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載而歸的兩輛車讓樊雨花多日來愁雲密布的臉上多了一絲光彩,兩輛大車都用草席蓋住,怕的是被村人看見,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待到回到院子裏關上門,季仲遠這才把草席揭開,季家人全部圍過來,看得眼睛都直了。

季伯山大笑道:“你這半個月可比我護送好幾趟遠路都掙錢呢。”

樊雨花圍著車直轉圈,一遍遍數著車上的好東西。

車山拉著兩頭野豬,都還有一口氣,長得算是肥的,這是撞到陷阱裏的,還有一頭在最下麵,被木刺捅了個對穿,為上麵這兩頭創造了一線生機,當時三頭野豬打著架呢,丁老頭和季仲遠蹲在樹上放冷箭,才把三頭都趕到了陷阱裏,丁老頭喜出望外,說打獵這麽多年,也沒遇到幾次這樣的好事。

還有兩隻雜毛狐狸,用泥丸子打暈了,被捆地結結實實,狐狸肉不好吃,就一身皮毛多少值點錢,所以得用硬實的黃泥丸子打,這樣不會留下傷口,這是個技術活,季仲遠學了這麽多天,隻在最後兩天打了兩隻,丁老頭打的那幾隻早被他剝了皮,裝進布袋裏就帶回家了,說是小外孫要出生了,要給他做點帽子背心之類的,幫他度過人生第一個寒冬。

這次兔子比較多,除了丁老頭帶走的那幾隻,還有四隻,另外還有八隻野雞,捆在一起天天打架,雞毛亂飛,這會兒竟然還頗有精神。

另有一個皮口袋,季仲遠沒讓家裏人碰,裏麵是一條黑花蛇,有毒,危險著呢,捉到它時,他正在吞一隻大田鼠,正卡在嗓子眼努力往下吞,這才被兩人得了便宜,裝進了袋子裏。

還有一筐醃過的肉,是一頭傻麅子的,丁老頭和季仲遠吃了半扇,剩下的都醃製好了,放在筐子裏,用幹淨的樹葉子墊著。

另一個筐裏放著兩條還活著的草魚,肥肥大大,是下山路上在河裏捉的,樊雨花趕緊讓季雲朵取了大木盆,弄了些清水進去,把兩條魚放進去養著。

另外就是些山貨野菜,除了菌子,還有些地皮菜和野菜之類,難得的是還有一小筐野香蕉和刺莓子,都是味道酸甜的果子,在這個時代是難得的水果了。

這一車少說也能賣十幾兩銀子,一家人都很是高興,常小惠手腳麻利地煮了木槿葉水,讓季仲遠趕緊泡個澡歇歇。

季仲遠也不客氣,他是真的累了,渾身也透著一股汗臭味,即便在山上也有擦洗,但哪裏比得上在家裏舒舒服服泡個澡。

他花了小半個時辰把自己洗幹淨,用布巾擦了頭發,一出來便看見獵物已經被家裏人分得整整齊齊,樊雨花留下了麅子肉、兩隻兔子和所有的雞,其他的野味都讓拿去賣掉。

菌子留下了一小筐,攤在院子裏曬著,野香蕉和刺莓子留不住的,洗幹淨了放在大碗裏,亮晶晶的,散發著清新的果香,季雲朵站在一邊流著口水呢,若不是母親叮囑了要等二哥來一起吃,她怕是早就吞地一幹二淨了。

這會兒天還早,沒到吃午飯的時間,季仲遠也不打算立刻去賣掉獵物,他太累了,不能透支體力,樊雨花也同意,隻讓他在院子裏的椅子上坐著歇息,自己則忙忙碌碌去處理魚去了,中午要吃魚,大魚要燉久一點才好吃。

季仲遠對著廚房喊道:“娘,燉魚加點豆腐最好吃。”

“饞死你個貪吃鬼!”樊雨花在廚房笑罵了一句,轉眼卻喊來季雲朵,給她一文錢,讓她去村裏老孫家買塊豆腐來。

季伯山幫著簡單處理了獵物,又扛著農具下地了,他不要季仲遠幫忙,說是隻剩下些菜種子要撒,不累的。

常小惠把季仲遠的衣服端去河邊洗,雖說男女有別,但是家裏活多就沒那麽多講究,隻是把他的裏褲單獨撿了出來,其餘的拿了一個大盆全部抱走,於是隻剩下季仲遠一個人在院子裏休息,他望著天空中飄過的雲朵,突然想起隔壁自己未過門的夫郎來。

於是他隔著廚房一道門問樊雨花田小野的情況,樊雨花悶悶道:“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都是皮肉傷,沒傷到骨頭,大夫看過了,說是要好生養著,那孩子底子不定。”

“他一直住在周嬸家?”

“是啊,田家來要了兩次人,你周嬸說為那孩子治病花了不少錢,要田家先付了錢才能接人,田家想鬧事,被裏正攔了下來,說了一頓,便不敢來了。”

“裏正怎麽說的?”

“還能怎麽說,咱們這兒十裏八鄉都沒有這麽惡毒的爹娘,若是傳了出去,那是裏正沒有管好,裏正不把他們趕出村子就不錯了。”

裏正擔著附近幾個村子的治安責任,要是打死了人,他可真是不好交代,季仲遠點點頭,知道田家人再不能欺負田小野了,心裏也略略放下了。

見他不說話,樊雨花又開口道:“你周嬸給了田家些錢,這孩子就算跟田家沒關係了,等你們成親,他也是從你周嬸家裏走,不回家了。”

季仲遠震驚不已:“這就斷了?周嬸給了多少錢?”

“怎的就不能斷。”樊雨花道:“錢倒是沒給幾個,你想想田小野再田家,也不中用了,田家正懶得管他一口飯,哪裏還想要他。”

“……”什麽世道這是。

“要說這田家爹娘也真不是人,自己的孩子怎麽就能那樣虐待,斷了也好,省的以後咱們被他們連累。”說罷,樊雨花頓了頓,從廚房走出來,兩眼紅紅,抽泣道:“就是苦了你了,好端端的攤上這麽件事,你這以後可怎麽辦?”

季仲遠知道她說的是子孫事,連忙起身,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娘,我和大哥家又不分家,隻要大哥有了孩子,那就是咱們全家的孩子,莫急哈,再說了,我本來也不喜歡姑娘,沒那感覺,有媳婦也生不出孩子來。”

樊雨花惡狠狠瞪他一眼:“亂說什麽!”有愁眉苦臉道:“你大嫂也沒個響兒啊,你說說這日子過得……”

“您可別說大嫂,她也不容易,好了娘,別難過了,咱們家總是會越過越好的。”

“唉。”樊雨花歎了口氣,又回去廚房忙碌了,她知道有些事情就算她再操心也沒什麽用,多思無益,徒增煩憂,隻能把眼前的日子過好再說。

立秋已過,天氣轉涼,天空湛藍,有無暇白雲飄過,遠處躲在樹梢的鳥兒高聲鳴啼,帶來秋風陣陣,愜意無比。

季仲遠攤在椅子上,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樊雨花見了,沒舍得叫醒他,便給他加了一床薄被,又搭了一頂帽子。

許是陽光正好,季仲遠的夢中總是晃著一片白花花細嫩嫩的背,還有雨水打濕的細軟黑發,絲絲縷縷沾在白皙紅潤的臉頰旁,伴著一聲聲吃痛的嚶嚀。

他猛然睜開眼,抱著被子進了屋……

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

季仲遠頗有些頭疼,自從那個雨夜之後,他就時常夢到那天的畫麵,而每次夢見,都多多少少會有反應,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野獸似的幾乎隨時可以與兄弟上戰場,哪裏經得起這樣的刺激。

他覺得自己像個登徒子,懊惱地撓了撓頭,便聞到廚房的魚香,才知道自己睡了一個時辰。

季雲朵買了豆腐回來,吃了些果子跑出去玩了,常小惠正抱著木盆進門,她的身邊是季伯山,不隻是誰先幹完活去接的誰,隻是兩人臉上都帶著笑,誰都能看出他倆感情不錯。

所以隻有自己一個人尷尬……

季仲遠無語地出了門,跟家裏人打了招呼,幫著常小惠把衣服晾在院子裏的麻繩上,幹完這些,季伯山已經洗好了手腳,出門一嗓子把在街頭亂竄的季雲朵喊了回來,這就要開飯了。

剛燉出來的大魚還咕嘟咕嘟冒著醬香味的泡泡,一塊塊豆腐浸了醬香,懶洋洋地躺在大盆裏,一副任君品嚐的模樣。

燉魚的時候,上麵蒸了米飯,這會兒也剛剛好軟爛香甜,一家人無聲默默埋頭苦吃,不一會兒便隻剩下了一盆魚刺。

季仲遠捂著肚子道:“阿娘燉魚的手藝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季伯山也說:“那是當真好吃,都能開館子了。”

樊雨花瞪他們一眼,道:“識得幾個字就開始跟娘貧嘴,去洗碗去!”

季仲遠嘻嘻笑了一聲,拿著碗筷去洗,也沒幾個碗,很快就洗完了,又把廚房稍微收拾了下,這才回去午休。

午休半個時辰,他便和季伯山起了床,兩人拖著大車,要抓緊時間去鎮上把東西賣了。

兔子賣給了匯緣酒家,這次季仲遠見到了掌櫃,掌櫃姓賀,看上去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但季仲遠知道,這隻是表象,這人內裏不知道多精,不然怎麽能做生意呢,兩隻兔子賣了六百文,見著他們有菌子,賀掌櫃便又要了些菌子,給了一百多文。

之後兩人便去了廣濟藥房,賣掉了那條黑花蛇,這蛇不小,毒性猛,一番討價還價,賣了三兩銀子,可把兄弟倆樂壞了,農人家裏多用銅錢,哪裏見過幾次銀子,上次家裏出現銀子,還是他們爹爹的補償金,

兩人又去集市上叫賣,買了所有的菌子,菌子不值錢,隻賣了不到一百文,但那兩隻雜毛狐狸值錢,被人買去做帽子靴子的,一共得了八兩銀子,把兩人樂得暈暈乎乎的。

很快就賣完了野味,兩人又去北山村把三頭野豬賣給了陳屠戶,賣了二兩銀子,又給添了些家豬的肥五花肉,還給了四個豬蹄,兩人高高興興拎著肉滿載而歸,在村口雜貨店裏買了些油鹽醬醋,花了幾個銅板,簡直不疼不癢。

今日入手的可都是銀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