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季仲遠收拾了幾個禮盒,帶著田小野、小宛兒和譚二福去了縣城。

下午他們才到縣城,季仲遠先找到張掌櫃,拜托他幫忙去找祥雲班班主,自己則提著幾盒點心去了縣衙,說是要找幾個官差,卻不巧,張捕快不在,隻有姓竇的捕快在當值,出來見了一麵。

季仲遠和他寒暄了一陣,又問了縣太爺好,張捕快好等等,遞上幾盒點心。

竇捕快一看就笑了,說:“季老板可真是大手筆,我們哥幾個回來才知道,那些個風靡一時的點心禮盒竟然就是您家的,哦對了,還是縣令大人說起來的,說是他家公子今年就收了好幾份金榜題名,所以認得,您這禮盒可貴,我們怎好無功受祿,您還是拿回去吧!”

說是這麽說,但也隻是客套,季仲遠哪能不知,笑著說:“不過是幾塊點心而已,蛋麵油糖,又不費勁,自家小廚房出的東西,還怕幾位官爺看不上呢。”

兩人又客套了一番,竇捕快還是收下了禮盒,又問季仲遠來縣城做什麽。

季仲遠便把小宛兒的事情說了,倒是沒有說地太詳細,隻說是有個孩子家裏有急事要借錢,又還不上,便把自己賣給他們,所以來簽個契約,算好了等還上錢就放他自由。

竇捕快沒把這當回事,說:“這種事太常見了,縣衙每年都得辦許多次,一般都是竇戶曹辦,他今天正好當值……”

季仲遠:“竇?”

竇捕快笑:“您反應快,他是我親叔叔,我跟他打聲招呼就是。”

“呀,那就多麻煩您了,改天定要登門道謝才是。”

“您這就太客氣了,哦對了,我還真有件事想您幫忙。”

“您盡管說。”

“你們鋪子裏那個姑娘……就上次吃飯見那個……”

季仲遠想了下,說:“劉月?”

“對,就那個姑娘……怎麽個情況呀?”

季仲遠眨眨眼:“您想知道哪方麵的?”

竇捕快嗨了一聲,道:“也沒什麽不好說的,我吧……唉……不瞞您說,快四十了,前些年有過媳婦,後來生娃的時候……唉……說來心疼,我這些年就一直自己這麽糊弄著過,也沒有遇到過對緣分的人,就那天看見你們鋪子裏那姑娘,就覺得說不出來的舒服,就……”

“啊,我知道了……”季仲遠拖腔拉調,嘖嘖嘴說:“竇大哥是想我給你做媒來著。”

他說地這般直白,竇捕快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撓撓頭說:“老哥我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見過不少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一個人的心性,我看她就覺得很好,就是人家一個姑娘,我不知道底細,也不好貿然提起。”

“她是挺好的,也嫁人了……”

“啊?”

“但男人早些年就沒了。”

“……”

竇捕快一攤手:“你說話別大喘氣。”

“行行,沒有孩子,一直在村裏伺候公婆,她公婆人都不錯,讓她在我這幹,也是為了讓她見見世麵,多接觸些人,遇到合適的便可再嫁,既然老哥你有意思,我便與她說說去,隻是怕是她要問起您這邊的情況,還請您多少告訴我些吧。”

“我這沒啥,爹娘去世的早,孤身一人,沒有兄弟姐妹,唯有六個叔叔兩個姑姑,二叔你知道,其他叔叔也都是做小買賣或是種地的,都是本分人,我今年三十六了,年歲不小,體格還行,你看看,還需要什麽?”

季仲遠被他六個叔叔兩個姑姑震驚到了,聽著前麵的以為他是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後麵才知道大意了,真的不太孤單。

他便應承了下來,說是回去幫他說說,看看劉月的意見。

等回到客棧,張掌櫃已經帶著陶班主在等他了,國喪期陶班主也要討生活,在一家油坊賣油,維持生計。

他對小宛兒的事情一清二楚,並不反對小宛兒跟著季仲遠走,說是鍾少文那種人,離得越遠越好,但是他們祥雲班不能沒了台柱子。

季仲遠也考慮到了這點,允諾陶班主,過了國喪期就讓小宛兒去唱戲,用唱戲的收入來還債就是。

這樣商定了,又有張掌櫃作見證,那就隻差與鍾少文說,然後去縣衙簽契約了。

這是季仲遠第一次見鍾少文。

鍾少文身量不算高,比季仲遠矮上一頭,身材不胖不瘦,像是保養得很好的公子哥,他相貌清俊,當得起一表人才一詞。

隻是一張嘴就拉倒了,他義憤填膺,罵季仲遠拐帶人口,季仲遠倒是淡定,說:“我並不想拐帶人口,既然你這麽想,那麽告辭了。”

鍾少文:“……”

他整日讀書寫文章,哪裏接觸過市井,接觸過季仲遠這種商人,一下子就懵了。

季仲遠走了,錢怎麽辦?

他連忙拉住季仲遠,說:“那錢……”

季仲遠:“什麽錢?”

鍾少文急了,道:“宛兒跟你借的錢呢?”

季仲遠:“不借。”

“……”

所以……

賣身契不簽,錢就拿不到手。

但是簽了賣身契,自己就再做不了小宛兒的主。

鍾少文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錢比較重要,但是又不能委屈自己,便商量道:“要不我去府城這段時間,就讓小宛兒在你那幹活,等我考完試回來,再讓他回來,我們想辦法掙錢還你?”

季仲遠搖頭:“鍾少爺讀了那麽多書,可知道賣身契是什麽?”

那當然知道。

鍾少文被堵了一口氣,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難受得要命。

他當然知道賣身契就是賣身給人家,從此都要聽主人話,再不能自己做主。

可是沒有小宛兒,誰來掙錢給他花,誰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呢?

鍾少文想不出來好辦法,隻能想先簽了,等考完試再說其它。

便同意把小宛兒賣給季仲遠,去縣衙辦手續去了。

小宛兒拉著田小野的手站在那裏,心如刀絞,他沒想到鍾少文會這麽幹脆地就賣了他,原來自己在他心裏連百十兩銀子都不值。

田小野捏捏他的手,輕聲道:“別擔心,等回鎮上,咱們就能朝夕相處了,仲遠哥不會虧待你的。”

小宛兒輕輕嗯了一聲,再不言語。

竇捕快和竇戶曹打了招呼,竇戶曹和顏悅色,很快就給他們辦了手續。

季仲遠看了契約,上麵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宛兒要將八十兩銀子還上才能恢複自由。

鍾少文突然大叫起來:“八十兩?不是一百兩嗎?”

季仲遠道:“小宛兒在我那裏工作,月錢與飛燕她們相同,每月一吊錢,其它打賞紅包另算,也就是說,他要在我這裏工作八十個月不花一文錢才能還上八十兩銀子,如果一百兩,就是一百個月,將近九年,我倒是不在乎,你呢?”

鍾少文:“……”

“如果想提前把他贖回去,就要連本帶利,還上百兩整。”

“……”

鍾少文氣鼓鼓,八十兩不夠他揮霍,這就意味著他和其他考生的花銷之類都不能一樣,這還怎麽爭麵子!

他一拍案台,道:“一百兩!我會想辦法提前贖他!”

“沒問題。”

陶班主也表示沒問題,這樣契約就簽訂了,隻是雖然征求了鍾少文的意見,真正簽名卻沒有他的名字,他和小宛兒沒有成婚,並不能為小宛兒做決定,能做決定的隻有小宛兒和陶班主。

所以……要贖人也是陶班主贖或者小宛兒自己贖。

鍾少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了。

季仲遠把一百兩銀票給了小宛兒,小宛兒在手裏摩挲了好久,才給了鍾少文。

這是他的賣身錢。

他看著鍾少文,鍾少文卻隻顧著收銀票。

兩人再沒什麽話說,小宛兒回去收拾了下自己的東西,帶著一個空癟的包袱跟著季仲遠和田小野走了。

他的東西太少了,就算拿走了,也沒讓鍾少文覺出來少了什麽。

第二天一早,鍾少文呼朋引伴去府城,季仲遠等人帶著小宛兒回鎮上。

季仲遠不打算把小宛兒安排在鋪子裏,鋪子裏的人手已經足夠,他雖是有心幫小宛兒,卻也不想白白養著他,既然來了,就要幹活的。

所以他決定把他安排在火窯那裏,火窯那邊已經慢慢開始使用了,每天都有七八個人在幹活,從早忙到晚,需要有人做飯,收拾衛生,現在有個工人的老婆在做飯,但是一個人做七八個人一天三頓飯,有些吃力,而且這個女人剛剛懷了三胎,婆家不想讓她過於勞累,所以幹起活來總是力不從心,季伯山早就想換個人,原來考慮再找個大嬸,不過還沒定,這會兒小宛兒來了,正好可以接過這個活來。

隻等季伯山來,把他交給季伯山就是。

季伯山每天都會來,正好現在有一批訂單,需要幾百個竹鹽筒,工人們有活幹,他得看著去,防止他們互相接觸,把秘方學了去。

他們回到鎮上第二天早晨,季伯山就來了,現在天長了,早晨天亮得早,季伯山來的也早。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個年輕人,季仲遠一看,笑道:“青林怎麽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