這草帽的收益,就足夠讓大將軍青睞於您了。”

見年輕人一臉的不解,那老道繼續解釋道,“中郎將醉心於軍事,對於民間之事有所不知,這一次北方大旱,幾乎每日都是烈日當空,這種舒適柔軟且能遮陰的草帽,方便勞作,必然會大賣的。

當然,老道對於商賈之事也隻是略知一二罷了。

老道之所以催促中郎將一定要跟這位村正合作,是因為他的練兵之法。就單憑這一點,咱們花多少錢與他合作都不為過。”

“練兵之法?”年輕人失望道,“道長你莫不是騙我?我都盯了好幾天了,感覺他就是胡折騰呢?”

“他自己上了戰場,如同鬼魅,神出鬼沒,殺得山賊屍橫遍野,卻拿人家當木頭樁子玩。”

“您覺得是胡折騰麽?我可是親眼所見,他將一群廢物一樣的農夫,練出了虎狼一般精氣神的。

您且細看那群農夫,雖然沒有統一的服裝,但是他們一個個眸子裏那股子殺氣已經快透出來了。

還有那不動如山的氣勢,怎麽會是胡鬧呢?若是咱們得了這套練兵之法,無當飛軍勢必再上一個台階。”

那道長見中郎將一臉的不屑,恨鐵不成鋼的搖頭道。

“可是據我所知,葉渡與李噲乃是有戰場袍澤之情的,若真是如此,李噲怎麽會不率先一步尋他?”

“李噲一溫柔鄉枯骨爾,他懂個屁的練兵。”

那年輕人明顯是對於老道很是信任,往前靠了靠,仔細觀察了一番。

有了老道的指點,他還真的看出了些許門道來。

首先便是在場的三十餘人,就身形來說,可能不如他的無當軍強悍。

但是一個個身上軍伍的氣息非常濃鬱,尤其是他們一個個抬頭、挺胸、收腹、目視前方讓人看著就很舒服。

年輕人覺得,軍人似乎本來就是該這個樣子。

在看看自己的老兵,不少人哈腰駝背,讓他看兩眼,就想挨個過去給一腳。

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看出來差距了。

人家那目光如炬,人家那令行禁止,真的讓人羨慕。

尤其是當訓練他們的年輕人喊出向左轉,向右轉的時候,那些人整齊劃一的動作,無比優美的同時,又讓人深深感受到震撼。

若是三軍將士,都這般模樣,光是嚇就能嚇死對麵。

更不要說,在這種整齊劃一之下,軍陣所爆發出來的強悍的戰鬥力。

年輕人抿了抿嘴唇,“不愧是軍中宿將啊,若是不遭遇挫折,怕是前途不知道比我廣闊多少。”

年輕人感慨讚歎了一陣之後,卻又垮下臉來,無奈歎息道,“關鍵是時間不等人,就算是他的練兵之法很強,咱們也沒有時間等啊。”

本來拿了涼山賊的頭顱之後,他便準備離開了。

可是後來情報得知,有另外一大股做了大案的涼山賊從河南道湧入滄州的山賊,在此地暗中招兵買馬,而且已經暗中做了不少大案,正在積蓄力量準備幹一波大的。

他們無當軍奉命從河南道追到了滄州來。

第一波露頭的涼山賊沒有剿滅,第二波如果還是剿滅不利,那麽他這個中郎將就算是不被免職,以後在軍中也抬不起頭來。

不然他也不至於聽了道長的勸告,一時昏頭,拿出五百貫的軍費,妄圖博取葉渡的好感。

“道長,他就算是再強,也幫不到我們的,頂多算是一個強力的打手,咱們一口氣將最後的軍費都花掉了,以後可怎麽辦啊?

而且上頭已經傳信與我,頂多再為我擋一個月。”

最後成與不成,都要撤兵了。”

我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讓兄弟部隊把任務搶去倒是無所謂,就怕讓別人搶去機會,給無當軍丟臉,最後再一紙聖命將無當軍悉數調走,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想到這,年輕人的目光越發的悲觀。

“無妨,眼前這些人足夠了。”王道長自信道。

“就這麽點人?”年輕人一臉的不信。

“兵貴精不在多,眼前這三十人若是爆發出足夠的戰鬥力,再有我們的配合,足夠剿滅藏匿在鳳凰山的大股涼山賊了。”王道長淡淡道,“可惜的是,咱們花了這五百貫,已經要讓兒郎們勒緊了褲腰帶了,再無力再拿銀子來給人家賞銀,最後即便是事情成了,也顯得老道我沒有什麽大本事。”

年輕人明顯沒聽明白道長的意思,以為還要花錢,便一咬牙說道,“也罷,我家在此地還有些田產,我寫一封信回去,把這些田產都賣了,算作賞銀吧。”

“那些田產,都是中郎將在戰場上辛苦搏殺換來的,豈能這般輕易的舍棄?”道長搖搖頭說道。

“那怎麽辦?”年輕人越發的疑惑了。

滅不了這波涼山賊,自己的前途不保,有再多的土地都白搭。

道長卻一臉笑容,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模樣。

“剛才那個跟咱們競爭的年輕人,是崔家子吧?”

那年輕人點點頭說道,“確實是崔家子,但是在朝堂上得罪了人,前途渺茫,其家族也不願意花費太多的資源扶持他。”

“不過此人確實有兩把刷子,也很有眼力,在滄州混得不錯。”

說到這,言語中帶著幾分蔑視,“但這種垃圾,在我手底下,連三個回合都走不過去!”

“莫要小覷天下英雄。”道長搖搖頭,說道,“有些人隻是需要一個機遇,便能有一番大作為的。”

“走,咱們去跟他談談。”

那年輕人愣了愣,收起了蔑視的姿態,跟了過去。

......

卻說葉渡本人,在年輕人離開之後,就命人擺了個茶桌,請崔玉喝茶。

人家外來的猛龍可以當崔玉是垃圾,連鳥都不鳥。

他不行,他一個村正,崔家子的麵子,別管他是不是棄子,都得給幾分薄麵的。

他雖然知道自己前身有過輝煌的過往,但是他還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過去在牛逼那是過去,人是要活在眼下的。

不過,被外來戶給攪黃了生意,還丟了麵子的崔玉,雖然在葉渡麵前表現得風輕雲淡,但是心裏終究是憋屈。

不過他很清楚無當飛軍在朝中的地位,還真不敢跟人家鬧得過分不愉快。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他本意就是結好葉渡。

如今葉渡請他喝茶,他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生意成不成反而無所謂了。

畢竟葉渡的獨家售賣權,之所以賣出那麽高的價格,跟自己拚命叫價也有關係。

這大小也算是個人情。

最關鍵的是,他覺得葉渡隨手搞一個草帽都有那麽大的情景,其他賺錢的生意也絕對差不了。

“前輩,您有所不知,那小子是無當飛軍的新貴,官拜中郎將。”崔玉解釋道,“你倒是不用擔心他拿不出來五百貫,可是後續的合作事宜,怕是難以進行。”

“因為我聽說,他最近焦頭爛額的,我估計這五百貫,也隻是為了買您一個好感。”

當著那麽多人,被一個外來戶落了麵子,他豈能不當著葉渡的麵說他壞話。

他崔玉又不是什麽大度的人。

他嘴裏不斷地念叨著,還偷偷的觀瞧著葉渡。

若是葉渡心裏有自己,到時候若是那個中郎將做不成生意,到時候葉村正肯定會找自己合作。

而自己一旦有了錢,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在李噲這裏搞到軍功。

前途一片光明了啊。

“姓崔的,你在胡咧咧什麽?”

一道氣憤的聲音由遠及近。

樹下的葉渡和崔玉擰眉轉身,卻見那年輕人去而複返,將戰馬拴在村口,龍行虎步而來。

“沒完了是吧?你不抓緊去湊錢,來這裏尋我麻煩做什麽?”崔玉見此人去而複返,還直接開口嘲諷自己,瞬間火氣蓋不住,直接懟了過去。

那年輕人沉著臉說道,“崔玉,你一個崔家子,卻為朝堂驅逐,在滄州這種破地方做武官,你對你現在的處境非常不滿意吧?”

“不滿意又當如何?”崔玉直接起身,冷眼相對。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對方的言論讓他極其憤怒。

見那年輕人在沉吟,崔玉喝道,“有屁就放,我沒工夫搭理你!”

那年輕人眸子裏的怒意一閃而逝,換了一副溫和的麵孔,“我有意調你入無當軍,官職不變,軍功不變,而且我現在就能送你一樁功勞,如何?”

“你能有那麽好心?”崔玉一臉不信。

誰叫他被卑鄙的朝堂給禍害過一次了呢,他現在可不敢相信這個世界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是不是好心,你跟王道長聊一聊你就知道了。”那年輕人一閃身,將身後的邋遢老道給露了出來。

那道長,手持亂糟糟的拂塵,身穿髒兮兮的道袍。

身上一點仙風道骨的氣息都無,反而像極了街頭的乞丐。

就連不遠處的孫瘸子都以為同行跑到他們這裏來搶飯吃了。

那王道長朝著葉渡和崔玉二人行了道家禮節,淡然道,“慈悲慈悲!”

“王道長?莫非是你這支無當軍中的火井官不成?”崔玉撲哧一聲笑道,“不過你這樣子,也太差勁了,我早年有幸見過火井令袁大師,不知道這位王道長比起袁大師如何?”

那年輕人表情別提多尷尬了。

他們無當飛軍之中確實有火井令坐鎮。

袁大師也確實在大乾聲名遠播。

但是自家這位王道長能跟人家比麽?

人家袁道長那是隨便出入宮廷,跟進自己後花園一樣的大佬。

人家那是跟著李道長兩個人,脫了衣服,在後背上,就能演算國運的大能!

自己這算啥?

要不是自己眼瞎,又沒人可用,給了他個機會。

他又表現可圈可點,便留在了自己身邊。

這位道爺,現在都餓死了。

不過輸人不輸陣,他剛想解釋一二。

卻見王道長忽然一步踏出,一掌朝著崔玉拍去。

“崔家子,來試試老道的手段!”

這一掌雖然輕飄飄的,但葉渡也感覺到了極其恐怖的氣息。

他是有內息的人,自然感受到了不凡。

崔玉身為崔家子,自然不是無能之輩。

“哼,會點內息就覺得自己了不起麽?我崔玉試試你!”

說著也出了一拳,猛然間發力,對準老道打去。

“哢嚓!”

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恐怖。

但一聲脆響,葉渡看的清清楚楚,崔玉的胳膊脫臼了。

人也麵色慘白的被王道長一腳踹飛。

“如何,崔家子,現在可以跟我聊聊了?”道長吐了吐吐沫,擦了擦他滿是油汙的手。

葉渡忍不住憋笑。

這位簡單粗暴的道長,好不通情理,人家崔家子要的就是麵皮。

結果他贏了也就罷了,還趁機在人家臉上摩擦了兩把。

弄得人家也油乎乎的。

崔玉臉色先是鐵青,後是泛白。

最後悲憤地氣哭了。

“太欺負人了!”

你一個那麽厲害的老前輩,欺負我一個後生做什麽?”

快給我把胳膊接上啊!”

葉渡見老道長故意為難他,讓他吃點苦頭。

便上前手一搭,稍微一用力,便給他把胳膊接了回去。

嘴上說道,“剛才這位道長,若是使全力,你這胳膊怕是要不得了。”

崔玉冷哼道,“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是太過分,我崔玉是不可能跟你們合作的。”

“崔玉,我知道你發現了一處梁山賊所在地,今日來尋葉村正的目的,就是請他出山的。

聽老道一句勸,這麽大的活,你一個人把握不住。”

交給我們無當軍如何?”

隨著老道的話音落下,崔玉的臉色猛然間大變。

“你怎麽知道?”

老道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崔家子,你果然知道鳳凰山涼山賊的事情。”

崔玉氣的腦瓜子都疼了,他指著老道說,“老道,你詐我!”

道長嗬嗬輕笑道,“那你知道老道的本事了麽?”

崔玉低下頭,不再說話,一看就知道是在權衡。

他思前想後,還是想要拒絕。

葉渡卻開口道,“這麽一份軍功,你們無當軍吃不下吧。”

年輕人剛想開口高聲駁斥,卻被老道長拉住了。

因為他發現,葉渡身邊兒站著一個書生,一臉賤笑的看著自己和中郎將。

他知道,這筆買賣是真的不好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