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敲了, 卻沒人來開。

陸靈玨有些疑惑地和蘇慕對視一眼,又拍了拍門,依舊無人應答。

“難不成大人又出去了?”陸靈玨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即很是幹脆地推開了門, 而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後, 兩人都是微微一愣。

“大人?你怎麽都不給我們開門啊?”陸靈玨更奇怪了, 想著自己最近也沒幹什麽壞事, 柳瀟然不至於是在生自己的氣吧。

蘇慕見柳瀟然依舊沒動,昨天的那些不安再度湧了上來,很快上前兩步,蹲下了身子。

“柳少卿?”他伸手輕輕推了推柳瀟然的肩膀, 後者終於因此有了知覺,微微動了動,直起身似乎是想看看是誰。

蘇慕看著柳瀟然的模樣絕不像是沒事,正想開口問, 卻不想柳瀟然竟然直接身子一軟, 靠到了他的身上。

“柳少卿?!”蘇慕微微一低頭, 便貼上了柳瀟然的額頭, 那溫度讓他迅速意識到,這人的體溫高得離譜。

“大人!”陸靈玨也終於察覺出了不對勁,跟著蹲了下來,“喻之!大人他——”

蘇慕迅速地冷靜了下來,沉聲問道:“這府衙裏可有供人休息的臥房?”

陸靈玨微微一思索便點了點頭:“有的!我之前好像見到過——跟我來!”

蘇慕本來是想把柳瀟然扶起來走,但柳瀟然幾乎沒什麽力氣,他努力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最終等陸靈玨回頭的時候, 蘇慕已經直接把柳瀟然打橫抱了起來。

“走吧。”他把人攬得更穩了些, 點點頭示意陸靈玨帶路。

他的麵上看不出什麽, 心裏卻還是有些慶幸,這小侯爺的身體還算結實,抱起人來的時候手臂還有些酸痛,如今撐久了倒也沒什麽感覺了。

陸靈玨隨手抓了個府衙中的下人給他們開了門,蘇慕幾乎是三步並做兩步走地進了門,把人放下的時候,他的額頭上都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

“柳少卿?”他又輕輕叫了兩聲,見人還是毫無反應,便知曉這已經不是可以忽視的高燒了,轉身剛想問陸靈玨附近可有什麽靠譜的大夫時,陸靈玨已經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喻之我去請大夫!這裏就交給你了!”

見他身影輕盈地直接跳上了圍牆,蘇慕明白陸靈玨的速度不是自己能比的,便也不再說什麽,轉而在房間內四處找起東西來。

這屋子看上去是供府衙內的諸多大人辦公時小憩所用,因此陳設極其簡單,除了床之外幾乎沒什麽其他家具,沒找到什麽能用的東西。

思索再三後,蘇慕小心地把自己的手貼在了柳瀟然的額頭上。

臨近深秋,外邊的風也開始蕭瑟了起來,他剛剛就發現自己手的溫度和柳瀟然形成了鮮明對比,如今貼在柳瀟然的額頭上,他更能感受到柳瀟然體溫高得異常。

等到一隻手被硬生生地捂熱了,他便換了另一隻手,交替著蓋在柳瀟然的額頭上。

也不知輪到了第幾回,外邊突然來了人。

紅衣凜凜,氣度不凡,花白的頭發更襯得這人威嚴非常。

蘇慕站起身,正在思考該怎麽見禮的時候,那人已經先一步開口了。

“你就是蘇儀之子?”他的目光從蘇慕的臉上劃過,微微點了點頭,“是有點相像。”

還沒等蘇慕回話,他便又開口問道:“言軒如何了?”

蘇慕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說柳瀟然:“他——”

隻見那人已經徑直走過了他的麵前,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後似乎並不在意,隻是皺了皺眉道:“來了三日就把自己先放倒了,也是本事。”

這人語氣嚴厲,聽得蘇慕眉頭一跳,在場的其餘人都是見怪不怪地保持著沉默,鴉雀無聲下,氛圍顯得很是凝重。

就在蘇慕沉默著不知道是該開口還是不開口的時候,陸靈玨的聲音及時地響了起來。

“我回來了回來了!哎大夫你慢——不不,你還是快點吧。”等到他咋咋呼呼地推著已經一把年紀的大夫走進門的時候,也被房間裏突然多出來的一堆人給嚇了一跳,而在看清了房中之人後,他突然噤了聲。

“愣在那裏做什麽!還不把把大夫帶過來!”紅衣的老者開口嗬斥道。

陸靈玨回過神來,趕緊連連點頭,把大夫帶了過去後,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杜大人。”

蘇慕這才曉得,自己眼前的人,正是這江州刺史杜涵本人,早就聽聞這位刺史德高望重,從前更是位鎮守邊疆的老將軍,極有威嚴,如今一見果然氣勢強大。

剛剛被杜涵一打岔自己忘了見禮,如今再行又有些刻意,蘇慕雖然心有敬畏,但也隻能當做無事發生,垂著手站在一旁看著。

在長輩麵前,爵位都是浮雲。

陸靈玨難得地安靜了下來,乖乖地站到了蘇慕的身旁,甚至還往他的身後挪了挪。

被陸靈玨連拖帶拽帶來的大夫是就在府衙一條街開外的閆大夫,本來正在鋪子裏盯著徒弟抓藥,被陸靈玨連句話都不說明白地抓了就跑,匆匆忙忙地提上了自己的箱子便被帶了過來。

一進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到刺史大人就在其中,登時一顆心又提了起來,江州城內誰人不知杜刺史的脾性,饒是他從未作奸犯科也是戰戰兢兢。

見他連把脈時的手都抖得厲害,杜涵咋舌了一聲。

“慌什麽,好好診治便是了,死不了就成。”

這話說的在場的幾人又是一抖,蘇慕更是覺得心下一驚。

這柳瀟然可是大理寺少卿,就算品級比不上刺史,也不至於落個“死不了就成”吧,蘇慕往一旁看了眼,素來以維護大人名聲優先的陸靈玨如今依舊默不作聲地當做沒聽見,順便還朝蘇慕微微搖了搖頭,做了個鬼臉。

……

看來這杜涵和他們的關係匪淺。

蘇慕默默地揣摩道。

閆大夫把了脈,又仔細看了看柳瀟然的神色,躬身道:“這位大人得的似乎是熱疾,且脈象上看來已經有些嚴重,還需盡早用藥才好啊。”

杜涵聞言輕輕瞥了眼陸靈玨,道:“還不快帶大夫下去拿藥?杵在這兒是你能變出藥來嗎?”

蘇慕清晰地感受到了陸靈玨打了個激靈,隨即便帶著大夫用比來的時候還快的速度竄了出去,連頭都不帶回的。

這下又沒了旁人,杜涵轉過身,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蘇慕,過了許久才搖了搖頭:“你和你父親一樣,這般精瘦的身體如何能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都愛求那勞什子的風流。”

蘇慕聽他訓蘇儀都和訓小孩一般,更對這人產生了敬畏之心,老老實實地在原地低著頭聽著。

“不過你父親可不凡呐——當年在江州,他可是一個人領著三千精兵就將那女蠻國的將士逼退回國都之內,這膽識,如今朝野之中可不多見了。”杜涵的語氣柔和了三分,“就是可惜了。”

蘇慕在心裏暗暗驚奇,原來擊退女蠻國之人正是安定侯蘇儀,將新羅和蘇儀串聯在一起後,她與蘇啟為伍陷害自己的緣由似乎也就清晰了起來。

杜涵說了這一會話,似乎是終於意識到邊上還有個病人,擺了擺手道:“我平常事務繁多顧不上他,前幾日見他說起你時也頗為信任,便托你照顧了,若有任何需要告知府衙之人便可。”

蘇慕聞言趕緊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勞杜刺史打點了。”

杜涵點點頭,隨即便帶著人離開了,蘇慕也得以從他的威壓中解脫出來。

等到人剛散完,蘇慕正打算再去看看柳瀟然的情況時,一轉眼便看見了柳瀟然睜開了眼。

“柳少卿?你醒了?”蘇慕又驚又喜地上前了幾步,坐到了床的邊上,還沒開口說話,柳瀟然突然伸手抓住了蘇慕的袖子,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氣力並不夠,聲音更是幾乎微不可聞。

蘇慕俯下身,湊到了近處仔細分辯,才聽清柳瀟然似乎說的是“回春館”三個字,聽上去像是個醫館的名字,還沒等蘇慕琢磨明白,他突然感受到了胸口的一股推力,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推到了一邊。

而柳瀟然則是把頭轉向了一邊,用被子捂著狠狠咳嗽起來。

咳嗽的聲音即便隔著被子也依舊聽上去撕心裂肺,蘇慕想要伸手去奪,卻被柳瀟然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手腕。

異常的溫熱從他的掌心傳了過來,柳瀟然挨過這一陣後,才從被子露出半個臉來。

“別靠近。”他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能勉強發出聲音來,“離我遠點。你……不能再染上。”

蘇慕聞言愣在了原地,古代是否對傳染病有認知他不知道,但他也知道普通高熱應當不至於讓人如此緊張,柳瀟然一定是因為什麽原因才如此的。

想到他說的醫館名字,蘇慕突然開口問道:“是和回春館有關?”

柳瀟然點了點頭,隨即又是一陣咳嗽,漸停之後,蘇慕見柳瀟然半天沒有動靜,趕緊伸手扯下了薄被,卻看到其下已是一片暗紅,登時慌了神。

“柳少卿?柳少卿?”

門口被吩咐的人聽到了聲音正打算進來,卻被蘇慕一聲給叫停在了門外。

“別進來!”他輕輕把柳瀟然安置好,轉過身道,“去找些紗布過來,還有醋。”

“放在門口就好,無需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對不起今天回家遲到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