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過來了嗎?”蘇慕隱蔽在蓋著雪的灌木後麵, 小聲地問著柳瀟然。

“尚未。”柳瀟然倚身在一旁的樹木背後,觀察著不遠處的動靜。

“神策軍此次有一百三十一人來了冬狩,而慕容府來了九十八人,其餘金吾衛以及高煥所帶來的將士林林總總還有一百七十七人。”蘇慕在心裏計算著, 按照他們之前查到的軍備流轉的情況來看, 這批人中應該隻有慕容府的將士不幸踩雷。

隻要在眾目睽睽, 特別是皇帝的麵前讓他看到前線的將士穿的竟然是一劃就會開裂的盔甲, 必然是能引起一些注意的,但至於是否要嚴查下去,還是得看皇帝的意思。

蘇慕甚至想好了若是皇帝一開始不以為意,自己需要在旁邊怎麽帶個節奏, 聲音得不大不小剛好讓人聽見,但這無疑就是完全把自己暴露在了對手的麵前,算是下下策。

所以最好的情況還是,皇帝能夠自覺一些。

這可都是在為他鎮守疆土的將士。

他昨日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蔣玉, 對方似乎也很想和他們搭上話, 應當是想問墨書近日的情況, 但人太多, 也沒機會見上一麵。

墨書身份特殊,蘇慕也沒敢把他一直帶在身旁,好在墨書如今對柳瀟然還算是放心,因此沒有違抗蘇慕的話,乖乖地待在了屋裏。

還是等到事情有些著落後再好好一敘,解開這兩人的心結罷。

“有動靜,有人朝這裏來了!”蘇慕從灌木裏冒出了一個腦袋, 往外看了眼, 確認了是神策軍之後, 朝柳瀟然點了點頭,“萬事小心。”

柳瀟然點了點頭,隨即便從樹後閃身了出去,而蘇慕則是貓著腰,小心地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那裏應當是慕容府的將士。

“可千萬別遇上慕容煬本人啊。”他在內心默默地祈禱,這要是遇上心眼子八百個的慕容煬,自己這麽簡單的計劃還不得被看個一幹二淨?

金翀被勒令要跟著神策軍的將士們的時候本還有些不樂意,畢竟這世家公子本該是有一套自己的規矩的,自己若是跟著神策軍還用了那一套,是會被人笑話的,這無疑是給他的冬狩增加了難度。

總不能比那幾個不學無術的人要不行吧?

他正憤憤地想著,拉弓搭箭頗為積極,但到了現在也不過隻獵到了些兔子之類的,於是乎便更為悶悶不樂,直到他看見雙手似乎什麽都沒提的柳瀟然朝自己走過來——

嘿,這人不會什麽都沒獵到吧?

他頓時樂開了花,本來樂顛顛地想要上去嘲諷兩句,卻沒想高興勁兒都還沒過呢,一腳便踩上了什麽東西,隨即整個人都被掛了起來。

“什麽玩意兒!這都這都什麽玩意兒!”

被嚇得不輕的金翀頓時哇哇亂叫起來,而周圍跟著的神策軍的將士也是被嚇了一跳,愣了一會才七手八腳地把人放了下來。

“二公子你沒事吧?”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有機關?”

“難道是用來獵物的?”

“獵什麽獵,這明明就是來整人的!”金翀剛剛被倒掛著,覺得自己臉上有點充血,腦子也暈暈乎乎,“這玩意兒除了能勾住人的腳,還能獵到什麽,把老虎吊起來不成?”

說完,他看向了依舊怡然自得走著自己的路的柳瀟然,咬牙切齒地問道:“是不是——”

“不是。”

柳瀟然回答得很快,看向金翀的眼神很是莫名其妙。

這表情很微妙,既沒有讓別人察覺出來,但又讓金翀立刻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張牙舞爪地就想撲上來和柳瀟然較量一番。

柳瀟然很是時候的出聲道:“剛剛似乎看見慕容府的人經過,還曾說能中這陷阱的,必然都是身手不行的人。”

他幽幽地看向了金翀,眼神中帶了那麽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見他說得煞有介事,且金翀下意識地覺得柳瀟然這人雖然不求上進,但是個不會說謊地人,當即被撩得想去找慕容府的人問個清楚。

“什麽東西這群人,一個個都吃飽了閑的吧,慕容煬仗著自個兒打了勝仗就就就,閑的吧他,不成,是可忍熟不可忍?這群人呢,都去哪兒了,尋小爺的樂子,小爺非得證明給他們看不可。”

柳瀟然對於他的反應毫無意外,淡淡地回答道:“看他們剛剛離開的方向,應當是去了北麵。”

“北麵?嘖,走,找麵子去,我的麵子事兒小,讓他們看不起兄弟們,這我可就忍不了了。”他義正言辭地說道,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就往北邊走。

而神策軍中雖說也有些人看出了些許問題,但最近慕容府的將士得了勝仗,在皇上麵前長了臉,終歸都是有些勝負心在身上的,如今又是個絕佳的機會,倘若能在這裏贏了慕容府,還愁不能一振威名嗎?

另一邊,蘇慕剛靠近人群,還沒來得及說話,慕容煬就笑眯眯地在他後邊出了聲:“蘇小侯爺,是有什麽事嗎?”

蘇慕下意識地緊繃了身子,轉過了身之後就開始暗叫不好。

若非是為了讓皇帝親眼看到,就該讓柳瀟然直接把神策軍誆來這裏的,遇上了慕容煬,這下別說五成把握了,他連開口都覺得有些心虛。

“這……我看那南邊似乎有許多獵物,所以——”

“所以特意來提醒我們過去?”慕容煬依舊是一副和煦的模樣,但蘇慕已經能感受到對方銳利的眼神了。

這絕對是不可能騙得到他的吧?

就在他琢磨著是不是該換個稍微靠譜點的理由,啟動planB上演一出大戲煽動將士情緒以求繞過慕容煬的時候,慕容煬突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那倒確實不該拂了小侯爺的好意。”他超蘇慕笑了笑,隨即吩咐一旁的侍衛傳命下去,“我們都去看看罷,這小侯爺定是給我們安排了什麽驚喜。”

事情發展得出乎意料地順利,但蘇慕也開始飛速思考起來這其中的蹊蹺之處,按照慕容煬上一次的態度來看,不該這麽輕易地就順著自己的話走啊,難道他會沒有察覺自己的意圖嗎。

這不可能。

自己和慕容煬唯一的交集便隻有這件事,無論如何對方也不該沒有察覺自己是為了軍備一事才接近的,難不成……

這軍備並不是他們所想的那一批?

他有些緊張地往旁邊的將士身上看去,當時的工匠曾告訴過他們一些細微的可以辨認的方法,從色澤和邊緣來看,也確實是有些殘缺的一批。

這是為什麽?

他真的想不通。

慕容煬把蘇慕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卻是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

三撥人就這麽正正好地遇上了,隻不過皇帝所率的百官等人來的稍遲,到的時候兩邊早已劍拔弩張,下一秒便混在了一處。

“這是怎麽了?”

來的人都是些沒見過沙場拚殺的老古董,見到這場麵立刻護著季驍往後退了好幾步,禮部侍郎更是直接痛斥道:“這群莽夫,驚了聖駕他們可擔當得起?”

而季驍從前也是征戰過四方之人,對於這類場麵早已見怪不怪,隻是後來逐漸沒了什麽機會禦駕親征,養在皇宮裏,倒把身子也給養懶了些許,這會看見這般場麵不僅沒有伸手阻止,更是饒有趣味地在旁看著。

金翀本來就是個受不得委屈的人,碰上慕容煬後也沒給對方說話的機會,這邊就開始嚷嚷起來,什麽“隻會用奸詐招式的人怎麽能登的了大雅之堂”,“原來慕容府上都是這樣的人”,“不會也是用這種方法擊退旁人的罷”,慕容府的將士雖然也是訓練有素的人,又有慕容煬壓陣,但畢竟也都是血氣方剛的人,立刻也回嗆了對方。

這一來二去的甚至都不需要蘇慕再多做些什麽,兩邊就已經打了起來。

隻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慕容煬依舊很是淡定,甚至沒有出手阻止,隻是在一旁看著,而等到身後的皇帝和百官都到了之後,他依舊冷眼旁觀,直到有人上前請他的時候,才作出一副剛剛才發現的模樣。

蘇慕親眼看著這戲精一副才知曉的模樣故作驚訝地在皇帝麵前見了禮,他也隻能跟在慕容煬的身後行了禮。

季驍眯著眼睛問慕容煬:“慕容將軍不約束一下他們,就讓他們這麽放肆地和其他人爭鬥起來?”

慕容煬依舊很是淡定地拱了拱手,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既然已經許久都沒有鬆動過筋骨了,練練也無妨。”

而隨後,蘇慕便意識到了為何慕容煬如此雲淡風輕了,這武力值仿佛不是一個水平的,神策軍照理說也已經算得上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存在了,但別說劃破對方的盔甲了,基本上就是被慕容府軍耍得團團轉。

“這都是我們軍中難得見到的好苗子,若是能夠——”慕容煬正說道一半,臉色卻突然變得微妙起來,因為一旁突然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劃入了戰場。

壞了。

這下是得認了。

他從前那零星半點兒的憊懶心理,這會也不得不收起來三分。

慕容煬微微眯起了眼,開始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