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具相當於喬遷新居。

對於季仲遠來說是這樣的,畢竟他們的房間裏現在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

於是他特地查了黃曆,找了幾個連在一起的好日子,先鋪地板,再進家具,一氣嗬成,這樣的日子並不常有,因此等到他們正式住上新家,已經又過了半個月。

家具和地板在木匠那裏已經散完了味,其實本來也沒有什麽味道,這時候各種裝修的膠類油漆類都很少很少,他們要的又是原木色,所以家具十分原生態,很是環保。

等所有家具進了門,房間裏就隻有淡淡的木香了。

田小野看著煥然一新的家發呆,他不敢相信這是自己住過的那個毛坯房。

四四方方,寬敞明亮的家裏,擺著造型簡潔大方的衣櫃,漂亮的桌椅和豪華雙人床。

他們之前就抽空訂做了床墊子和新的被褥枕頭,這會兒季仲遠正仔仔細細把床鋪好,又把床單掃過,平整幹淨,褥子厚實軟和,被子也剛曬過,再擺上兩個軟枕,真是讓人恨不能焊在**。

他從身後摟住正在發呆的小夫郎,在他耳邊淺聲呢喃:“好不好看?這是我們的家了,隻屬於我們的。”

田小野身體往後,輕輕靠在他懷裏,含羞點頭,說:“我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屋子,我甚至不敢住在這裏了。”

“這有什麽,隻是一間屋子而已,等我們去了縣城,還要有專屬於我們的房子,一整個院子,好幾間瓦房,說不定還要雇人打掃房屋呢,那時候,咱們再好好規劃,布置咱們的家。”

若是別人說這話,田小野會覺得他不切實際,但是季仲遠說出來,他就真的相信會有這樣的一天,會有那樣大的院子,和那樣美好的未來。

要知道,他們去年還在村子裏,擠在一個小臥室裏呢,今年就有了自己的大房間,還有了院子,養了雞鴨。

他堅定地認為,隻要和季仲遠在一起,就沒有什麽不可能。

田小野把兩個人的衣服和被子之類放進衣櫥,卻發現竟然連一個格子都沒有占滿,他們的東西真的太少了,就算現在生活好了許多,他們平時還是縫縫補補穿著舊衣,隻有要外出的時候,會注意穿得體麵點,就連以前的被子上,也有很多縫了多層的針腳。

季仲遠倒是習慣了這種簡樸的生活,這裏沒有身材焦慮,外貌焦慮,穿衣焦慮,普通百姓都是能省則省,衣服能穿就穿,穿到不能穿了再做他用,大家的衣服上都有補丁,太正常了。

而且他覺著這樣節約也是很不錯的生活習慣,這會兒生產力低下,物資緊缺,沒有後世那麽多的東西,可不是要物盡其用,杜絕浪費嘛。

田小野又拿出兩雙寬大軟底的布鞋,這是季仲遠指導他做的簡易棉拖,他們可舍不得在這麽幹淨的木地板地上踩上泥腳印。

而厚軟舒服的床鋪一定要物盡其用,當晚就被田小野嗚咽著揪出了一團團褶子來。

不得不說,季仲遠在某些戰場是極盡了溫柔,十分懂得照顧對方的感受,每每都要讓田小野嚐盡人間極樂滋味,直到精疲力盡,再也感受不到歡愉才肯停。

田小野多少知道點這方麵的事,他聽見過朱嬋兒的哼哼,也和小宛兒說過一點這種事,偶爾半夜上廁所,還聽見過常小惠的聲音,但是他覺得,自己好像叫得比任何人都慘,時間都長,雖是難以啟齒,但他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麵的享受已是人間少有。

隻是第二天難受,困得無法起身。

他在**歇了一天,就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鋪子裏到了大量的禮盒包裝,他們要抓緊時間製作點心了。

因為科考即將開始,考試之後隻有五天閱卷時間,就會公布結果,大多數人看到結果就會離開了,所以他們必須抓住這幾天的關鍵時機,再賺上一筆。

小小的雜貨鋪又忙碌起來,過了五天,第一批禮盒被送去了縣城,又過了七天,第二批也送去了……

季仲遠沒有選擇親自去,而是讓趙吉祥帶著去,快去快回,縣城沒有能落腳住宿的地方了。

等到考試最後那天,他們送去了最後一批點心,還帶著半車竹鹽,這些書生在縣城住了這麽久,還真有不少人愛上竹鹽刷牙的,竹鹽銷量也很穩定。

考試在即,可不是愛上火嘛,多少人口舌生瘡,就需要這去火的竹鹽。

等到真正結算,已經是半個月後了,這次的收入十分客觀,季仲遠算了下,夠縣城鋪子大半年的租金了,等攢到兩年的租金額,他們就去縣城闖**。

在他們終於能鬆口氣,放了所有人的假,給大家結了月錢,所有人都高高興興回家的時候,小宛兒在縣城忙得上氣不接下氣。

科考之後很快就到童試,鍾少文對於自己的科考之路是十分上心的,他打心裏瞧不起靠小宛兒養著的自己,但是卻放不下身段去做別的活,非要在科考一路上走出花來。

因此,他這段時間幾乎沒都不出,吃喝都在房間裏,睡覺時間都不多,專心讀書寫文章,寫完就要帶去給先生看,看完還要回來修改,每天如此,為了節省時間,許多事情他都交給了小宛兒做,自己則擠時間多看書。

小宛兒從天不亮就要起床,先是把鍾少文的衣服給放在床頭,然後去大院裏的廚房裏借火做飯,鍾少文為了養足精力以備科考,最近吃得又多又好,早起要煮粥煮雞蛋,還要炒一盤肉炒青菜,很是忙碌。

做完菜他就得端給鍾少文吃,他怕飯菜不夠,總是讓鍾少文先吃,鍾少文吃完就去看書,小宛兒再負責收拾,有時候能胡亂塞兩口剩飯剩菜,有時候沒有剩,或者剛吃兩口鍾少文喊他去把文章送給先生修改,他就得餓著肚子了。

在門口等著先生修改完,小宛兒還要把文章帶回去給鍾少文,然後準備下一頓飯菜,又要抽出時間來給鍾少文洗衣服,洗床單,還要盯著筆墨紙是否不夠,不夠了就要去買。

等到天黑,鍾少文要點燈苦讀,小宛兒就坐在一邊打瞌睡,他太累了,已經累得不想吃飯了,偏的鍾少文是個不知體貼的,時不時還要把他從睡夢中叫醒,讓他去添燈油,或是去弄些夜宵來。

就這麽吃不飽睡不好過了一個月,鍾少文終於要進考場了,他神清氣爽,穿著新做的布衣,在一群書生中很是惹眼,小宛兒卻目送他進了考場後,就再也沒力氣了,回家躺了一整天,還是戲班子裏的前輩給他送了熱粥,才發現他竟然發熱了。

四月底山上的蘑菇又多又嫩,季仲遠惦記著張掌櫃,田小野惦記著小宛兒,於是他們去山上采了兩天蘑菇,攢了兩個筐,專門送去縣城探望朋友。

於是田小野一來就聽說小宛兒病倒的消息。

張掌櫃搖頭道:“那孩子奴隸般伺候鍾少文兩個月,牲口都不帶這麽使喚的,聽說整日整日地吃不飽睡不好,人都瘦沒了,已經發了兩天熱了,還沒退,真叫人揪心。”

小宛兒立刻就坐不住了,季仲遠也很擔心,說:“我們能不能把他接過來休養?戲班子那邊沒人照顧他,怕是不行。”

張掌櫃想了想,道:“也行,你們接過來,我給你們省兩成房錢。”

“那就多謝老哥了。”季仲遠帶著田小野去了大院,季仲遠不方便進屋,田小野一個人走進房間。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小宛兒的房間,隻見裏麵被收拾地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屋子裏靜悄悄的,隻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田小野進了屋,連個問的人都沒有,他直接走到床邊,掀開床幔,就見小宛兒縮在一床被子下麵,不好好看,都發現不了被子裏有人。

他麵色蒼白,唇色發青,雙眼緊閉,像是失去了意識一般,他暴瘦到幾乎脫相,田小野一時竟然不敢認這就是那個漂亮地驚人的小宛兒。

田小野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滾燙的,有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連個反應都沒有。

田小野沒見過這樣的,嚇得連忙跑出門去喊季仲遠,季仲遠自從雨夜之後,在這方麵就有點陰影,況且小宛兒是有人家的人,更怕引起什麽誤會,誤了人家一生,便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去找了戲班子裏的人幫忙。

這會兒戲班子的人都在外麵賣唱,隻有一個做後勤的大媽在打理各種事務,小宛兒的藥和飯也都是她送去的,但是她卻不能全身心照顧小宛兒,她還有許多活要做,也有兩個孩子要養。

季仲遠和大媽商量把小宛兒搬去客棧,大媽倒是沒有拒絕,她知道是張掌櫃的意思,而張掌櫃是班主的朋友,於是便幫著把小宛兒背了過去,她身強體壯,背著個瘦骨嶙峋的小宛兒完全沒有問題,何況季仲遠把來縣城的馬車也趕了過來,她隻要把人背上車,再背下車送上樓就行。

田小野把小宛兒安排在自己房間裏,這趟出來他們沒有帶夥計,隻雇了個馬車夫,所以便另外開了一個房間給季仲遠住。

田小野安頓小宛兒的時候,季仲遠去給他找了郎中,郎中一來臉色就變了,怒斥道:“怎麽人都這樣了才找我?”

戲班子大媽聽了,心裏也慌了,說:“他怎麽樣了?我們給他喂了藥了,就是不退熱。”

郎中罵道:“你們從哪裏弄得狗屁方子,這再拖兩天,人就沒了!”

他解下藥箱,坐到床邊,雙指搭上小宛兒的腕間,又看了他的口腔眼皮,這才下了論斷。

“累的,餓的,太虛弱,所以才會這樣,他身體經不起折騰,一不小心就會要了命,我可以開藥,今晚就能把熱降下去,但是你們得貼身照顧他,萬萬不可大意。”

“讓他醒來容易,養好身子卻很難,好在年輕,還能補回來,這次要是養不好,可是會落下病根的,到時候身子徹底虧了,可要折壽。”

田小野把郎中的話記在心裏,送走郎中,季仲遠就去抓了藥,張掌櫃讓後院夥計幫忙熬著,田小野給小宛兒喂了些米湯,隻喂了幾口就喂不下去了,他隻能歇一會兒喂一會兒,累得滿頭大汗,才喂下去一小碗米湯。

“肚子裏有東西就能吃藥了,別擔心,老梁的醫術在縣城可是有名的。”張掌櫃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