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你聽到外麵的傳言了嗎!”陸靈玨一把推開門就湊到了柳瀟然的跟前,急吼吼地說道,“他們說——”

“你先把門關上再說話,這樣的閑言碎語都敢亂說, 真不怕一會丟了你的小命?”祁皓跟在他的身後, 雖然也是行色匆忙, 但還算冷靜。

柳瀟然自然知道這兩人要說什麽, 最近京城不斷流傳著皇上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甚至很有可能已經駕崩的傳言,隻不過是因為遺詔與玉璽都尚未傳給太子,這才被人壓了下來而已。

“那若是這樣的話, 喻之不是還在行宮嗎?他可有消息傳回?”陸靈玨倒是理不清那些彎彎繞繞,隻知道蘇慕還在行宮內,若是真出了這樣的變故,那行宮可就是最危險的地方了。

現在朝中有不少人都盯著那傳國玉璽和遺詔, 行宮可謂是眾矢之的。

柳瀟然皺著眉沒有說話, 陸靈玨說的也正是他所擔心的, 但如今京城之中人心惶惶, 局麵混亂,消息也都是魚龍混雜,根本無從判斷真正的情況如何。

要想知道最準確的信息,便隻有一條路。

“你想要見太子?”高煥的神色很是複雜,京城之內的風雨他也確實都有所耳聞,太子也曾召見他,旁敲側擊地表達了對於寧王起兵的擔憂, 但是他是一屆武人, 對於其中的彎彎繞繞實在摸不清門路, 每次隻能糊弄過去,隻等若是有一天京城真的起了禍患,他的軍隊也可隨時護衛京師。

但柳瀟然怎麽會突然想見太子?

他印象中,自己這個小侄子好像也不是很愛這種閑事的人。

柳瀟然也並不含糊,直接告知了原因:“是,我想知道喻之的情況。”

“他不是跟著去行宮了?這京城的事哪裏還能牽——”高煥反應過來了,這不是牽連與否的問題,這行宮分明就是事件的中心。

“成,那你今日與我一道進宮吧,前些天太子才找過我呢,這一天天的——”高煥倒是沒讓柳瀟然別跟著,他對於自己有著比較全麵清醒的認知,如果是柳瀟然去的話,應該會比自己問出來的東西更多些。

“太子殿下,高將軍與大理寺柳少卿求見。”

正在京城布防圖上塗塗畫畫的季允澈聽到下人的通報,立刻便允了兩人進來。

“臣參見太子殿下。”

“二位請起,你們都先出去吧。”季允澈一麵讓二人進來,一麵便揮手將下人都屏退了,他對於柳瀟然的來意再清楚不過了。

“高將軍此番前來,可是有什麽事要與本宮商量?”季允澈端坐在桌前,看著兩人問道。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高煥索性將事情直接交給了柳瀟然,後者淡淡地雙手作揖,很是恭敬地開口道。

“太子殿下,下官是想問,行宮究竟如何?”

這小子說話怎麽這麽直接?

高煥沒想到柳瀟然竟然就這麽直白地問出了口,這行宮如今在朝上也算是個忌諱,旁人都是盡可能不提起,這人倒好,直接說出口了。

但季允澈似乎並不驚訝。

“柳少卿是為了蘇候爺而來的罷。”

他知曉這二人的情誼非凡,如今局勢多變,柳瀟然又無法離京,想來定是比旁人都要更擔憂蘇慕的情況。

“二位都是朝中良臣,本宮也不隱瞞了,就在昨日,蘇候爺吩咐回返京城的人給本宮遞了消息,說是皇上身體已經撐不下去,太醫說,最多不過三四日。”季允澈的目光掃過了柳瀟然和高煥的臉,這兩人一者眉頭緊鎖,一者卻滿是震驚。

雖然聽聞了這些消息,但高煥怎麽也沒想到,竟然隻剩下了這幾日。

“行宮距離皇城尚有兩日距離,也就是說……留給京城的時間,並不多了。”季允澈輕歎了口氣,“蘇候爺應當是害怕這消息若是人盡皆知,京城便會陷入混亂之中,這才選了親信之人送回消息告知本宮,而未讓其他人得知,隻是,這消息應當也是瞞不過幾日了。”

他抬起眼,望向了高煥:“高將軍,京城之外,漠北軍已然回返,寧王如何狼子野心,本宮相信將軍並非全然不知,如今城中百姓,便都隻能倚靠你們了。”

這話便是讓人不回答不行了,高煥立刻雙手抱拳:“太子言重,護衛京城本就是末將之責,責無旁貸。”

“而柳少卿……不知柳少卿可有想過,回到神策軍中?”季允澈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柳瀟然,他曾經見過這位神策軍中天賦異稟的小將,連彼時還未成為大將軍的金成都對其讚不絕口,卻不想這人在幾年後便離開了神策軍,轉而成為了大理寺之人。

如今神策軍雖有金成統領,但對方畢竟已經不再是年輕時期驍勇善戰的模樣,膝下子嗣也都是勇猛有餘而謀略不足之人,神策軍中竟然連一個能讓他放心統帥全局之人都沒有。

若是柳瀟然回到神策軍中,便會成為最好的人選。

“殿下,微臣離開軍中已久,如今怕是已經不適合待在軍中。”

雖然柳瀟然沒有答應,但季允澈也不惱,他自然知道柳瀟然不會如此輕易地便同意。

“也罷,你既不願,本宮也不強求。”季允澈緩緩地端起了杯盞,“行宮那邊本宮自然會多加注意,蘇侯爺如此為京城著想,本宮不會讓他寒了心,二位還請放心便是。”

與此同時,在行宮之中的蘇慕正坐在季驍的寢殿裏發呆,整整兩日,季驍都沒能睜開眼睛,隻是偶爾會喊著什麽夢囈,卻並未有醒來的跡象。

“總感覺,風雨欲來啊……”

隨行的官員都被他扣在了行宮之內,除了出入采買的宮人,其餘人皆不得擅自離開,各種傳言已經逐漸有擴散的趨勢,也不知道季允澈做好準備了沒有。

他皺著眉,總覺得自己好象是被人給坑了。

他現在無比懷疑自己被欽點來行宮這事兒就是季允澈給自挖的坑。

而這種不好的預感很快就得到了印證,不過半日,便有人匆忙來報,說是行宮之外有行軍之人,且已經將行宮給團團圍住了。

隨行來到行宮的隻有少數金吾衛,無論是人數還是戰力上似乎都沒有什麽可比性。

黑夜裏,周邊熒熒火光便愈加明顯,很快便有人已經受不住這般煎熬,試圖闖出行宮。

“蘇侯爺,你攔著我們不讓出宮,又不讓我們麵見皇上,莫不是你有什麽別的考量?”那人提高了音量,“皇上是否已經被你所挾持了?”

這話雖然在蘇慕聽起來是無稽之談,但卻是其餘很多人的心聲,他們早就有了各種各樣的猜測,急於求證,卻又被蘇慕封得死死的,如今又遇到了大軍圍城,更是心中難安,當即一群人便開始圍著蘇慕,誓要討個說法。

“大人如此揣測本侯,可知該當何罪?”蘇慕冷眼掃過,那些人被他的氣勢唬得語氣都弱了三分,但依舊不依不饒。

“今日不見到皇上,我們不安心呐!”

“讓我們麵見皇上!”

眼看著就要壓不住場麵,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威嚴的聲音:“放肆!”

這群人一看身後的季驍,登時一個個都被嚇得愣在了原地,最後撲通幾聲跪到了地上。

“拜見皇上,吾皇——”

“免了,朕即便是真能萬歲,也要被你們這群人氣得少上十年壽命。安定侯乃是奉了朕的命如此,你們連朕的旨意都要過問?”季驍顯然是真的動了怒,掃了這群人一眼後,便轉過了身,“喻之,過來。”

等到兩人都進了寢殿,季驍剛走到床邊,便是整個癱軟了下去。

“皇上!”蘇慕將人扶到**之後,季驍便驚天動地地咳嗽了起來。

“無妨,朕的身體,朕知道。”

饒是季驍與自己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關聯,卻也是個和藹的老人,如今真到了要永訣的時候,蘇慕隻覺得自己的眼眶熱得厲害。

“你是不想京城大亂,才不許人將消息傳出,朕猜得可對?”季驍的語氣依舊很是溫和,與剛剛的模樣截然不同。

“是。”蘇慕垂著眼應道。

“喻之,你可知朕為何要來行宮?”

季驍的問話讓蘇慕一愣,來行宮不是為了休養身體麽?

“有些事……朕不想看。”季驍的聲音很輕,似乎剛剛已經用盡了力氣,“朕知道,但朕不想看見。”

“都是……朕的……孩子。”

聲音越來越輕,蘇慕抬眼的時候,正看到季驍垂下去的手,鬼使神差一般,他伸手接住了這隻已經失去了力氣的手。

“喻……喻之,你的父親,朕……對不住,對不住……他。”季驍的眼神有些渙散,在看見蘇慕的時候,手上的力氣又突然大了些,“喻之……你過來……”

手中的溫度在逐漸流失,蘇慕慢慢地將自己的手抽出,隨即輕輕給人蓋好了被子。

他退了一步後,伏首恭恭敬敬地叩首。

“臣,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