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遠一走,季伯山便不再在院子裏待著了,他去了廚房,而後便回了自己房間。

他們小兩口單獨住在院子東側屋子裏,有什麽話都方便說,一關門誰也聽不見。

這會兒常小惠正坐在**給季伯遠縫補衣服,家裏每個人的衣服都不多,都要省著點穿,縫縫補補是常事,好在樊雨花和常小惠手藝都好,縫好的衣服針腳細密,都結實著呢。

她眼睛還紅著,鼻尖聞到一股香味,忍不住抬起頭來,就見季伯山笑著看她,手裏端著一個粗陶大碗,裏麵堆的食物冒著尖呢。

季伯山把碗筷放在她麵前,輕聲說:“吃吧。”

常小惠一聽這話,鼻子就酸了,季伯山眼見她又要哭,連忙說:“莫哭了,咱娘那個人你還不知道,心軟著呢,這不就給你留了飯,一直放在鍋裏,這會兒還熱著。”

一看是吃飯前就留好的,所以婆婆就算是生氣,也沒有要苛待自己,常小惠抽抽鼻子,接過碗道:“我自然知道娘對我好。”

她夾了一口雞蛋放進嘴裏,破涕為笑:“好香。”

樊雨花炒了八個雞蛋,常小惠這個碗裏至少有兩個的量,她一眼便能看出,低著頭嘟囔:“怎麽留了這麽多。”

季伯山隨口接到:“那不是給你養身子的嗎,娘說懷胎最傷女人,得把你養胖點才能生孩子。”

常小惠臉一下子紅了,嗔怒道:“瞎說什麽,沒影的事呢。”

季伯山嘿嘿笑:“沒事沒事,你慢慢養,咱不急哈。”

常小惠低著頭,整張臉都要埋在碗裏了,心中卻是比雞蛋還要香甜,自家的男人知道心疼自己,從來也沒催著要孩子什麽的,反而有好吃的都想著自己,顧念自己身子,這就是村裏女人最大的福氣了。

這邊兩口子又香又暖,那邊季仲遠已經和丁老頭上了路,他不是第一次去鎮上,已經認得路了。

丁老頭腳力很快,兩人來到鎮上日頭還高高掛在天空呢,這會兒季仲遠覺出累了,但是老頭還精神著呢,著實讓他好一陣佩服。

要是隻有那幾隻兔子雞,丁老頭是不必特地來鎮上一趟的,這次來主要是帶季仲遠認認行情。

“像這種野雞野兔,你便不必費功夫叫賣,直接送去匯緣酒家去,他家做買賣實在,給的價格合適,這麽多年我基本都找他家。”丁老頭說著,就把季仲遠帶到一個不小的酒家前。

說是不小,其實也就是在鎮上相比較而言了,一個兩層的小樓,門口豎一麵招牌,上麵寫了個“酒”字,大門口上方懸掛一張不大的牌匾,用正楷描了“匯緣酒家”四個字。

老頭輕車熟路進門去,就見一個胖乎乎的小夥計迎出來,笑容滿麵地招呼道:“丁伯來啦,又有什麽好東西呀?”

丁老頭也笑:“幾隻兔子雞,主要是帶我徒弟來認個門,以後他要常來的。”

小夥計眨眨喜慶的小眼睛,道:“丁伯收徒弟啦,恭喜恭喜。”

季仲遠回了禮,道:“以後還要麻煩小哥多多照拂。”

小夥計笑笑:“您客氣,今兒個掌櫃的不在,等回來我與他說說。”

丁老頭是來送野味的,也沒什麽好說的家常,小夥計機靈著,趕緊去櫃上拿了六百個銅錢出來。

“老規矩,野兔傷著了的兩百,好的這隻三百,野雞一百,您點點。”

丁老頭點了點錢,見數額沒錯,便與小夥計客套兩句,帶著季仲遠離開了。

季仲遠從老頭幾句話裏聽出味來,離開酒家後問:“師父,聽您的意思,以後不打算往鎮上跑了?”

丁老頭嘿嘿一笑:“你倒是機靈,我那三閨女過兩個月就要生了,她婆家沒人,我和你師娘得去照顧著。”

原來是喜事,還以為老頭要退休呢,季仲遠道:“那恭喜師父了。”

丁老頭摸著下巴上幾根了了的胡須,道:“我們得提前去,她嫁去了桑溝鎮,遠著呢,過了這兩日我再帶你去山上,這次咱爺倆多住幾日,我多教你些。”

說著話走到鎮上的集市,老頭停了腳步,說:“若是要賣野山羊和鹿之類的,就別去匯緣了,就在這兒賣,也不要壓價,這麽大一頭小鹿你得往一吊錢上要,要是再大些,就得要銀子了。”

說著,丁老頭比了個大小,好讓季仲遠心裏有數。

“野豬也好賣,去北山村陳屠戶那裏,他家肉賣的好,能給你個好價,要是懶得走,就在咱們村老徐那也行,價格沒有陳家高,但是能給你些下水什麽的,都洗得幹淨了,回來就能燉了吃。”

老頭交代起來事無巨細,季仲遠都認真聽了,這都是前輩總結出來的捷徑,記下可以少走不少彎路,在這個什麽都靠師父傳授的時代,這些都是無價之寶。

“這邊幾家藥鋪都收蛇,有毒的好賣,沒毒的也要,你去廣濟藥房,他家做的大,也不會坑你,蛇貴哈,一般蛇和小鹿差不多,要是大毒蛇,你得要這些銀子以上。”

丁老頭伸出一個巴掌,季仲遠略略吃驚:“五兩?”

丁老頭點點頭:“這是底數哈。”

“好嘞,記下了師父。”

“行,咱們再去北山村一趟。”

“去北山村做什麽?”

“北山村老劉家狗子上個月下崽了,給你定兩隻狗崽去,你把它們訓練好了,以後山上得帶上。”

說完老頭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我家那兩條是要跟我去看外孫的,你可不能打他們的主意。”

老獵人的狗像兒子一樣親,季仲遠當然知道,笑道:“您的狗誰也拐不走,隻跟您親呢。”

“那是。”丁老頭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得意。

不過季仲遠倒是想到了今天中午發生的事,北山村,杜香枝,說什麽也意難平,必須得去會會。

他對丁老頭說:“師父,等會兒到了北山村,能不能把斧子借我用下。”

老獵戶習慣隨身帶家夥,腰間常年別著一把斧頭,看上去像極了斧頭幫幫主。

“你要斧頭幹什麽?”

季仲遠便把家裏的事告訴了老獵戶,丁老頭一聽便說:“那家人啊,是挺混蛋的,教訓一下也成,不過我也跟你說好,我這斧頭不沾人血,你可不能傷人。”

季仲遠笑道:“我瘋了嗎我去傷人,是想蹲牢獄裏嗎。”

丁老頭道:“你有數就行。”

兩人一路走到北山村,先去了老劉家,他家一窩狗崽一共四隻,都還沒有定出去,丁老頭挑了兩隻機靈的活潑的,直接給下了訂金,但是這會兒不能接狗崽回家,小狗太小了,得在大狗身邊養兩個月才行。

之後丁老頭便把斧頭給了季仲遠,問了杜香枝家的位置,季仲遠拎著斧頭便過去了,他是村霸他怕誰,既有這個屬性,不用一用反倒惹人懷疑。

他找到杜香枝家,正見著那個傻兒子咧著嘴往外跑,隻聽見一個女人在院子裏喊:“記得回來吃飯啊!”

又見一個瘦小的男人背著個大筐出門,這便是杜香枝的男人李根生了。

季仲遠拎著斧頭把人堵在了門口,他人高馬大,站在李根生麵前就像一堵小山,手中的斧頭劈過不知多少野獸,寒芒森森,李根生一下子停了腳步,警惕地問道:“你是誰?想幹什麽?”

季仲遠左右晃了下脖子,將斧子在手裏耍了個花,冷笑道:“是杜香枝家吧?”

院子裏的女人聞言一愣,轉過頭來,季仲遠便看清那是一張皺巴巴的黑臉,看上去滄桑的很。

他獰笑一聲:“看來是了!”話音未落,手中斧頭陡然掄起,劈頭蓋臉夾著風聲呼嘯而下,李根生尖叫一聲,立刻縮回了院子,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仰頭摔了下去,背後的大筐被壓成了半癟,木刺刺入他後背,沒把他疼死。

“你幹什麽!”杜香枝也嚇壞了,大聲尖叫道。

季仲遠再次掄起斧頭,惡狠狠道:“*你*,敢打我家妹妹的主意,我教你這輩子都不敢出門!”

說罷,狠狠一斧頭劈在了李家大門上。

老獵戶的斧子每天都會保養,十分鋒利堅固,又加上季仲遠的大力氣,沒幾下,那薄薄的院門便被劈成一堆爛柴,李家大門敞開,季仲遠揮著斧子進了院子,見院子裏有一小堆劈好的木柴,直接一腳踢翻,又揮著斧頭劈了他家兩扇窗戶,聽見裏麵有姑娘尖叫著大哭,這才停手,蹲下身子,將斧頭在嚇傻了的李根生和杜香枝麵前晃了晃,問道:“夠爛不?”

李根生一個激靈,兩腿一抽,竟是嚇尿了。

季仲遠嫌棄不已:“管好你家傻兒子,離我家遠點,不然我劈爛了它,讓你根斷。”

說罷,又將斧頭狠狠劈入李根生身後的筐裏,把那筐劈的一團糟,李根生嚇傻了,都沒來得及把筐卸下,這會兒嚇得嗷嗷叫,季仲遠嫌他臭,劈了兩下掄著斧子就走了。

門外有村民經過,也沒人敢往裏麵看,生怕被這痞子給波及了,以至於季仲遠一出門,幾乎沒見到吃瓜群眾。

幾乎——

除了一個呆呆站在那裏,用衣服兜著一兜野菜的髒兮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