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想聽你說縣城的事情?”田小野抱著膝坐在小板凳上,乖巧地側著臉,滿眼期待看著季仲遠。

“縣城?我又沒去過,知道的都是大哥告訴我的,不比你多。”

“可我想聽你說以後的事情,你想做什麽,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季仲遠撓撓下巴,眯著眼睛往門外看,說道:“我想過的生活……一定是富足的,無憂的,忙碌又充實的。”

田小野不懂,季仲遠笑笑,把叫花雞從木頭灰裏扒拉出來,說:“先請你吃雞。”

他把滾燙的黃泥球拿到麵板上,用刀背輕輕一敲,黃泥塊就剝落下來,露出裏麵的竹葉來,隔著竹葉,田小野就能聞到濃烈的帶著熱浪的香味,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期待著季仲遠把雞完全扒出來。

季仲遠沒有辜負他的期待,三兩下就把雞扒了出來,已經醃製好又烤得恰到好處的整雞被放進大盤子裏,因為竹葉和黃泥的包裹,使得水分無法逃脫,隻好全部浸入雞肉當中,帶著醬料的鮮鹹濃香,緊密包裹著每一塊嫩肉。

美味和饑餓同時將小小的廚房占滿,田小野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吃過那兩條鹹的要命的魚,又有些小難過,為什麽季仲遠做的吃的可以這麽誘人,自己做的就那麽……隻能本著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吃掉。

“嚐一口。”季仲遠撕下整條雞腿遞給田小野,又說:“這兒就咱們兩個,雞腿雞翅隨便吃。”

田小野舉著一隻巨大的雞腿幸福感爆棚,他還從來沒有吃過一整隻雞腿,就算是樊雨花也燉過野雞,但是她總是公平第一位,把雞腿肉都切碎了,每人分幾小塊吃。

他咬了一口,唇上便染了亮晶晶的油,肉質鮮嫩,調料加得恰到好處,一口下去不會很柴,都是嫩嫩的,可香可好吃呢。

季仲遠也撕了一條雞腿咬下一大口,滿足於舌尖滋味之餘還要感歎一聲:“雖然肉質老了一點,但還是很香的。”

野雞肉比家雞肉要老一點韌一點幹一點,但是卻比家雞的肉更濃香,兩兩抵消,就是一樣的美味了。

油和醬汁流下唇角,田小野不得不用手去接,然後把沾滿醬料的手指放進口中吸吮,他對季仲遠說:“要是去縣城,你可以賣這個。”

季仲遠笑了起來,搖搖頭:“那可掙不了錢,縣城裏好吃的東西多著呢,或許也有人做叫花雞,選的最好的雞,用荷葉包起來,還有自己的獨家配料,我們這隻隻能算家常菜吃吃,要想賣出去,就要有特色才行。”

“那縣城好多鋪子不都賣綠豆糕?”

“那是因為綠豆糕是基礎款的點心,就像米麵一樣,便宜好吃,家家戶戶味道也差不多,所以都備上些,但你要是在縣城生活久了,就會知道哪家的綠豆糕最好吃了,還是不一樣的。”

田小野的眼睛流出向往的光彩來,季仲遠看出他心中悸動,揉揉他的頭,說:“咱們努力攢錢,爭取明後年就能去縣城闖闖。”

田小野眼中的光彩立刻盛放開來,他笑著點頭,給人一種驚豔的震撼。

季仲遠有些失神,原本的田小野長得雖然好看,但是被鄉土氣息浸泡太久,總是有些黯然,像是小小年紀就被生活壓彎了腰,但是一說到未來、縣城和夢想,他就如同鮮花綻放,給平平無奇的綠葉增添了耀眼的光輝,再也掩飾不了那動人的美豔。

吃完雞,他們用青鹽刷了牙,田小野用小灶上燒的水給自己洗了腳和臉,便上床休息了。

被褥都是新曬的,帶著日光的香軟,兩人頭一次在深山之中相依而眠,都有些不可描述的情愫。

等到第二天季仲遠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把田小野抱在了懷裏。

田小野瞪大了眼睛,一動不敢動。

季仲遠尷尬難言……

他隻好匆忙起身,看著田小野漲紅的臉,一個勁的道歉,隻是他越道歉,田小野越失落,心中想著哪怕他對自己衝動一次也好呀,為什麽總是這麽理性。

等用冷水洗了臉,早飯被熱在鍋裏,季仲遠出門轉了一圈回來,一切又恢複如常,屋子裏旖旎的氣息被清晨山間寒冷的風吹得一幹二淨。

季仲遠不是毫無目的出去的,他回來時又帶了半筐柿子,都是快要熟了的,捂兩天就能陸續吃了,他沒有找到鵝子,隻找到了些木耳,便都采了回來,放到窗台上晾著。

兩人隨意吃了些早飯,便帶著那頭鹿和剩下的一隻雞,以及柿子木槿葉子之類的東西下山了,兩隻狗崽沒玩夠,又惦記著山上的竹鼠,嗷嗷叫了許久,最後還是跟著下山了。

他們一路走得快,為了把那頭價值連城的鹿早點賣掉,所以沒有在路上逗留摘些野果什麽的,隻是去竹林那邊拖走了季仲遠之前采伐的一些竹子。

等到回了家,也還是上午,這會兒季伯山已經回家了,甚至鍋灶也卸好了,兄弟倆在院子裏看見彼此,都挺驚奇。

季仲遠問道:“大哥這是回來了?怎麽這麽早?”

季伯山笑道:“趙吉祥能說會道,跑老遠去拉客,吃食賣得可快,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趙吉祥幫完忙就回去了,院子裏沒有外人,季仲遠就把改在車上的麻布掀開,露出裏麵一頭鹿來。

季伯山震驚了,道:“這是好東西啊,怎麽抓到的?”

季仲遠答道:“掉陷阱裏的,死了估計有兩天了,我尋思趕緊賣掉,不然就要爛了。”

這時候,在屋裏幹活的樊雨花也帶著常小惠和季雲朵出來了,見著鹿,立刻說:“你倆現在就去鎮上賣了去。”

季仲遠也是這麽想的,話不多說,兩人這就上路,田小野則留下來處理野雞,最近獵捕到的肉類,樊雨花都會留下一點,醃製了作為冬糧儲備,所以這隻雞是不賣的。

季雲朵玩了一會兒狗,就發現了筐裏的柿子,高興地拿去洗了給家裏人分著吃,吃完他們還要整理竹筒,洗好晾幹,做竹筒飯呢。

到了鎮上正好是中午,兄弟倆也顧不得吃飯,先去市場上把鹿擺開,季伯山在那裏守著,季仲遠則去了熟悉的幾家店鋪詢問,有沒有人能要一頭鹿。

一頭鹿十分值錢,特別是這頭鹿膘肥體壯,皮毛也濃密,季仲遠估價少於三十兩是不賣的。

他問遍了所有的酒家,都說隻要肉不要皮,那就虧大了,鎮上沒有皮毛鋪子,單單一張皮隻能砸手裏,他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麽好的運氣能再遇到一個皮貨商。

又問了藥鋪雜貨鋪,也沒有什麽結果,眼瞅著悻悻而歸,攤位上來了一個衣著打扮很是得體的中年人,那人留著一撮小胡子,體形富態,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老爺。

旁邊還有兩個年輕人陪著,小聲笑著說什麽,像是陪著逛街的後輩。

中年人一邊走一邊點著頭,時不時還和年輕人說上兩句,他從容走過整條商業街,直到看到季家兄弟攤位上的鹿,眼睛裏放了光。

他蹲下身子,檢查了鹿的傷口,又按了按鹿皮,問道:“這鹿哪兒來的?死了多久了?”

季仲遠如實道:“昨天上山獵到的,掉在陷阱裏,發現的時候血還在流,估計最多死了兩天。”

中年人聽完點點頭,問:“你賣整隻還是能拆了賣?”

“賣整隻的。”

“多少錢?”

“三十五兩。”

中年人摸摸胡子,想了想,又算了算價,點點頭道:“我要了,老三,扛走。”

後麵的青年連忙應了聲,兩個人把鹿抬走,中年人對季仲遠和季伯山說道:“我沒帶那麽多銀子,你們跟我去家裏取吧。”

兩個人高馬大的壯年男人自然也不怕被哄騙,這就跟著他去了,一路上見那兩個年輕人抬著鹿費勁,季伯山幹脆接過鹿,扛在了自己肩上,他力氣比季仲遠還大,扛起來也顯得輕鬆,隻是季仲遠不敢讓他這麽使勁,從後麵幫他托了一下。

一路邊走邊說著閑話,這一說中年人竟然認識丁獵戶,說是四年前在丁獵戶那兒買到了兩隻純色火狐皮。

中年人姓紀,和季家兄弟同音不同字,是縣城一個員外郎,來鎮上看望老家的母親和兄弟,明天就走,好在他們的鹿新鮮,要是再多一兩天,他就不要了。

到了家,紀員外讓兩兄弟在外麵等著,一會兒就拿了錢出來,分毫不差,又感慨地多了句嘴:“你們這鹿在這兒賣可惜了,最好能賣到府城去,最不濟也賣到縣城,那可不是這個價。”

季仲遠一臉無語。

好吧,知道你要高價轉賣了。

隻是心裏對入住縣城的渴望又迫切了幾分,甚至有點想去府城,相當於一個省的省會呢,不知會有多繁華。

不過想歸想,眼前還是要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何況懷裏揣著三十五兩銀子,這可是他們心中的天文數字,興奮和喜悅一下子衝垮了淡淡的遺憾,兩人決定要趕緊回家把錢存起來,免得出什麽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