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物讓幕辭深陷於夢境之中無法醒來,他的眼皮很重,睜不開,夢裏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失去意識前的記憶,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他坐在花園的古井旁,安靜的摩挲著手中的玉佩。

然後他在一片朦朧煙雨中抬起頭,看向麵前沉默而不善的男人。

幕辭冷漠的注視著他,好像不曾溫情過,他低聲道:“季雲舒,如果我手裏有一把刀,一定會把它插進你喉嚨裏。”

季雲舒身後是他的親兵,劍拔弩張。季雲舒擺手示意親兵稍安勿躁,然後淡淡地苦笑了一下,回道:“應當的,殿下的刀法向來很好。”

幕辭手一緊,死死的握住了手中的玉佩,他張了張嘴,聲音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穩了,甚至是有些顫抖的意味,“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與我離心的,他們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背叛我?”

雨大了,順著他的側臉流下來,晶瑩剔透。季雲舒有些出神的盯著那滴水珠,他回想了一下這三年時間,自己和幕辭形影不離,但好像幾乎沒看見過這樣脆弱的表情。

幕辭的神色明明很淡,但季雲舒就是莫名的聯想到了脆弱這個詞。

“從一開始。”季雲舒緩緩說道,“從一開始我就是大皇子的人,沒有什麽離心不離心的,我說喜歡你,是假的。”

幕辭顫動了一下,一顆晶瑩的水珠從他睫毛上落了下來,“所以從我房間裏搜出的那件龍袍,是你放的?”

季雲舒閉了閉眼,沒說話。幕辭忽然嘲諷的笑了起來,“你現在還在提防我,有必要嗎?你今天來,不就是要殺我嗎?”

“我隻是受大皇子殿下之命,來帶你去受審。”

“受審?”幕辭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私藏龍袍是死罪,受不受審還有區別嗎?就算父皇網開一麵,大哥會讓我活著離開地牢?”

幕辭的眸光忽然冷冽起來,“隻要我活著,他就永遠不安,他害怕太子之位會落在其他人頭上,所以他絕對不會讓我活著。”

“但我不會死在你手裏的,季雲舒你記住,我不是死在你手裏!”

遠處陰雲壓城,暗雷轟鳴,如野獸從喉嚨中發出赴死的嘶吼。幕辭就那樣盯著季雲舒,然後毫不猶豫的向後倒去,落入了漆黑的古井中。

季雲舒一驚,立刻便上前伸手去抓,但他隻來及抓到了幕辭身上的玉佩,甚至來不及看他一眼,那人就掉入了深不見底的古井之中。

季雲舒滿頭冷汗,大雨滂沱而下。他慢慢張開手,那塊月白的玉佩靜靜地躺在掌心,沾滿了雨水。

……

雨為什麽還不停?

幕辭很迷惑,為什麽他死了還能聽到雨聲?身子底下軟綿綿的,身上很暖,好像蓋著什麽特別柔軟厚實的東西。

他動了動眼睫,慢慢睜開眼,看見不遠處有個白衣服的男人在往杯子裏倒水,嘩嘩作響。

這個男人的裝束很奇怪,幕辭茫然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房間裏非常的亮,周圍卻沒有燭燈。難道現在是白天?幕辭下意識看向窗外,一輪圓月撞進了他的視野。

光潔的玻璃窗上映著他的影子,讓他覺得迷茫無措,他不曉得那是什麽東西,為什麽可以看見外麵,又能照出自己的影子?他接觸過的透明的東西隻有宮裏夏天上供的冰和過分剔透的玉。但那些也沒有麵前的東西這麽透明。

他又扭頭去看頭頂的白熾燈,那光特別亮,一下子刺得他眯起了眼,無意識的輕叫了一聲。

醫生回頭一看,抬手按鈴通知了白零。

那個鈴其實是不響的,隻是會接到白零那邊,所以沒有驚動慕辭,他還是帶著一種很迷惑的目光看著鑲嵌在天花板的白熾燈。他這個茫然的樣子特別好看,唇瓣微張,好像初綻的花蕾。

醫生想起剛才給他脫衣服的場景,有點兒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醒了,你喝不喝水?”

慕辭動了動喉嚨,確實很幹,醫生笑了笑,把水杯遞給他,“喝吧。”

慕辭很警惕的看著他,沒有接水,他的身子還很疲重,手肘撐著坐起來,棉被滑落,慕辭瞬間麵紅耳赤,“我,我的衣服呢?”

“哦,這個,你衣服濕了,主宅又從來不備外客的衣裳,要不你先湊合一下。”醫生幹脆脫下了自己的白大褂,遞給了慕辭。

慕辭猶豫了一下,還是穿上了。

這衣服本來就鬆垮,對他來說也很大。顧淮聞訊趕來的時候,一進門就看見慕辭消瘦的身子裹在白大褂裏,坐在**扭頭盯著落地窗看。

顧淮的呼吸竟然生生的滯了一瞬。

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到慕辭披散在後背的黑綢子般的長發,還有一個薄薄的耳朵尖。顧淮想著,他的背影真好看,肩膀好看,後背也好看。

他刻意放輕了腳步,慢慢坐到慕辭身邊,沒有問他是誰,來幹什麽,而是很風花雪月的問了一句,“你在看什麽,月亮嗎?”

一旁的醫生差點兒吐血,他很想立刻用手術刀解剖老板的腦殼,看看裏麵哪根弦被美色迷成漿糊了。

慕辭聽見他問,戒備的回過頭,卻看見了季雲舒的臉!慕辭臉色一變,呼吸頓時急促起來,抬手毫不猶豫的一耳光打了過去。

顧淮猝不及防,生生的挨了這一下子,一旁的醫生和白零都驚呆了,這人看著白白淨淨斯文瘦弱的樣子,怎麽二話不說就打人呢?!

慕辭打完之後有些氣喘,眼神恍惚地死死盯著顧淮,仿佛與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那是極度的憎恨,厭惡,似乎還帶有一點悲傷的意思,但顧淮根本沒仔細去看,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打臉,當下就火冒三丈,揚手一巴掌還了回去。

他的力氣和慕辭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當即就把慕辭打得撲倒在**。顧淮常年練習射擊,指腹帶著薄繭,劃傷了慕辭柔嫩的臉頰,一道紅痕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你找死是不是?!”顧淮惡狠狠的拽起慕辭,抬手還想再打,卻見慕辭那雙淺褐色的眼睛裏積滿了水氣,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那樣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順著尖細的下巴落到了顧淮手上。

仔細看過東宮階下囚的寶貝們這時候就會知道了,慕辭就是慕軻那位被逼跳井自盡的小叔∠( ?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