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遠說什麽也不肯要這個錢,但是樊雨花多強勢啊,擰著耳朵,硬是把錢給他塞了過去。

家裏有人幫忙,日子沒有那麽忙碌,一切都開始踏入正軌,季仲遠閑著沒事就回家收拾收拾院子,規劃一下布局,院子其實不算大,隻是比村裏草屋要氣派多了,為了方便,季仲遠並不打算弄很多綠植,繁複的設計,隻是在後院廚房邊搭了雞窩鴨窩,把村裏的幾隻雞和鋪子裏的雞鴨攏到一起,家裏立刻就成了雞鴨大戶。

他找人來用青石板鋪了整個前院,顯得幹淨整潔,視野寬闊,家裏麵積在視覺上增大了一半。

菜園子設在了後院,後院很小,泥土地不多,除了雞鴨窩和狗窩,就是菜園子,樊雨花自己就弄完了,都不用孩子們插手,家裏逐漸規整得越來越舒服,直到某一天,季仲遠回村把他那棵杏樹刨了來。

那棵杏樹已經在村裏長了幾個月,根係紮到土壤之下很深,他費了好大勁才刨出來,一路扛著回了鎮子。

樊雨花笑罵他定是瘋了,來年再買棵樹苗就是了,季仲遠卻堅持要自己這棵,這棵是大哥特地跟人要來送給自己的,可寶貝呢。

“再說了,咱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村住,杏樹放在那裏結杏子給誰吃呢。”季仲遠隨口說了一句,就去洗手了。

樊雨花站在門外,看著門前的小樹苗,新挖的泥土還帶著澀澀的濕氣,她突然就迷茫了。

一輩子不回村裏……

她轉身四顧,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

人到了做祖母的年紀,離開家鄉來到全新的環境,確實是有許多不適應,還有不少留戀,雖然他們現在的房子大了,生活好了,但是她卻總是有種失落感。

像是丟掉了自己半輩子的人生。

她歎了口氣,邁著沉重的步子回了院子,關上門,心裏鬱鬱,一直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她才突然說道:“我得給自己找個活幹。”

季伯山和季仲遠嚇了一跳,端著碗對視一眼,不知娘親鬧的是哪出。

田小野柔聲問道:“娘,你想做什麽活?”

樊雨花放下碗筷說:“我都想好了,我要去鋪子裏掌勺!”

“?”

樊雨花看看自己的孩子們,仰著頭說:“怎麽,你們可都是我教出來的孩子,一個個都能做食物,我就不能做?我跟你們說,我要是進了廚房,那可就沒你們什麽事了。”

季雲朵疑惑道:“娘,你要照顧嫂子,還要照顧孩子,哪有時間去鋪子裏?”

“我……”

樊雨花的興致被一句話兜頭澆滅,整個人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般,一口氣哽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十分難受,就像她的內心,那些試圖壓製下來的寂寞與不安被攪弄起來,瘋狂地往上躥,支配著她的情緒,讓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季仲遠咬著一根芹菜,看看樊雨花,又轉轉眼珠子,正在想要怎麽辦時,樊雨花卻摔了筷子,氣鼓鼓地回屋去了。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就凝重起來,季雲朵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但確實是她的話惹怒了母親,心中有些害怕,咬著筷子尖,眼睛就紅了,隱隱有淚水要落下來。

所有人都吃不下飯了,季伯山問道:“娘這是怎麽了?”

田小野搖搖頭:“不知道。”

季仲遠沉默了,低著頭想著什麽,他大概知道樊雨花在生氣什麽,自從來了鎮上,家務活有陸大嫂幫著做,孩子也有她幫忙看,樊雨花每天在家裏能做的事情少了,閑功夫就多了,她開始慢慢發現自己能做的是實在有限,曾經在村子裏叱吒風雲的女人,到了鎮上反而畏手畏腳,在自己家裏都常常放不開。

樊雨花其實是有些膽怯的,看她之前來鎮上趕集,話都變少了,一舉一動也拘謹了就可以看出來。

所以還是要幫他娘重樹自信才對啊,要讓她覺得自己是鎮上的一員,要讓她絕得自己什麽都能行這才能治好她。

人是群居動物,隻有找到自己的社會地位才能安心生存,換而言之,就是要給她一份能證明自己價值的工作。

但是正如季雲朵所說,現在家裏能幫著看孩子的就隻有樊雨花,常小惠現在還在坐月子呢,家裏隻留一個陸大嫂,誰都不放心,畢竟不是什麽都便利的現代社會,買菜用水都方便,還有尿不濕空調之類的,伺候產婦可是很麻煩的事情。

所以樊雨花要是去鋪子裏,就得有一個人離開鋪子,在家裏替代她的工作。

而現在,誰都做不到這點。

季仲遠從飯桌上想到**,一直心事重重,田小野知道他的心事,也跟著犯愁,一邊縫補衣服,一邊說:“要是能有什麽在家就能做的生意就好了。”

季仲遠嗯了一聲,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說:“我看,要不就給娘在門口開個雜貨鋪子,東西就從咱們鋪子裏拿,弄些常用的針線燈油賣,也可以買點吃的,隻是不要太多太累,弄些豆腐之類的賣就是。”

田小野笑道:“做豆腐也累呢。”

“那就給她配個幫手,對了,你不是老想著找小宛兒玩嗎,幹脆讓小宛兒來幫忙,這樣你每天就都能見到他了。”

田小野想了想說:“也好,你當真要在家開個雜貨鋪子?”

“當真,”季仲遠有了思路,立刻就精神起來,盤著腿坐在床邊說:“就開個小雜貨鋪子,附近鄰居想來買東西就買些,估計也不會有太多人,所以不會累,再讓小宛兒幫著做點豆腐之類的東西賣,每天少做些就行,也不用太累,閑了小宛兒還能跟她說說話,逗逗樂,我覺得挺好。”

田小野認真考慮了下,說:“那是好,你趕緊跟娘說說去。”

季仲遠啊了一聲:“這會兒娘已經睡了吧?”

田小野抿嘴笑:“今晚這事兒要是不解決,娘就睡不好,去吧。”

“好咧!”

季仲遠跳下床就去敲樊雨花的門,樊雨花果然還沒有睡,甚至連衣服也沒有換,她剛剛才去看了常小惠和孩子,見她們都很好,這才放心回屋,一回屋情緒就變了,看著空****的大屋子,一開始的那種幸福感已經被空虛感一點點侵占,她歎了口氣,正想給自己倒杯水,就聽見季仲遠的敲門聲。

“大晚上的不睡覺,來我這做什麽?”樊雨花給季仲遠讓進屋。

“娘,我有個好點子,和小野商量了下,就想早點跟你說。”

“什麽點子?”

“娘你看,咱們院子靠門口的地方有個小儲藏室,一直都空著,太浪費了,我想把它利用起來,把窗台往外延伸一下,做成貨架子,然後搭個防雨棚,再把窗戶開大些,弄個小賣部。”

“小賣部?”樊雨花納悶道,“小賣部是什麽?”

“就是一個小雜貨鋪子,裏麵擺上些日常用的針線醬油之類,也可以買些豆腐湯餅,把這個空屋子利用起來,還能給家裏增收。”

樊雨花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兒子在想辦法給她解憂呢,她拍著腿說:“那得多麻煩呀,又得找人來弄牆,又得弄貨架子,還得進貨,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幾個錢。”

季仲遠笑道:“針線之類都是放得住的,慢慢賣就是,油鹽醬醋,我看這附近也沒有賣的小鋪子,最近的還是要出了街口,才能看到調味鋪子,至於豆腐之類的吃食,那就更簡單了,鄰裏鄰居的隨手買一塊也能賣掉,咱們在村裏的時候,你不也常讓雲朵去買塊豆腐?隻要鄰居知道咱們這裏有東西賣,多多少少都會來問,慢慢的客流量就起來了。”

他也不指望樊雨花賺多少錢,隻讓她有事做,不要心裏難受惶恐,開開心心的就好。

他與樊雨花聊了很久,樊雨花接納了他的意見,又興致勃勃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說:“做豆腐費時費力,賣不出去還容易壞,我看還不如去豆腐攤進點貨拿回來賣,我想著賣些早點,就像咱們去年那樣,你們那會兒老去鎮上擺攤,我也想去,可一直都沒機會去,這會兒咱們自己在家裏賣東西,我就想賣早點。”

季仲遠道:“那可得早起,遭罪。”

“遭啥罪,反正我早晨也睡不著,而且早點就賣那麽一會兒,忙完就完了。”

“都行,反正是您看的鋪子,您說了算,不過我覺得不要賣竹筒飯這些,種類太多做不過來。”

“我不賣那個,我就炸油條,麵魚,做些麻團就是,油條多香啊,隔好遠都能聞到香味,也能吸引些人來。”

“那是好,我鋪子裏還訂牛奶呢,等讓給家裏也送點,早晨買油條的帶點熱奶回去,直接就能吃。”

“那是好。”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等季仲遠回了屋,田小野就問他怎麽樣了,季仲遠高興地說:“這下,娘徹底睡不著了。”

田小野:“……”

所以你開心個什麽勁!

說幹就幹,第二天,季仲遠就找了工匠來家裏幹活,這活兒簡單,隻要一天時間,一個窗戶寬敞,架著防雨棚的小雜貨鋪子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