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原本是有燈會的,鎮上雖然不算富裕,但是每年十五都會有燈會,規模小,卻是難得的娛樂活動了,村裏人往往會在這天結伴而行,鎮上的小客棧總是住滿了人,今年因為國喪,辦不了燈會,所以人們都選擇買了東西回家慶祝。

時間不早,兩人選擇雇牛車回去,好在今天也有村人到鎮上采買,還有不少光顧季仲遠鋪子的,正好一起雇車回去,可以分攤車錢。

秀芝也來了鎮上,和她家男人來買些熟食回去吃,見著田小野,秀芝勉強笑了笑,就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她曾排擠田小野,說人家嫁得不好,早晚被家暴。但事實上卻被打臉,田小野過得好不好,從他這幾個月長的肉就可以看出來,原本瘦瘦的髒兮兮的小少年,如今膚白貌美,亭亭而立,顏值飆升,甚至整個鎮子都找不出這麽漂亮的人兒了。

更何況,季仲遠還在鎮上開了鋪子,一下子成了村裏最出息的人,這些日子,大家家長裏短說話兒時,季仲遠都是他們議論的中心。

多少人說田小野有福氣,羨慕不來,秀芝聽在耳朵裏,記在心裏,然後默默幹自己的活兒。

她冬日裏小產,身子不太好,婆母對她的態度就變了,總覺得她不能再懷了,整日裏陰陽怪氣,甚至剛出了小月子,就讓她跟著出來采買,全然不顧她畏冷怕風。

她垂眸,田小野舉手之間,外衣下露出簇新的棉襖來,那是樊雨花給他做的新棉衣,這般婆婆,真的讓人好生羨慕。

田小野對此一無所知,他正在為了點心的事情發愁,雙手托腮苦思冥想,要怎麽把點心做出花兒來。

季仲遠看著覺得好笑,車子開起來,有絲絲縷縷寒風穿過門簾落入車廂,季仲遠裹了裹衣服,又從隨身帶著的包裹裏取出一件外衣給田小野披上,說:“你也別太為難,看看這路上的風景,再看看天空,聊聊天,總能找到靈感的。”

田小野把那件外衣拉緊,偷偷看了眼車廂的人,發現大家都在看他,臉上就紅了起來,心說季仲遠也太不講究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怎麽好給他披衣服。

太難為情了。

心中卻是暖的,甜的,好像又有一個聲音在心裏說,瞧啊瞧啊,我男人對我最好了,我嫁了全世界最好的人。

兩種聲音在心底打架,田小野忍不住笑出聲,而後立刻清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季仲遠見他可愛,也情不自禁染了笑意。

兩人隻沉默著坐在車裏,已經是全車的焦點了,幾個婦人交換了熱辣的眼神,這趟出行,為他們提供了新的八卦熱點。

馬車到家,天還沒黑,季仲遠還沒走到門口就吆喝起來:“阿娘,大哥大嫂,雲朵,我們回來了!”

與這天降的親人們相處這麽久,平日裏不覺得什麽,這一別數日,還真是萬分牽掛,萬分想念。

狗子第一個衝了出來,後麵跟著季雲朵和季伯山,見了麵都滿臉笑意,季伯山接過他手裏的東西,說:“阿娘從早晨就盼著你們回來,這會兒都該生氣了。”

說是這麽說,樊雨花自然不可能生氣,笑眯眯地招呼兩人:“回來就好,就等你們回來吃飯呢。”

季仲遠應了一聲,說:“阿娘,我可想你們了。”

樊雨花笑意更濃,說道:“你還有時間想我們,都是季掌櫃了,賺錢還不夠你忙的。”

全家人都跟著笑,樊雨花見他們拿了不少東西,說:“自己家過節還拿這麽多東西做什麽,你們鋪子剛開張,本都沒回來,東西還是要拿去賣才是。”

田小野輕聲說:“阿娘,我把鋪子的點心每樣包了點,嫂子那邊能用上嗎?”

樊雨花笑道:“你嫂子好多了,已經不太吐了,就是不太吃得下飯。”

季仲遠在盆裏打了水,邊洗手邊說:“今天過節嘛,阿娘你放心吧,鋪子生意好著呢,今天匯緣酒家的賀老板來跟我說,要把我們家的點心介紹給他縣城的表哥,他表哥開客棧的,用的點心可多。”

“真的?那可太好了,你們得多用心,做些城裏人能看得上的東西。”

季仲遠笑道:“你放心,這事兒交給小野,他準有辦法。”

樊雨花驚奇道:“小野這麽厲害了?”

“厲害著呢,這些可都是他做的,賣得可好。”

田小野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不過,他心裏確實有了些主意,想好了要做什麽樣的點心,隻等和季仲遠商量呢。

樊雨花見他們都精精神神的,心裏就亮堂,對田小野說:“小野,趁著天亮,帶幾樣點心先去看看你四嬸。”

“好。”

田小野便包了幾樣點心,送去了周嬸家,季仲遠自然陪他一起,等回來時,飯已經擺上了桌,樊雨花去煮湯圓,季雲朵在擺碗筷,常小惠也從屋裏出來了,她頭有些暈暈沉沉,但還是出來見人,發髻上插著季伯山送她的那根簪子,微微笑著。

她看起來蒼白又單薄,田小野連忙扶住她,讓她先坐下,常小惠咯咯笑道:“我看上去有那麽虛弱嗎?”

田小野用眼神告訴她,真的有。

就連季仲遠也說:“嫂子你坐著歇息,想吃什麽我們給你弄。”

季伯山端著一盤子炸雞從外麵走進來,問道:“頭還暈不暈?要是不舒服,就給你端屋裏吃。”

常小惠嬌嗔地瞪他一眼,說道:“我哪有那麽嬌氣。”

她又拉著田小野笑道:“你別被他們嚇到,阿娘這些天總是變著花樣給我吃,我已經好多了,這會兒能吃下飯了,也開始長肉了,就是之前瘦了太多,所以一時半會兒沒長回來而已。”

其實季仲遠和田小野才離開幾天而已,家裏人卻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拉著他們不停說話,也不讓他們幫著幹活,直接讓坐在桌邊吃。

季仲遠由衷感慨回家真好,家人給的愛是什麽都無法替代的。

湯圓很快煮好,端上桌來,這才是真正開飯了。

樊雨花做了四菜一湯,炒了大蔥雞蛋,蒸了醃羊肉,這就是難得的豐盛晚飯了,再加上季仲遠帶回來的燒肉和炸雞,他們過年都沒吃這麽好。

“都嚐嚐這個炸雞,可真是好吃。”樊雨花邊吃邊說。

季伯山給常小惠也夾了一塊,常小惠咬了一口就愛上了,一口氣吃了四塊,卻是不敢再吃了,怕少鹽少油很久的肚子會受不了,再吐了出來。

樊雨花高興極了,說:“能吃肉就好,這些天變著法地做肉,也吃不這麽多。”

季仲遠見了,說:“等我把方子給娘,在家也能做。”

“那是好。”

一邊說著家常一邊吃飯是最愜意的,季仲遠和田小野最近吃了不少燒肉和炸雞,反而更想念樊雨花燒的菜,怎麽都吃不夠,還添了米,可把樊雨花心疼壞了,以為他們在外麵受了苦,都沒吃上飯呢。

吃完正餐,大家的肚子都飽了,這才拿起小碗,慢悠悠地吃著湯圓,就當作是夜宵了。

樊雨花邊吃邊誇田小野手藝好,又說他那個弟弟田小池可太差了,什麽都不會,連衣服都洗不好。

田小野默默聽著,心裏奇怪樊雨花為什麽突然提前田小池,卻聽常小惠輕聲說:“你們還不知道吧,朱嬋兒不知怎麽搭上了咱們村的老徐,聽說就要進門了。”

“老徐?哪個老徐?”

“徐屠戶唄。”

“那徐屠戶不是有老婆?”季仲遠震驚了。

“他老婆比他大七八歲呢,哪比得上朱嬋兒年輕貌美?聽說徐屠戶已經要休妻再娶了。”

“這……這也太荒唐了!”

“朱嬋兒好手段呢,不過,老徐的老婆可不是好欺負的,我估摸著休不了的,裏正也不會讓,頂多就是再娶二房,咱們村還沒有娶二房的呢,真是讓人笑掉牙。”常小惠說著話,就吃了四個湯圓,她今晚吃得多,有點兒頂,季伯山就帶她回房溜溜,消消食。

她走後,樊雨花對田小野說:“小野,朱嬋兒定是要進徐家門的,那時候田小池就要改姓徐了,以後他和你可半分關係沒有了。”

“嗯,我知道的娘。”田小野應聲道。

隻要朱嬋兒進了徐家門,那麽他們母子就和自己再沒有半分瓜葛,無法用任何名義牽絆自己,他就真的是自由了。

晚上,兩人躺在**,被褥都是提前烘過的,又暖又軟,季仲遠本以為田小野會說朱嬋兒的事情,卻不料他開口卻道:“仲遠哥,我想到了個點子?”

“什麽點子?”

“就我們的點心啊。”

季仲遠樂了,側過身躺著,好奇地問:“你想怎麽做?”

說起自己的想法,田小野也覺得有點興奮,他也側過身,麵對著季仲遠,說道:“你讓我看看路邊景致,看看藍天,我就好好觀察了下,我發現沒有什麽是純色的,天空有白雲,是藍色和白色,樹葉有黃色和綠色,而我們的點心顏色卻很單一,所以我想把多種色彩揉合在一起,讓我們的點心呈現出斑斕的顏色來。”

季仲遠眼睛一亮,這少年還挺有藝術感。

田小野繼續說:“我可以做雲朵狀的米糕,在蒸製時點上一點藍,這樣等蒸好了,就是藍天白雲的感覺了,你覺得好不好?”

季仲遠點點頭,讚道:“這個主意好,做出來的點心賞心悅目,就會更容易吸引顧客購買,還可以做成綠葉形狀,濃淡深淺各不同,桃花酥可以配上鵝黃的花心,甚至每片花瓣都可以按你說的,做成斑斕色彩。”

他越說越有精神,忍不住又調整了姿勢,這下兩人離得更近了,季仲遠抬頭,想調整一下枕頭,卻不料頭一仰,直接觸碰到一片溫軟。

霎時間,兩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