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祥的房子選在了鋪子不遠處的居民區,有對老夫婦去世,孩子們分家,大房分到兩套房子,如今要出租一套,賺些房租貼補家用。

房子不大,一進門左右兩邊各一間小屋,正好趙吉祥和趙如意兄妹倆一人一間,後麵有廚房,前麵有小院,左右都是本地住了數十年的的鄰居,有事吆喝一聲都能聽見。

趙吉祥覺得這間房子相當不錯,趙如意卻很不滿意,嫌房子小,院子裏還有雜草,房頂也沒有修過,雖然不至於漏,但是看上去灰撲撲的,很沒有生氣。

趙吉祥被她吵得不耐煩,直說道:“愛住住,不愛住你就回村裏去,咱家房子還在那,我還省一筆租金。”

趙如意一聽就尖叫起來:“哥,你讓我一個人回村子?你不怕半夜有人爬咱家院子來?”

趙吉祥拉住她拖進屋裏,氣道:“你瞎咋呼什麽,女孩子家家的,說什麽歪話,你就在這住著,每天晚上回來陪你,你先把屋子裏收拾收拾,我去買些被褥碗筷之類的,以後你就在家做做飯,繡繡花。”

“這麽大一個屋子,我怎麽收拾啊,到處都是灰。”

“你剛不還嫌小……算了,你選一間屋子,收拾自己的吧。”

趙吉祥煩不勝煩,一出門就跑出去兩條街,然後又歎了口氣,心說是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妹妹,這些年受了苦,嬌氣些就嬌氣些吧。

他去鋪子裏拿了些碗筷杯子苕帚盆子之類的日用品應急,季仲遠沒說白給,讓按照成本價給他記著,從每月工錢裏扣。

趙吉祥道了謝,就趕緊去紙板被褥了,被褥得提前拿回來哄著,不然晚上沒法用,還有整個房子都要用艾草燒了熏一下,還要早早點起火盆,驅散寒濕,不然人住在裏麵就容易生病。

也不知道那個笨蛋妹妹會不會做這些,趙吉祥想想就頭疼,隻能向季仲遠請了一整天的假,先把妹妹安頓好再說。

雨停後,鋪子裏陸陸續續有幾個客人,但也不多,譚二福一個人就能應付過來,季仲遠便去了樓上寫小說,飛燕跟著田小野在廚房學做飯,小丫頭第一次摸到白麵,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小心翼翼,生怕弄撒了,弄壞了,這可是珍貴的糧食。

她學得非常慢,好在肯下力氣,揉起麵來十分地不惜力,能把麵揉得十分勁道,隻要在慢慢熟練起來就好。

為了給她練習,晚飯就由她來做,田小野教她揉了雜糧麵,又告訴她要如何發麵,傳授了快速發麵的小技巧,比如將麵盆坐在溫水鍋裏等等,飛燕一邊聽一邊記著,絲毫不敢馬虎。

到了傍晚,麵粉發好了,就能上鍋蒸饅頭了,田小野又教她燒火技巧,怎麽樣才能讓饅頭蒸出來又圓又飽滿,怎麽樣能避免癟掉等等。

這邊蒸著饅頭,那邊鍋裏就要炒菜,飛燕要學著切白菜,切小蔥,還要學著下油翻炒,初次入廚的她笨拙地擺弄著大勺,鍋裏刺啦刺啦的油聲都能讓她緊張不已,不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

好歹把白菜葉子弄進鍋裏,翻炒了幾下,田小野讓她從旁邊燒肉盆子裏弄些湯汁來倒進去,這些湯汁是特地為炒菜留的,不管是什麽菜,加上這樣的湯汁就會帶著肉香,十分抓人胃口。

飛燕一邊擦汗一邊做飯,肚子也跟著飯香叫了起來,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碗冷掉的肉湯的鮮味,這會兒又被勾起了饞蟲,感覺更餓了。

天快黑的時候,一頓飯才做出來,趙吉祥今天不在店裏吃,隻有他們四個人,一大盆肉湯燉白菜,六個雜麵饅頭就足夠了。

譚二福和季仲遠每人能吃兩個饅頭,田小野和飛燕一人一個,饅頭比臉大,吃起來香噴噴,白菜浸了肉湯,油亮油亮的,很是好看,雖然邊邊角角有些糊了,切得也大小不一,但味道還是可以的,作為第一頓飯,飛燕能做成這樣已是不容易。

季仲遠讓她去切了一盤燒肉就著吃,又讓她從鹹菜壇子裏弄了些豇豆來,這下餐桌就變得豐盛起來,有肉有菜有飯還有小涼菜,在普通人家就跟過節似的。

“今天是飛燕第一天入職,在咱們鋪子裏工作,很有紀念意義,所以咱們得慶祝一下。”季仲遠笑著說。

譚二福一邊吃一邊點頭,說道:“飛燕,你就跟著東家好好幹,我跟你說你命好,季二哥是全鎮都難尋的好東家呢。”

飛燕點點頭,捧著饅頭吃得小心翼翼,卻不敢去夾別的菜,田小野見了,給她夾了塊肉,飛燕小口小口咬著吃,季仲遠見了說道:“飛燕,你得好好吃飯才有力氣幹活。”。

飛燕應了一聲,卻還是不好意思吃,季仲遠也沒再說什麽,知道她是認生,等熟一些就好了。

吃完飯大家都各自回屋,季仲遠在房間裏點起油燈,準備再寫幾頁小說,卻見窗外一個身影走過,他仔細看了看,奇怪地對田小野說:“飛燕端了盆什麽?”

田小野走過去看看,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拍腦門說:“是泥土吧,白天她和麵好幾次兌水加麵,費了不少麵,當時她說過一句可以用泥土當麵練練手來著。”

季仲遠笑道:“泥土和麵能一樣嗎,這丫頭,罷了罷了讓她去吧,是個勤快懂事的孩子。”

田小野也掩著嘴笑,原本是尋思趙如意在這幹,跟著她哥趙吉祥更給鋪子省不少心,畢竟都是熟人,卻沒想到趙如意不願,卻是陰錯陽差地收了飛燕這樣一個好孩子,也算無心插柳了。

趙吉祥今晚是不回來了,或者說從今晚起,他就不在鋪子裏住了,他得回去陪著趙如意,不然一個姑娘家自己在外麵住確實不安全。

也因此,趙吉祥不會在鋪子裏吃早晚飯,他妹妹早晨起不來,起來了也不會做飯,還得他做好了熱在鍋裏,等妹妹起來吃,至於午飯……那也得和早飯一起做了放在鍋裏,趙吉祥斥責了這個不會做飯還懶惰的妹妹,但是趙如意根本不當回事,他也隻能慣著她。

又過了兩日,譚二福采購回來,興高采烈地說又買到了雞,鋪子裏又可以做炸雞了,大家都挺開心,這樣鋪子裏就能多一份收入,並且午飯的時候也能吃到炸雞,季仲遠的鋪子不苛待自己夥計,每日都能沾到油腥,這才是最讓夥計們高興的。

季仲遠要去後廚幫忙剁雞,卻沒能去成,因為縣城裏來了個人,說是張掌櫃介紹的,帶了幾份禮盒的圖紙來。

季仲遠連忙把人請到了辦公室,仔仔細細看了那幾款圖紙,圖紙設計的都是老樣子,牡丹芍藥喜鵲畫眉,取花開富貴、喜上眉梢等等好寓意,能看出來畫得不錯,卻沒有季仲遠想要的在眾多商品中脫穎而出的效果。

季仲遠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問道:“貴店都可以做什麽材質的包裝?”

來的人是南豐紙貨鋪的夥計,雖然不是掌櫃的,但是看著機靈,是個能做主的。

夥計說:“您想要什麽樣的都可以做,牛皮紙,油紙,甚至雪花白也可以。”

雪花白是用來畫畫的好紙,一刀價格不菲,聽到這,季仲遠頗為驚訝,笑道:“喲,雪花白可貴,怎能用來裝點心。”

“您說的是,雪花白用得少,都是往京城裏送的才回來做雪花白的包。”

“我想做牛皮紙的,但是要硬紙板。”季仲遠說著,來到桌前,取了紙筆簡單畫了下。

他說:“做成十六宮格的樣子,每一個大概放下一個蛋黃酥,或者摞著放四塊桃花酥,比照月餅大小就可以。”

“這些都要硬紙板,做得挺闊些,棱角要分明,外盒卻是不要這樣的圖了,你們能畫圖不?”

“能,咱們有專門的畫師,您想畫成什麽樣?”

季仲遠道:“送去做禮物的點心果子多是送去了內宅,我想畫些夫人小姐和老太太們喜歡的。”

“目前我打算出四款禮盒,分別針對四種人群,一種是給年輕小姐夫人夫郎們的,上繪團扇掩麵美人圖,並牡丹祥雲,寫‘花容月貌’四個字。”

“第二種是個少年郎,家中有男孩讀書,外繪朱筆金榜,寫‘金榜題名’四個字。”

“第三種送長輩,要的是子孫滿堂,萬事順意,因此外繪幾個年畫胖娃娃,要胖要笑地開心,娃娃懷裏抱著開口石榴,取多子多福之意,寫‘金玉滿堂’四個字。”

“第四種大眾款,送誰都可以,外畫柿子樹,金黃柿子掛滿枝頭,也落幾個地上——像這樣,柿子都要圓也要大,外題‘柿柿如意’四個字。”

“這四種盒子都不要牛皮紙原色,第一種做成粉白交錯,第二種有墨色暈染,第三種大紅配金,第四種則是金黃一片,再配合這樣的圖案,文字,完美。”

季仲遠收筆,差點脫口而出一句“over”,他側頭看夥計,隻見夥計已經呆若木雞。

許久,夥計小心翼翼說:“您這要求我還是頭一回見,不過我覺得能做,這樣,我回去與掌櫃商議一番,能行不能行十日內都給您個話。”

“成。”

“不過季掌櫃,我可得提醒您,要真按照您的想法做出來,這成本可不低,怎麽說也得百文起了。”

哎呀,縣城就是縣城,動不動就百文起步,一個紙盒子而已,就算加上畫師的設計費,也是貴了的。

但是沒關係,多花的錢總能從消費者身上賺回來不是。

季仲遠眨眨眼:“無礙,你先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