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恪雖然說的斷斷續續, 但也算是把他所知道的都說清楚了,他究竟因為什麽而徹底崩潰已經不得而知,但能看得出來,他對寧王算是徹底死了心。

“我本想回去尋求父親的幫助, 卻不想被他帶來了大理寺, 多麽可笑。”

金恪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再淒慘不過的笑來:“我活得多麽像一個笑話, 喪家之犬便罷了, 還親手斷送了唯一在乎自己之人的性命,落得這樣的下場,可笑啊,真的可笑。”

破罐子破摔的金恪顯然給他們提供了不少線索, 但至於寧王究竟為什麽要殺了蘇啟這件事,他卻也並不知曉緣由。

“左不過是和我一樣,知道的太多,便死的更快罷了。”

“你曾約他一會, 究竟說了什麽, 是你將新羅帶給他的?”這件事有關安定侯府, 算得上蘇慕的家事, 因此蘇慕也問得格外細致。

“哈,蘇候爺,你還能猜不出來嗎?他的母親受你父親冷落這許多年,早就積怨在心了,你們之間的關係,我隻需要稍稍撥上一二,便可以四分五裂, 我不過是給他提供了一條和我一般的路罷了, 至於新羅——那便是偶然了, 她恨蘇儀入骨,本是想殺了蘇啟的,卻沒想這仇人之子與她一般憎惡父親,便成了合作的關係,其餘的,我便不知曉了,那是他們之間的事。”

他此時已經不想給任何人遮掩了,反正都逃不過責難,倒不如一了百了,將這些人一並拉下水,當是給自己和柳洛弦作伴了。

“若是將這人的話都交予皇上,那江州疫案與望江種種,寧王便是脫不了幹係了。”蘇慕翻看著金恪的口供,揉著自己已經麻了的胳膊道,“隻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全信了。”

“即便不信,疑心已起。”柳瀟然也在整理著手上的口供,這金恪不開口的時候是一句話不說,這一開口便和流水一般,洋洋灑灑地記了十幾頁的紙。

蘇慕將手上的口供還給了柳瀟然,幹脆趴在了他的桌上,看著燭火問道:“言軒,你說如今的寧王會怎麽做呢?這般情形,怕不是要逼得他提前作出反應了?”

“那般的大事,若是隨意更改了時間,那所有的東西都需要重新推演——否則,便是徒增變數。”

蘇慕也知曉柳瀟然說的是對的,但突然間,一個想法電光火石般竄進了他的腦海中,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柳瀟然靠在桌上的手腕。

“怎麽?”

“今日,金大將軍親自帶人來的時候,排場不小罷?”蘇慕眨了眨眼睛,畢竟當時自己都不在大理寺,就已經從街頭的各種議論聲中聽到了過程。

若說這樣的權臣家中出了這樣的孩子,正常的人不該是唯恐有其他人知道嗎?哪兒有金成這樣滿大街宣揚自己把兒子扭送法辦的,這既不符合對方護短的人設,也不符合正常大官的腦回路。

“有沒有一種可能——”蘇慕眨了眨眼睛,“這是故意的呢?”

柳瀟然明白了蘇慕所指,微微皺起了眉:“你的意思是,這是金將軍刻意弄得滿城皆知,從而,逼寧王提前起事?”

“猜測而已。”蘇慕又趴了會去,他對於這些事很有自知之明,“這群人加起來有八千個心眼子,不想猜了。”

他靜靜地靠在桌上,在燭火前晃了晃自己的手心,屋裏就變得忽明忽暗起來。

“反正在他們眼裏,所有人都可以是棋子,不會有人關心那些背後的真相是什麽,隻要能讓自己爬上應該去的位置,就夠了。”蘇慕歎了口氣,把手放了下來,“也不知道我哪天是不是也會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話還沒說完,他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腦袋被人摸了摸。

“那我一定會把你買回來的。”

他像被電到了一般抬起了頭,看向了柳瀟然。

雖然但是,這個話怎麽聽著怪怪的呢?

他突然湊上前,一臉無辜地問道:“買回來,柳少卿買回來我,要幹什麽?”

最後幾個字刻意地上揚了語調,使得整句話聽上去似乎帶上了些許曖昧,即便是在燈光下,他也能看清柳瀟然臉上的慌張。

很好,自己雖然在對待女生的時候是個不折不扣動不動就臉紅的人,但在柳瀟然的麵前,似乎很有點沒臉沒皮的趨勢。

“柳少卿怎麽不說?買我回去做什麽呢?”他忍著笑意,依舊追問著這個問題。

柳瀟然被他逼得沒有法子,隻能強裝鎮定,輕咳了一聲後道:“不過是玩笑話而已。”

“玩笑?可我不是在開玩笑啊?”蘇慕坐了回去,在桌子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著,“那既然柳少卿覺得是玩笑,那便算了。”

他委屈中透著冷淡的話讓柳瀟然的心跳頓時漏掉了一拍,當即開始解釋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慕陡然間又直起了身子,兩人的距離便瞬間縮短了一半。

燈火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貼在窗戶紙上,不斷地隨著燭火搖晃著。

“柳少卿想說什麽——”蘇慕抿著嘴,但還是沒能壓住嘴角的笑意,“咳,我聽著呢?”

由於自己實在太像個調戲別人的浪**子,蘇慕甚至不敢想一會自己該怎麽麵對柳瀟然。

管他呢,現在他還就是想這麽逗對方玩。

“你若是在我這裏,自是什麽都不必做,自在便好。”柳瀟然最終還是輕聲說了出來,他的神色帶著一絲不自在,這樣曾經如同冰霜一般不近人情的活閻王,如今卻是這樣溫柔地看著自己。

蘇慕隻覺得自己的心正在胸腔擂鼓,咚咚咚地敲得厲害。

“言軒,那若是真有那麽一日,我日日都賴在你家不走了,賴到兩鬢斑白還要蹭吃蹭喝,你會不會趕我走呢?”蘇慕的聲音輕柔,一陣陣熱氣擦過柳瀟然的耳尖,讓他更為不知所措。

“自是……自是不會的。”

“那若是我要和言軒待上一輩子呢?”蘇慕又湊得更近了些,眼中更帶了些許緊張和期待。

他好像知道答案,又好像不敢確定答案。

柳瀟然隻覺得自己幾乎已經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思考蘇慕的問題,越來越近的距離和越發炙熱的呼吸使得他的腦海已經成了一團扯不開的漿糊。

柳瀟然定定地看著蘇慕的眼眸,下一刻,他伸手摟住了眼前的人。

檀香味立刻充盈了蘇慕的鼻尖,他已經熟悉了這樣的味道,也隻有這樣的味道能夠讓他安心。

這一回,他也伸手緊緊回抱了柳瀟然。

雖然沒有聽到答案,但是他已經不在乎了。

燭火搖曳之下,是兩個許久都未曾放開彼此的身影。

事實證明,蘇慕的擔心是對的,雖說前一天的晚上自己稀裏糊塗地就回府了,第二日一大早醒過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什麽。

“小侯爺,你的臉怎麽了?看上去好像比平日裏——”

“更紅一點。”阿瑩湊在阿環的邊上小心翼翼地問。

自家小侯爺仿佛是著了魔一樣,一大早的用冷水洗臉不說,洗完了還捂著自己的臉半晌不肯放下來。

“沒事,沒事。”蘇慕搖了搖頭,最後狠狠地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之後站起了身,“我去大理寺瞧瞧。”

如今阿環和阿瑩對於蘇慕洗漱完甚至都不吃口早點就往大理寺跑的日常已經見怪不怪了,小丫頭們甚至私底下還想過,莫不是小侯爺之後要在大理寺謀差事,這才三天兩頭地往大理寺跑,但最終也都是隨便說說,小侯爺做的事,她們自然都是讚成的。

蘇慕一麵提了小廚房剛蒸好的糕點,一麵急匆匆地走著路,腦子裏仿佛電影一般回放著昨日的場景。

自己在大理寺調戲大理寺少卿誒?

這種感覺是說不出的詭異——和一點點刺激。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行色匆匆究竟是為什麽——大概是為了關心昨天的口供有沒有整理好吧。

對,一定是這樣的。

蘇慕走到門口時,衙役客客氣氣地讓了路,還貼心地指了路:“柳少卿還在屋裏呢,又是一宿沒回去。”

蘇慕皺起了眉,昨日自己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柳瀟然要注意休息按時回家,果然還是高估了柳瀟然在這件事上的信用度。

但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胡鬧,所以才害得柳瀟然沒整理完回不去呢?

這麽一想,他又生出了幾分愧疚。

但等他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後,複雜的情緒便隻剩下了心疼。

柳瀟然一手還執著筆,一手撐著頭,就這麽坐著睡著了。

這樣的姿勢坐一晚上,也不知道多難受呢。

蘇慕輕輕歎了口氣,將糕點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柳瀟然的邊上,先是將還未幹的墨筆從他的手裏抽出,然後將人整個攬進了自己的鬥篷裏。

像是大魚吃小魚一樣,他把柳瀟然裹得隻剩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邊,然後調整好了自己的姿勢,讓對方靠得更舒服先,期間柳瀟然曾有要醒轉的趨勢,但過了一會便又睡了回去,蘇慕便這麽攬著人,一麵輕輕翻看著昨日的案卷。

暖意讓柳瀟然往蘇慕的邊上靠得更緊,而蘇慕也幹脆伸出一隻手摟住了要往下滑的柳瀟然。

祁皓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大人和小侯爺用這樣親昵的姿勢靠在一起。

蘇慕抬起眼的一瞬間,正好看到祁皓目瞪口呆的模樣,就在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方法的同時,他的手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豎起了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前,朝著祁皓微微搖了搖頭。

已經不知道作何反應的祁皓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輕輕地關上了門,然後一把揪住了打算往裏衝的陸靈玨,順便捂住了他打算開始大喊大叫的嘴。

“噓,大人在休息。”

陸靈玨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用做賊一般的輕聲問道:“那你幹嘛這麽緊張?”

祁皓頭上都冒冷汗了。

“我好像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祁皓鎮定地回答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