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對於陸靈玨來說不算早,當他叼著餅出現在城門口的時候,柳瀟然已經在那裏等著了。由於柳瀟然吩咐了是秘密出使,兩人都沒穿平日裏的官服,而是換上了常服。

後者卸去緋色官服後氣勢稍減,一襲白色的衣袍讓他看上去與普通的世家公子無異。

陸靈玨對於過路的人都要看兩眼柳瀟然那張臉這件事已經見怪不怪,而他自己由於每天在大理寺天天都能看見,已經產生了一定的審美疲勞,甚至因為被無數次被柳瀟然從後麵提著後領拎起來,他看見這張臉還會不自覺地打個哆嗦。

他朝柳瀟然恭恭敬敬地一揖,剛打算開口招呼,就聽見了越來越近的馬蹄急急聲,一抬頭就看見馬車上探出一個身影。

那人身穿張揚的紅色錦袍,點綴著金絲繪成的圖紋,墨發用精致的花紋金冠束起,劍眉星目,貴氣逼人。

還沒等他分辨清楚這是哪家的小公子,馬車已經穩穩地停了下來,蘇慕從車上靈巧地跳了下來。

“柳少卿,我沒遲到吧!”他歡快地說道,眉眼都綻開了笑,讓陸靈玨差點看晃了眼。

柳瀟然看了眼他身後頗為華麗的馬車,皺了皺眉。

“你要這麽走?”

蘇慕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柳瀟然指的是自己身後的馬車,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母親非得讓我帶上……”

他特意去翻了翻自家書房裏的書,知道了從這裏到江州遠得很,騎馬也需要十幾日,所以就讓家裏給自己安排兩匹快馬,卻不想今早秦夫人卻是直接拉了馬車出來,讓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眼看著約定的時間都快到了,隻能先趕到了門口。

坐在前頭的墨書依舊不發一言,隻是對於柳瀟然不理睬蘇慕的招呼這件事有些介意,皺著眉看著這位大理寺卿。

而一旁的陸靈玨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轉向了柳瀟然:“這位小公子是要和我們一道去江州?”

柳瀟然沒有回答,隻是接著剛剛的話繼續說道:“江州之行不是玩樂,馬車會拖慢速度。”

蘇慕也不好意思,他也猜到了趕路用馬車是有些太過嬌貴了,隻是如今出發的時刻近在眼前,自己又不好讓柳瀟然他們再繼續等著。

他轉過身問墨書:“你會騎馬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蘇慕轉過身對車夫客客氣氣地說道:“麻煩您把後麵的東西都卸了,留下這匹馬可否?”

馬車夫本想說自己是受了秦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地要好好送蘇慕去江州的,但蘇慕像是猜到了一般開口堵住了他的話。

“我娘那裏你就說是我執意如此的便是。”蘇慕說著輕輕躬了躬身,“麻煩您,一定要盡快。”

車夫受了這個禮,動作自然是麻利的,幾下就幫人卸完了東西,蘇慕挑了兩個包裹背到身上,對墨書道:“我不會騎馬,就隻能坐在你的身後了。”他製止了墨書想要搶回包裹的行為,“我坐在後麵又不費勁兒,你的東西我幫你提著,你就專心騎馬就好。”

柳瀟然的眉頭皺得更緊,他本想說可以再等半日去取馬來再出發便是,但蘇慕的動作實在是又快又果斷,似乎是怕極了自己不帶他一同去江州。

他有些無奈地轉過了身。

雖然爬上馬還是有些費勁,好在車裏備著的馬鞍也算寬敞,坐上去也還算舒服。

——剛上馬的蘇慕還是懷揣著美好的心情的。

他甚至還能和頗為自來熟的陸靈玨搭上話。

“原來你就是那位安定侯府的小侯爺!”陸靈玨點了點頭,“陸靈玨,大理寺八品司直。”

蘇慕也拱拱手,算是打過招呼:“這次祁大人不同行嗎?”

“祁皓?他還有其他的案子在身,大理寺也不是每個人都和我一樣閑的。”陸靈玨笑嘻嘻地說道,絲毫沒有表現出愧疚感。

看到柳瀟然冷冷地瞥過來了一眼,陸靈玨也不慌,麵不改色地繼續說道:“所以我這不是來幹正事兒了嘛。”

蘇慕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是第一次遇上能和自己這般說話的人,像極了曾經高中大學的好友,嘻嘻哈哈地可以聊上半天,因此本來頗有興致,卻不想等到幾人都開始加速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急劇顛簸讓他不僅差點晃出去,還讓他的胃迅速開始翻江倒海,沒一會就開始眼冒金星了。

高鐵是個好東西。

他一麵在風中淩亂,一麵懷念起了曾經的各路交通工具。

自行車都比這好使。

等到幾個人匆匆趕到驛站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這個點本該是用午飯的時候,而蘇慕半點餓意也無,從馬上下來的時候,他幾乎是被墨書半抱著從馬上薅下來的,剛一落地就差點腿軟得癱下去,好在他及時地扶住了墨書的小臂,才勉強保住了自己的麵子。

這個驛站算不上高級,但好歹有個落腳用餐的地方,柳瀟然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後,便被人迎了到了一個不大的房間內,隨即幾碗簡單的小菜就被端了上來。

蘇慕環顧了四周,發現除了桌邊的椅子外好像沒什麽能坐的地方,就幹脆把椅子往牆邊一靠,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對用餐沒什麽興趣,抱著自己和墨書的包袱就開始閉目養神。

坐下後,他仔細地感受了下全身的感覺細胞,發出了一聲慶幸的感慨,還好還好,胃還算強大,沒有做出什麽更丟臉的事來。

他掀開一條縫觀察了下其餘的人,剛剛他就發現陸靈玨和柳瀟然雖然本來該是文官的角色,卻一個個駕馬極為熟練,墨書下馬的時候麵色還有些白,而這倆根本沒什麽反應,襯托得自己更為羸弱。

安定侯府的小侯爺暗暗下定了決心,回去一定要勤練騎射,努力趕上勤奮的古人。

絕不能再有這麽丟臉的時候。

柳瀟然坐的位置正對著蘇慕的角落,讓他不自覺地就往那裏看了幾眼。經過這幾個時辰,蘇慕額前的墨色碎發似乎都變得無精打采了起來,蔫蔫地粘在臉頰兩側,臉色白得厲害,正閉著眼睛可憐兮兮地縮在椅子上。

沉默了一瞬,他把自己麵前的花生往陸靈玨麵前推了推。

正在塞東西的陸靈玨不明所以,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柳瀟然收回了目光,慢條斯理地咽下了嘴裏的東西後說道:“多吃點。”

要不是陸靈玨從前被柳瀟然沒收了數不盡數的小零嘴,他就差點信了。

柳瀟然沒管這人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繼續低頭吃自己的東西,隻不過速度比起之前慢了三倍不止。

以至於一直到連最能吃的陸靈玨都不動筷了,柳瀟然才堪堪停下。

他猶豫了一瞬,對麵的人似乎還沒完全緩過神來,依舊是閉著眼緊皺著眉頭,卻不想自己還沒開口,蘇慕像是有所感似的,睜開眼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要出發了嗎?”

柳瀟然愣了愣,對方似乎是為了讓別人放心,扯出一個笑來:“我已經休息好了,可以繼續出發了!”

看著蘇慕雖然麵色依舊有些白,但唇色確實恢複不少,柳瀟然點了點頭,幾人便都開始往外走。

從仆役手中接過韁繩的時候,蘇慕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家的小紅馬,扛著兩個人的重量,想必一定是累壞了。

“回去請你吃大餐。”

他神色認真地說道。

一旁的陸靈玨聽了,樂嗬嗬地探過頭來:“小侯爺,那你要不坐我這匹馬,我這匹馬吃得多又跑得快,一定不介意多載一個人,你若是之後請它吃飯,我也可以沾個光。”

還沒等他貧完嘴,柳瀟然就冷冷地開口說道:“日落前到不了碧水縣,就等著餓著肚子連夜趕路。”

陸靈玨閉嘴了,訕訕地笑道:“碧水縣也就二十幾裏路了,趕得到趕得到。”

柳瀟然也沒繼續說話,看蘇慕已經坐穩了,便策馬走在了前頭。

陸靈玨所說不錯,二十幾裏路若是以他們兩人的速度,日落之前是絕對能趕到,隻是——他微微一側頭,就看見了耷拉在墨書肩膀上的腦袋,正在隨著馬的奔跑一顛一顛。

他皺了皺眉,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放慢了速度。

騎在一旁地陸靈玨一開始沒感覺到,等到一回頭,他就看見自家少卿已經落在了後麵。

他緊急地放慢了速度,一麵暗暗反思起是不是自己騎太快了,一麵又覺得是不是柳瀟然最近忙於公務怠於鍛煉騎得慢了,兩種想法在他的腦海裏進行了角逐,最終後者以微弱之勢險勝。

因此柳瀟然剛靠近,就看見了陸靈玨臉上有點小得意的神色。

他自然猜到了陸靈玨在得意些什麽,淡淡地掃了一眼過去,陸靈玨便聽話地轉過了身。

好在即便速度不快,幾人還是在城門關閉之前到達了碧水縣,這是通往江州最近路上的必經之處,陸靈玨和柳瀟然都不是第一次出使江州那塊地域,對碧水縣也不算陌生,輕車熟路地就找好了下榻的客棧。

一天除了早點沒進任何食物的蘇慕這會是真的又累又餓,既不想動又餓得厲害,連帶著胃都有些抽搐,隻能強打起精神坐到了餐桌邊,卻在聞到了肉香後又是一陣反胃,壓抑下泛上舌根的酸澀之後勉強吞了幾口白飯,便提著小包裹去了自己的房間,撲進床鋪裏再不肯動一下。

柳瀟然看著蘇慕踉踉蹌蹌往上走的模樣,突然生出了一兩分詭異的愧疚感來。

自己當時或許不該攔著他坐馬車。

馬車於趕路而言確實累贅,但如今的速度和馬車也沒什麽太大區別,反而還白白讓人受罪。偏生這一路蘇慕聽話得很,這般倒讓曾經用鐵腕使得手下人乖乖聽話的柳瀟然有些束手無策起來。

他看了眼正吃得開心的陸靈玨。

還是這般的下屬更容易管教些。

作者有話要說:

陸靈玨:我上司今天真的很奇怪欸

(關於大理寺出使:首先,曆史上肯定是不會隻有兩個人的!出使的司直雖然是八品官員,但也是有排麵的!一個人出使是絕對不可能滴~但是這裏嘛劇情需要劇情需要,你們就理解為柳少卿一人頂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