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野當然沒有坐到季仲遠的腿上,別說飛燕還在車上,就算飛燕不在,他也沒有那個臉皮。

馬車一路吱吱呀呀,季仲遠坐一會兒走一會兒,終於在日頭將要西沉的時候,來到了縣城腳下。

縣城的城牆比想象中的還要高還要厚,肅穆莊嚴的城門上書“豐羊縣”三個字,因為年代久遠,這幾個字有所磨損,卻更加顯得厚重。

城門外就有人在擺攤,這會兒大多在收拾攤子要回家了。田小野從車窗探出頭來,新奇地到處看,奇怪地問道:“仲遠哥,怎麽還有人賣菜呢?難道還有人家裏不種菜嗎?”

季仲遠道:“城裏人不是家家戶戶都種菜的。”

“那他們就買菜吃?那得花多少錢啊?為什麽不自己種?”

季仲遠被他噎了一下,思來想去,最後說:“因為他們有重要的工作要做,比起工作掙的錢,買菜花掉的不過是毛毛雨。”

“啊?他們沒有院子嗎?有院子自己種菜不是能省錢嘛?辛苦掙來的錢不容易,能不花就不花。”

季仲遠:“……”

他有預感,自己這個夫郎將來管家可嚴,斷不會讓他奢侈花錢的。

城門口不僅有賣菜的,還有賣小玩意兒的,賣種子調料的,甚至還有買雞仔的。

“縣城東西可真多啊!”田小野歎道。

季仲遠道:“這才隻是城門口,進了城才是真的繁華。”

“城裏的攤子比這裏還要多嗎?”

“根本無法相比吧。”

季仲遠雖然這麽說,好像他什麽都知道一樣,但其實他當了這麽久的鄉下人,麵對陌生的古代城市,也是有點忐忑和緊張的。

他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角,隨著馬車駛入城內。

城門處檢查並不嚴,問問是哪裏的人,來做什麽就放行了,踏入縣城的一瞬間,城中的喧囂就差點把季仲遠的耳膜穿破。

田小野更是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一句話費了許多勁才從喉嚨裏擠出來。

“這……這都是什麽呀?”

此時正趕上晚飯時間,縣城裏大大小小的酒肆開始吆喝著招攬客人,路邊架起了無數攤子,滾燙的白色蒸汽把人間煙火演繹到了極致。

季仲遠從電視裏見過古代的城市,卻也沒想到縣城竟是比電視裏的那些還要大還要熱鬧。

他不停地看向路邊各個攤子,喃喃道:“小野,以後咱們就在這裏開店過日子吧。”

田小野的手微微發抖,揪住季仲遠的衣服直搖頭:“不,仲遠哥,我們回去吧,我害怕這裏。”

季仲遠理解他的恐懼,從未見過世麵的鄉下少年,咋一來到繁華都市,首先感受到的不興奮和激動,而是深深的恐懼和無力感。

他害怕這樣的繁華,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縱然他們在村裏已經是被人羨慕的家庭了,但是和縣城裏的人一比,他們就是鄉下來的土包子,是最底層的小屁民,無論是衣著還是談吐,連同周身的氣質氣場,都與這繁華喧囂的城市格格不入。

“不怕,咱們也能成為這裏的人的。”季仲遠安慰道,“城裏人也不是都是貴人,咱們隻要勤勞肯幹,一定能在這裏立足。”

縣城雖然大,但是縣令很有作為為人公正,所以一切都井然有序,作奸犯科一律嚴懲,斷案也不偏不倚,無論富人還是窮人,都能得到法律的公正對待,這簡直是最好的生存環境了。

“仲遠哥,你看,好大的點心鋪子!”

季仲遠被田小野的驚叫拉回現實,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就看到一家人氣極旺的點心鋪子,上麵寫著福壽齋三個字,季仲遠恍然,這就是張掌櫃口中縣城最好的點心鋪子了。

“小野,這就是福壽齋。”

“啊,這麽大,比咱們鋪子大多了。”田小野驚歎道。

福壽齋的店麵確實很大,比他們的雜貨鋪大三倍不止,而且裝潢漂亮,門口夥計熱情洋溢,笑臉迎客,看著就一副生意興隆的樣子。

他靜靜佇立,看了福壽齋好一會兒,又往前走了幾步,看了別的鋪子許久,最後開口道:“小野,我錯了。”

“?”田小野莫名其妙。

季仲遠說:“我本打算給張掌櫃五套點心禮盒,然後其它的自己擺攤賣,現在看來真的大錯特錯。”

“我們的賣價高,縱然包裝精美,點心樣式好看,但是擺在攤子上,終究是讓人心生輕視,不會有人從小攤上買這麽貴的點心的,咱們要想賣出去,就得放在張掌櫃的客棧裏,才能顯得禮盒高檔,這叫借勢。”

“可張掌櫃隻要了五套,咱們可帶了八十套啊!”

要是賣不好,或者張掌櫃不想再多賣了,他們該怎麽辦?

季仲遠也有些後悔,他的定價確實高了,如果不算人力,一盒點心成本隻有三四兩銀子,他批發價就定了十兩,確實是貴了,當時他讓趙吉祥去找張掌櫃談,也是留了降價空間的,最低給到了五兩,沒想到張掌櫃一下子就同意了十兩。

他琢磨了一番,堅定地說:“既然張掌櫃敢十兩銀子進貨,那說明咱們的東西就值這個價,他在縣城這麽多年,最了解行情,不會賣不出去的。”

馬車停在了一家客棧門前,趙吉祥跳下車道:“哥,這就是張掌櫃的廣福來。”

季仲遠下車,牽著田小野,後麵跟著飛燕,抬頭看這間客棧。

張掌櫃的廣福來在縣城算中等客棧,一般接觸的都是各種商人,少有權貴,商人雖然地位卑微,但是卻有錢,也難怪他敢十兩銀子進貨。

季仲遠帶著人走進客棧,客棧人聲鼎沸,大堂裏坐滿了人,都是吃飯的住宿的客人,鋪子裏燈火通明,一點不像是晚上,跟白天似的亮堂。

有夥計迎出來,也沒有因為他們穿得樸素而瞧不起人,笑著問是住店還是吃飯,季仲遠隻說是來找掌櫃的,姓季,來送東西的。

夥計滿臉堆笑,讓他們在大堂裏暫坐,自己去找了張掌櫃,張掌櫃一出來就兩眼亮晶晶,喜笑顏開:“季老弟,我剛還在想你什麽時候能來,你這就來了,真是太巧了!”

季仲遠也笑:“答應老哥的東西,我可不得趕緊地送來麽!”

“行行行,你們還沒吃呢吧?就在我這兒吃,咱們去樓上雅間,邊吃邊說。”

“那就有勞了,不過我們還準備在這住幾天,不知老哥這兒還有房間嗎?我看這會兒人可不少呀!”

“有的有的,隻住幾天是有的,你不知道,過兩個月就要開科考了,城裏所有客棧都早早被訂滿了房間,我們這也滿了,不過有些學子還沒來,你們就住著。”

“好啊,我們三間房,您開最普通的就行。”

“那哪能住普通的,我讓人給開三間上房,你們免費住。”

“使不得,住店的錢我還是得給的。”

“不用不用,那些學子給的不少,最近房價翻了好幾翻,你們花錢可不上算,就聽我的,遠來是客,我還能讓客人花錢不成。”

這一來一往,季仲遠四人不僅免費吃了飯,甚至免費住了店,張掌櫃的大方和氣度讓季仲遠大開眼界,在鎮上在村裏可都是一文錢一文錢地計較的,哪有讓人免費住店吃飯的,也就是城裏的大掌櫃,才有這樣的氣度,難怪廣福來客人爆滿,生意興隆,都是掌櫃攢下的好人緣。

很快到了雅間,方方正正一個小隔間,裏麵擺著小桌和精致的蒲團。

幾人按照主賓坐下,張掌櫃迫不及待地擠眉弄眼:“老弟,那個,帶來了沒?”

季仲遠:“點心?在樓下馬車裏,我讓吉祥去拿。”

“不是不是,那個…白娘子啊!”

季仲遠:“……”

沒想到白娘子比點心更讓張掌櫃惦記,他無奈笑道:“也在馬車裏,我讓吉祥去拿。”

“行,哦對了,順便把你們的點心帶給我鋪子裏夥計,讓他擺上,我之前就給他說過。”

“好嘞。”

趙吉祥飛快地跑下去,從馬車裏取出五套點心,交給夥計,又把白娘子傳奇第一卷 帶了上了。

張掌櫃接過書,粗粗翻了一遍,笑道:“這肯定能火。”

正好有夥計過來擺涼碟,張掌櫃便對他說:“去把小宛兒給我叫過來。”

他又對季仲遠等人說:“宛兒是城裏祥雲戲班子的當家小花旦,那唱功,真是絕了,我準備讓他唱這個。”

季仲遠大驚,道:“老哥,眼下可是國喪期,禁止一切娛樂,不敢做這事兒啊!”

張掌櫃笑道:“嗨,你不知道,國喪期間禁止飲酒禁止奏樂,那是沒錯,但是吧,可沒禁止人自己唱曲兒啊?”

見季仲遠等人還是一頭霧水,張掌櫃又解釋道:“這麽跟你說吧,咱們在這兒吃飯,吃著飯興致來了哼兩句,不算違製吧?”

“你以為那些個伶人戲班子這一年都沒飯吃了?才不是,他們都去了像我這這樣的酒肆客棧裏,誰想聽曲,就請他們吃飯,隻要上了桌,吃上飯,再清唱幾句,那就是食客自己哼唱,不算違製的。”

季仲遠:“……”

這可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張掌櫃見他一臉無語,笑道:“往年也都是這樣的,所以呀,雖然看著形勢不好,但是他們賺的可一點不少,還能跟著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