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不論是薛刺史,還是楊長史,二人心裏都很清楚。
葉渡的變化,不是一個好事兒。
今夜本來好端端的救援,很有可能成為大禍。
薛刺史表情僵硬,很不自然,眼神躲閃,很明顯在尋找退路。
而一邊兒的楊長史則心情複雜。
劉參軍做的這是什麽事兒?
自己都做好了赴死,名垂青史的準備了。
可誰曾想這廝竟然把自己打暈送了出去。
你送就送吧,老天爺非要跟自己開玩笑,葉渡的援軍竟然到了。
援軍到也就到了吧,還在城外找到了逃跑的自己。
當時自己發現薛刺史竟然逃了,一時間氣不過,竟然直接跟他打了起來。
現在想想,竟然跟笑話一般。
葉渡瞥了薛刺史一眼,“刺史棄城而逃,棄百姓於不顧,這乃是天大的醜聞,聖人不想看見,朝中的大人物也不想看見。”
“所以我覺得他力戰而亡比較好,你說呢。”
話音剛剛落下,劉參軍眼疾手快,上前一刀,直接刺死了薛刺史。
薛刺史一臉的不可思議,嘴裏荷荷的發出痛苦的聲音,伸手一指想要抓向劉參軍。
劉參軍冷笑道,“狗東西,給你留個好名聲,算是對得起你了。”
楊長史嚇得不輕,但是旋即也反應過來,說道,“事情做得幹淨點,該殺的都殺了。”
劉參軍點點頭,不再管薛刺史的屍體,轉身去了外麵,這一夜會死很多人。
葉渡看向納了投名狀的楊長史,直白道,“你繼續做你的長史,我繼續做我的生意,希望你以後善待百姓,也希望你少找我的麻煩。”
清君側也好,發展屬於自己的勢力也罷,眼下葉渡是需要時間的。
而楊長史這個貪財的家夥,便是自己最好的保護傘。
他立下大功,刺史死了,他便是一州的最高長官。
朝廷根本不注意到自己。
當然,還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楊長史分得清楚主次。
涉及一般民政的時候,他還是長史。
但涉及葉家的利益的時候,他便是葉家的狗。
若是不從,他的下場,比起薛刺史好不到哪裏去。
而且葉渡有一百種辦法,換個長史,還不威脅自身的利益。
朝廷強行征收賦稅,尤其是在百姓困難到極點的情況下,根基已經亂了。
聞言,楊長史的目光變得閃爍起來。
恍然間,便過了半柱香的時間。
一邊兒渾身是血,去而複返劉參軍撇嘴道,“哼,打不過反賊,還打不過你們這群軟貨。”
說完還一臉疑惑地看向沉默的可怕的楊長史和葉渡。
葉渡見楊長史一直不說話,換了個方式勸說道,“楊長史,你心裏應該清楚,如今這偌大個大乾,也就能幫你施展你的才華了。”
“其他地方的百姓,南方世家盤根錯節,你去了毫無用武之地。”
“而北方,這幾年幹旱,又遇到聖人大規模收取賦稅,民不聊生,你別說是施政了,能不能安穩地活著都成了問題。”
“唯獨在滄州,有我們葉家,有大量的商旅,可以讓你收到賦稅,可以肆意的揮灑你的施政智慧。”
“還有就是,也隻有在滄州,你能掙到錢,做個富裕官。”
“而且,隻要你配合,以後在滄州,我保你安全不說,你想要什麽政績,我都能給你,如何?”
見葉渡竟然開出了如此條件,劉參軍激動得不行。
要知道,今日葉渡逼著自己殺了刺史,已經跟造反沒有多大區別了。
在他看來,以後他們主仆就隻能給葉渡當狗了。
當狗,吃骨頭,吃狗屎,就別有那麽多條件了。
所以趕忙附和道,“公子,我覺得葉東家的條件不錯,咱們既能賺到錢,又不苛待百姓,很不錯的選擇了。”
楊長史目光灼灼的看著葉渡,冷聲道,“葉渡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你莫不是要造反吧?”
他這話,便是連劉參軍都嚇傻了。
在他看來,葉渡的所作所為,無非與一般的世家大族差不多。
逼迫當地的官員給他們當狗,他們好肆意妄為的撈錢。
可聽長史這麽一說,他也瞬間反應過來。
葉渡囤積糧草,葉渡吸納了大量的人手,而且他手頭還掌握著大量的兵馬。
最關鍵的是他不坑害百姓,還主動剿滅兵馬。
再加上他動不動就幫著百姓打井,留下不俗的賢明。
一個野心家的形象,自然而然的浮現了出來。
葉渡笑了笑,反而問了楊長史一個問題,“長史覺得北邊兒的突厥、契丹、奚族如何?”
“一群蠻夷罷了,雖然兵強馬壯,但終究不是我中原的對手。”
“況且,如今的朝廷已經得到了讀書人的支持,早就今非昔比。”
“嗬嗬!”
葉渡忍不住一聲冷笑。
這就是讀書人的世界。
他們認為,讀書人很牛逼。
在他們眼中,他們的聖人的微言大義,不僅可以治國,還能強軍。
在他們眼中,那群北方的蠻夷,雖然能打一些,但是隻要給點錢就能打發。
即便是給錢不行,真的打起來,現如今讀書人那麽多,都支持朝廷,他們可以輕鬆指揮千軍萬馬,消滅對手。
葉渡問道,“既然大人覺得一旦北方執意南下,讀書人又可以率軍救國,那我多嘴問一句,您覺得誰領軍合適呢?”
“糧草由誰出?”
“是你們這些大人們出呢,還是被你們搜刮到連飯都吃不起,被逼著造反的百姓出呢?”
楊長史聞言,心神一顫,他知道葉渡的說法直指要害。
老百姓口袋裏的錢米都被朝廷收走,肥了官員,肥了突厥。
等到真的打仗了,需要糧草,指望誰出呢?
還有,朝廷的大人們一個個貪生怕死,指著誰去打仗呢?
這些道理,楊長史不是想不通,但是他好歹是世家子,自然不希望葉渡騎在他頭上,當下嘴硬的說道,“這種事情,不是我一個長史要操心的,朝廷中的相公們,自然會有決斷。”
“你們這群自命不凡的讀書人有你們自己的決斷,但我這個糙人有我這個糙人的打算。”
葉渡話罷,冷笑著看了一眼楊長史,“姓楊的,別給臉不要臉!”
楊長史看著高高在上的葉渡,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恐懼,說道,“葉兄,這是個爛攤子,即便由我繼續主政,朝廷的加稅,怎麽也要完成的,不然朝廷會要我的命。”
“可若是繼續收稅,百姓也會要我的命。”
“說實話,我怕了,我這個長史,已經有了交印回鄉的心思。”
葉渡似笑非笑地說道,“怕什麽,加稅的事情,未必不能解決。你交不上,別人也交不上,到時候.......”
楊長史恍然。
“罷了,罷了,以後這滄州姓葉了。”說著楊長史冷笑道,“我是不是今日就下一道命令,幫你滅了沈家啊?”
葉渡笑道,“不必如此,我葉某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葉家和沈家的事情,比拚的內力,若是讓大人插手,顯得葉家勝之不武。”
楊長史冷笑道,“刀把子在你手裏,你怎麽說,都有理。”
說完轉身離去,背影無比蕭瑟。
當真是世事難料。
誰能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把沈家按下去。
結果葉家又崛起了,還一下子把自己徹底的踩在了腳下。
不過,經過這一次造反之事,楊長史也看清楚了現實。
眼下這世道,能活一天算一天。
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相當不錯了。
而且以葉家的需求來說,自己不免可以跟他繼續合作做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同時以葉家的秉性,確實自己有一定機會施展才華。
劉參軍朝著葉渡叉手,隨後追上了長史的腳步。
一座小小的滄州而已。
葉渡不悲不喜。
待看到秦家人收拾秦縣令的屍體時,卻不免悲從中來。
好端端的天下,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是逼著自己往前走。
不往前走就是死。
葉渡一咬牙,走到州衙外麵,看著等候在外麵的佐官,淡淡問道,“看我做什麽?”
一眾殘存的佐官、小吏紛紛道,“原以葉家馬首是瞻。”
見狀,葉渡的臉上勾起一抹冷笑。
一群見風使舵的廢物。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可以,但是絕對不能說出來。
難怪滄州淪落成如今這個模樣,刺史是個貪生怕死的蠢貨,佐官也都是廢物。
就剩下個長史是個能折騰的,還是個貪鬼,能有好才怪了。
噠噠噠!
一陣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來。
緊接著王猛子由外入內,對著葉渡叉手道,“師傅,徒兒追擊了一路,或者千餘賊人,其餘人徹底散落開來”
葉渡點點頭,又看向虎子,“城中局勢如何?”
虎子回答道,“大火已經撲滅了半數以上,現如今依然在奮力救火。”
“在這個過程中,斬殺了反賊餘孽八百餘人,俘虜一千餘人,王老五正在造冊統計。”
葉渡看向在場的佐官和小吏,吩咐道,“去拜見你們家大人,然後抓緊時間,組織人手,統計百姓傷亡,做好撫恤工作。”
然後又看向秦縣令的屬下說道,“你們安置好秦縣令的屍體之後,保護好縣令的家人。”
“是!”
眾人紛紛應喝。
大家心裏很感慨,雖然葉渡沒有跟他們明說,但是大家心裏多清楚。
從此以後,偌大個滄州,多了一個無冕之王。
片刻之後,蘇燦來了。
“東家,滄州之戰,咱們俘虜了反賊四千七百人,青壯總共四千人,七百人乃是江洋大盜亦或是賊首,我們乞丐村先前就有記錄,已經砍了腦袋。”
“我們傷亡如何?”
“死亡八十人,重傷一百二十七人,輕傷三百二十九人。”
葉渡下令道,“抓緊時間救治傷員。”
同時送口信給李都尉,就說,“滄州之亂已經平定,不必折返。他若折返,梁山賊勢必會趁機要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