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碼頭。
十幾日的舟車勞頓。
自遼東而來的張益和聶西陲如釋重負的跳下了貨船。
他們跟葉渡一樣,都有從軍的經曆,後來也跟葉渡一般被勝任安置做了村正,隻是他們的區域更加偏遠,位於遼東。
雖然他們也自行摸索,依托於折衝府的庇佑,做些生意,但是缺乏經驗,缺乏資本。
導致他們的日子過的非常艱辛。
這一次南下,連一張客船的船票都買不起,最後隻能跟貨物塞在一起。
不過,一想到即將參加的麻製品拓展大會,可以見到昔日的偶像葉渡,二人的憂愁和疲憊頃刻間就一掃而空。
葉渡在黃麻作坊開業以後,曾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去各地考察市場和當地服裝的生產情況。
得知遼東有幾個小兄弟在研究一種紙做成的衣服,便曾派人過去洽談。
窮的連飯都吃不上的張益一度想要把作坊賣出去。
可是人家嫌有軍方的投入且估價太高,這單生意一直做不成。
幸好這個時候,葉渡的手下到了。
直接掏出了三千貫,購買了該作坊的百分之三十的股子,從而讓這個處於倒閉邊緣的作坊得以重新經營下去。
這一次來滄州,並不是因為他們的作坊缺乏銅錢,又要找葉渡要錢。
而是葉渡組織的這次盛會,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
戰亂才剛剛過去沒多久,百姓都處於破產的邊緣。
衣服昂貴的價格,導致很多人家隻有意見衣服。
大家買不起衣服,你做出太多的衣服來又有什麽用處?
不過……
葉渡投資的作坊,卻改變了這種糟糕的情況。
他采取了成本極其低廉的黃麻作為原材料,大幅度的降低了衣服的價格。
讓無數窮的叮當亂響的百姓,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買到了衣服,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門勞作。
並且人家還是掙錢的。
眼看著葉家的作坊越來越紅火,自然有大量的人湧入了麻紡織業。
市麵上低廉的衣服越來越多,大家也多多少少的賺了一些。
正當大家以為,找到了搖錢樹的時候。
結果........
桑農一通鬧騰,再加上有人對葉氏商行下黑手。
其中又有大都督府上下其手,這讓剛剛繁榮起來的紡織業,差點直接崩死。
在這次動**之中。
那些有權有勢的世家其實還好一些,大都督府也好,刺史府也罷,他們下達的處罰不會太過分,即便是比較過分,有人脈就有盤桓的餘地。
但那些剛剛加入其中的作坊主就不一樣了,甚至有些人連繳稅的門在哪兒都不知道,最後不被處罰就奇怪了。
有的還非法雇傭工匠,比如雇傭朝廷的匠戶,富商的奴仆,這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不被允許的。
而且當他們生產出來產品之後,發現價格遠遠高於葉家的產品。
這也導致他們的產品根本沒有地方銷售,最後無奈破產。
唯獨葉氏商行,平穩的度過了風暴不說,還被朝廷嘉獎。
畢竟是造福百姓的行業,官員每日有好衣服穿,不能逼著老百姓光屁股上街吧?
一家作坊如何才能規範的經營,不觸犯大乾的律令?
一家作坊如何才能最大效率的生產產品,而有長遠的發展?
這些都是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而在這種情況下,葉渡並沒有搞什麽壟斷經營。
而是大大方方的邀請所有有心從事麻紡織的商人,一起來滄州召開大會。
他要將他們掌握的技術公開,生產模式公開,讓大家一起生產出更多廉價的衣服。
麻紡織作坊的投資雖然不小,但是隻要掌握了技術,踏踏實實的幹,絕對能長期穩定的賺到百姓的錢。
所以這件事情根本不用刻意宣傳,河北道甚至很多商人便已經不遠萬裏的前來參加盛會。
麻紡織行業要跨步發展,要有更多的作坊。
肯定需要更多的麻絲,更多的機械。
所以,各大商人、作坊主千裏迢迢的前來不說,那些生產麻衣的大地主,製作機械的作坊主,也極其的瘋狂。
一想到以後便宜的衣服在大乾大行其道,製作紙衣的張益也想著跟著蹭蹭經驗。
隻要掌握了先進的技術,自己的紙衣的價格一定能夠降下來。
不過。
意願相當美麗,但結果極其殘酷。
雖然有了葉渡的支持,作坊沒有倒閉,但是人嚼馬喂的都需要錢,而且生產出來的紙衣一直賣不出去,貨物倒是囤積了不少,但是銷量沒有。
這就導致張益窮的叮當亂響。
即便是有新技術,也難以跟著革新。
他位置能期盼的,便是身為東家之一的葉渡。
希望葉渡能夠幫上一手。
為此,他還專門帶來了幾件做工精美的紙衣。
萬一葉渡感興趣,要給他宣傳宣傳,他有機會展示呢?
到時候銷路不就打開了嗎?
身上穿著紙衣,後背背著沉重的紙衣,隨著滾滾的人流,張益和聶西陲都是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雖然葉渡安排蘇燦給他們準備了客棧,但是初來乍到的二人,根本找不到地方,更舍不得找牛車和馬車。
沒錯,兩個人已經拮據到了相當的程度。
連兩文錢的牛車鬥舍不得坐。
“二位貴客,可是張益和聶西陲?”一個穿著幹淨利落的夥計笑吟吟的恭迎。
張益昔日裏在軍中也是個團長,如今落魄至廝,竟然感覺一個夥計鬥比自己有牌麵,於是略帶尷尬的說道,“正是在下。”
“哎呀,等了二位貴客好些日子了,怎麽才來,快快上車。”夥計伸手叫來了一輛馬車,迎接二人上車。
聶西陲汗顏道,“遼東到滄州距離不遠,我們又坐不起客船,便做了貨船,這一路可真受罪。”
“那您二位快歇歇,要是知道你們那麽困難,就給我們東家寫封信啊。”夥計笑吟吟的安排二人上車。
兩個人坐在馬車的墊子上,感覺屁股底下軟綿綿的,渾身鬥舒坦了不少。
“二位別穿著厚實的紙衣了,這玩意早些年就有過,太硬了。”說著又安排人給他們弄來了一身衣服。
二人自然心滿意足的接受。
聶西陲將衣服放在馬車上,苦兮兮的說道,“我們也知道這東西的缺點,但是他造假便宜,早晚又發光發熱的機會。”
紙衣這東西可不是後世有人去世給紙人穿的衣服,他是一種用麻等所造的皮紙製造紙襖,這東西最大的優點是禦寒,最大的缺點是比較沉,而且穿著走路,能給你磨破皮。
而就在聶西陲剛放下紙衣的一刹那。
幾個穿著黑乎乎麻衣的乞丐就衝了過來。
張益和聶西陲鬥沒反應過來,人家就背著剛剛放在馬車上的紙衣不見了。
張益如遭雷擊,倒是聶西陲反應快了一些。
“給我站住!”
“那東西不值錢!”
說著就呼哧呼哧的去追,但奈何他紙衣隻換了一半,磨得大腿根部疼的要死,根本追不上。
“不是,你們本地的官人都是吃屎的嗎?這光天化日的,也太過分了吧!”
張益惱火的說道。
那夥計也一臉的尷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本來前些日子咱們滄州一片欣欣向榮,便是乞丐鬥能找到些夥計謀生,但是前些日子大都督府掃了一些偷稅漏稅,經營不合規的作坊,導致很多人丟了活計,這治安一下子又變差了。”
張益垂頭喪氣,聶西陲也低頭無語。
不一會兒得到通知的葉渡,騎著快馬趕來。
皺著眉頭到,“二位,怎麽到了我葉渡的地盤上,這麽不開心?”
“我們攜帶來的樣品被人家搶走了。”
葉渡愕然無語,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沒節操到連不值錢的紙衣都搶?
而且還是自己的合作夥伴。
“沒事兒,你們先上我馬車吧,我找個人處理下。”
葉渡立刻招呼人將孫縣尉叫來。
孫縣尉這會兒正在庫房裏數錢呢,聽聞葉渡的招呼,一顆都不敢猶豫,就衝了過來。
“葉兄?”孫縣尉叉手,葉渡介紹到,“這二位張益、聶西陲。”
二人同時叉手道,“見過孫縣尉。”
“這是怎麽了?早就聽葉兄說過二位的本事,怎麽垂頭喪氣的,莫非我葉兄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
葉渡苦笑道,“我可沒招待不周,我的人在此地已經等了他們五天了。他們之所以不開心,是因為剛下了船,走了沒有幾步,帶來的紙衣被人給搶走了。”
“怎麽,漕幫沒了之後,本地的治安一點都沒變好,縣尉這可是您的失職啊。”
張益連忙道,“葉前輩,無所謂的,如果時間來得及,我們完全可以重新製作兩套樣品。”
葉渡冷哼道,“什麽叫做無所謂,我還不知道你們,在遼東那苦寒之地,連口飯都舍不得吃,這紙衣丟了,心裏不知道多難受呢。上車,事情交給孫縣尉,很快就能解決。”
跟隨在葉渡身邊兒的王猛子也說道,“主要是給二位貴客出這口惡氣!”
二人重新上了葉渡的馬車。
聶西陲很識趣的跟王猛子坐在一邊兒。
“最近生產效率提升了多少?”
張益高興道,“咱們遼東別的都缺,唯獨不缺吃苦的人,現在一天起碼能生產幾十件紙衣。”
葉渡點點頭說道,“還是太慢了,一天隻有幾十件,這要是銷路打開,都不夠折騰的。你們想辦法提高生產效率,最好是使用機械。”
張益點點頭說道,“提高生產效率不難,關鍵是缺原材料,廢棄的麻紙不好尋找,缺乏穩定的供應商。”
聶西陲忽然抬頭說道,“對了,葉前輩,我聽說你們可以生產麻紙,而且價格不貴,不知道能不能提供給我們。”
葉渡眉頭一挑,“你們想在我這裏進貨?那我們可就得好好聊聊了,麻紙我們能生產,原材料也有,但是生產效率也跟不上。”
張益眼前一亮,“如果您有原料,我們就可以自己大規模生產麻紙啊,技術這東西,我們可以自己改進。”
聶西陲也急忙說道,“我覺得技術不是問題,這東西從漢朝到今天,已經傳承那麽多年了,想要改進絕對不難,成熟的工匠也非常好找,我們哪裏就有不少。”
“那你們就搞,缺多少原材料找我要便是,當然,要給錢的,隻是比市麵上便宜七成。”
聞言,張益表情嚴肅道,“錢肯定是要給的,也不用便宜那麽多,我們是合作關係,不能讓前輩吃虧。”
“而且我們也必須想辦法提高生產效率了,效率上不去,價格就降不下來,鄉親們自然不願意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