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雖然四麵環海,但韓卿之前跟盛秋約好逛完街後在碼頭處碰麵,所以兩人還是回到了之前靠岸的碼頭。

結果走到半道,就見盛秋迎麵走來。

“正想著找你們去呢。”

盛秋也看到了他們,立刻抬手打招呼。

“這麽快就逛完了?”

見盛秋臉上沒戴麵具,韓卿順口問道,“怎麽也不戴麵具了?可是遇到紅顏知己,當禮物送出去了?”

盛秋嘴角一扯幹笑兩聲,避開了麵具的話題,“我來是跟你們道別的。”

“咦?”

韓卿聞言一愣,下意識朝盛秋右肩看了眼,“你傷勢未愈,真的要現在就走嗎?”

“已經不礙事了。”

盛秋立刻抬起右胳膊掄了兩圈,“我比較皮實,傷好得快。”

可這也太快了!明明下船的時候那胳膊還抬不起來呢。

韓卿禁不住腹誹。

當然,盡管知道盛秋這傷好得蹊蹺,可她跟葉子涵都沒有追根問底的意思。韓卿甚至連對方要去哪兒都沒問,隻問了靈石丹藥可充裕,需不需要她接濟一些。

盛秋撓撓頭,“要不你給我幾瓶恢複靈力的丹藥吧,這破地方沒法吸納外界靈力,光靠自身恢複太慢了。”

韓卿於是取了幾組恢複靈力的丹藥,用儲物荷包裝了遞給她。

“謝啦阿卿。”

盛秋衝韓卿咧嘴一笑,“救命之恩接濟之誼,盛秋銘記於心。”

說罷,盛秋衝韓卿很鄭重地行了一禮。

“不必如此客……”

韓卿正擺手呢,盛秋忽然抬頭衝她擠了擠眼,而後朝前一步,吧唧一下在她臉邊親了個響。

劍光乍起。

盛秋縱身一躍躲過葉子涵刺來的一劍,大笑著跑向遠處,口中還喊著“後會有期”。

“這家夥……”

韓卿捂著被偷襲的臉頰哭笑不得,扭頭見葉子涵周身黑氣亂冒,趕緊挽住他胳膊,“走走,回船上去,不氣不氣。”

直到盛秋跑出視野範圍,葉子涵才哼了一聲,反手收起入地三分的一歲枯榮。

既然盛秋已經離開,兩人也不必趕去碼頭,直接掏出靈舟下了海。

小船晃晃悠悠開出去一段,在離岸兩三裏的地方停下,韓卿將船上防禦陣開啟後,便迫不及待取出書來。

為了不叫葉子涵多心,她還給書編了個來曆,說它是在米潛唱北溟曲時“突然出現於通靈境內”。

《通靈神境·其一》是本薄薄的紙質書,兩人比肩而坐,將書從頭到尾通讀一遍,發現這本書隻講了一件事:絕地天通。

“米潛唱誦的北溟曲是在講通天之路被斬斷,而這本書又說的絕地天通,跟北溟曲的內容倒是一致。”

韓卿將書合上,“絕地天通的傳說本是指上古神界不想再與人類溝通,故而斬斷兩界之間的聯係,自此人神兩分各不相幹。”

“而通天境名為‘通天’,會不會——它就是兩界之間被斬斷的通路?”

葉子涵順著韓卿的話推測道。

“也許是,也或許不是。”

韓卿把書收回雲水戒,“子涵,我們在這兒留宿一晚好不好?”

原本韓卿打算采購完就繼續上路,如今卻改了主意,她想參加明日的花開節盛宴,聽聽完整版的北溟曲。

說不定能再完成幾個支線任務呢?

韓卿心底盤算著。

“好。”

葉子涵凝視著韓卿,眼底浮出一抹繾綣笑意。

一晃到了入夜時分,天際掛上一輪圓月,小船在晃動的月光中載沉載浮。

韓卿趴在船舷上,借著浮燈的光看向海中,燈光引來一群群小魚,在船邊來回嬉戲。

忽然間,小魚群自船邊一哄而散,坐在一旁的葉子涵起身將韓卿探在船舷外的大半邊身子拉回來,同時將浮燈也取走,“有大魚過來了。”

話音方落,靈舟前方不遠處的海麵上驟然躍出一條巨大的魚,此魚身長三丈有餘,身上披掛著不少藍紫橙三色的須狀物,須狀物們交纏一起,好似斑斕茂密的藤蔓,在大魚頭上還頂著一個兩尺來長的淡白色花苞,月光下,花白散發著瑩瑩光芒。

有海族人的歡呼聲自遠處傳來——“藍流蘇!藍流蘇來啦!”

“這就是藍流蘇?”

韓卿嘖嘖稱奇,“它頭頂上的難道就是穹影花?”

說話間,巨大的藍流蘇落回海中,激起一朵巨浪,水波一圈圈向四麵八方推開,靈舟也跟著上下顛簸起來。

“看下麵。”

葉子涵在韓卿肩頭上拍了拍,示意她看靈舟下方。

她於是朝下看去,正好看到另一條藍流蘇悠哉遊過,身上的三色須藤在水中竟然隱隱發出藍綠色熒光,這條藍流蘇比方才那條要小一些,自船下穿行而過後,它將頭探出海麵,發出一聲極似鯨魚的鳴叫,鳴叫聲悠遠而綿長。

遙遠的海麵上,突然此起彼落響起諸多回應的鳴叫,韓卿霍然轉身,才發現靈舟已被藍綠熒光團團圍住。

一大群的藍流蘇!

每一條藍流蘇頭上都頂著即將綻放的花苞,或在水中遨遊,或在水麵騰躍,韓卿開始還擔心藍流蘇群會撞到靈舟,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這些大家夥有著與外表不符的謹慎與細心,在躍出水麵時會刻意避開靈舟,隻有在水中潛行時才會靠近靈舟,與它來一場短時間的同遊。

“無妄海凶名赫赫,來這裏之前,我一直以為這片海中生活的全都是凶猛魔物。”

趁著一條小藍流蘇蹭到船邊,韓卿伸手在它背上輕撫一把,由此愈發清晰地感受到為何這種魚會被稱為流蘇,原來那些須狀物入手柔順絲滑,宛如最上等的天絲攢成的流蘇,“想不到這裏也有如此溫柔的大魚。”

葉子涵正把玩著韓卿身後一縷長發,聞言神色微怔,而後一笑。

“是啊。”

他輕聲道,“任何事物都有它溫柔的一麵。”

諸如北溟的無妄海,諸如人人厭棄的荒族。

隻是並非每個人都有緣得見這一麵而已。

時間在藍流蘇的歌聲中慢慢流逝,韓卿一開始趴在船舷看,後來倚在葉子涵懷中聽,至圓月西移時,她已蜷在葉子涵懷中睡著了。

葉子涵沒有睡,他一邊輕撫著韓卿涼如溪水的長發,一邊看著不停在船邊翻騰的大魚,直到天際開始泛白。

一條藍流蘇再度飛躍出水,它頭頂上的花苞悄然綻放成一朵半透明的花,花瓣在清晨的陽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

穹影花開,花開節至。

天亮之後,桃花渡附近的海麵變得熱鬧無比,碼頭外五裏處立起一座裝飾華麗的高台,高台下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許多海族少年少女頭上戴著花冠——有碎珊瑚攢的、有野花編的——撐一艘別樣細窄的小船,一邊在各色船隻中穿梭一邊自腰間掛著的草簍內抓出花瓣朝四周拋灑,被撒到花的船往往會拋一些食物或者貝給他們,少年少女們嘻嘻哈哈接了,轉頭劃向下一處。

韓卿的靈舟飄在最外圍的海麵上,兩人遠遠旁觀著這場熱鬧的聚會,無意參與其中。

到卯時,藍流蘇群也朝高台聚攏過去,因海麵擠滿船隻,這群溫柔的龐然大物不再躍出水麵,隻緊貼著水麵潛行,位於它們頭頂的穹影花已經徹底綻開,花瓣不再似初綻時半透明,而是變得潔白如鏡,上麵倒映著碧藍的高空與潔白的雲。

漸漸的,那些花瓣自大魚頭頂脫落下來,散落四處慢慢鋪開,將海麵一點點徹底變成天空的樣子,那些熙熙攘攘的船隻,此刻竟像是浮遊在高空之上。

“難怪這花會叫穹影,原來當真能映出蒼穹。”

韓卿看著遠處天海一色的奇景讚歎道,說完一回頭,卻發現葉子涵根本沒往遠處看。

他在看她,目光恰似圍繞在靈舟外的海水,緘默而深邃。

“喂,花都開了,看花呀。”

韓卿好笑地抬起手在他眼前左右晃,“看我做什麽。”

“花不及你。”

葉子涵眼睛一彎,抓住韓卿亂晃的手拉至唇邊輕吻,“這世間萬物,都不及你。”

韓卿被葉子涵這直白的話語說得心頭微熱,隻是還不等她做出回應,高台處便飄來米潛的歌聲——到她登台演唱的時間了。

歌聲響起刹那,世間種種喧囂都消失一空,天地間隻剩下這一曲古樸的北溟頌歌在幽幽回**。

完整的北溟曲肅穆而沉重,一如這片沉寂在汪洋之上的霜寒大地,聽著聽著,韓卿覺得自己心頭仿佛都落了雪,直到一曲畢,她還沉浸在北溟曲營造的意境中久久不能自拔。

可惜的是,係統沒有再響起提示,看來北溟曲隻能激活一次任務。

“龍魂,你能探知支線任務的觸發條件嗎?”

韓卿試著問道。

“不能。”

龍魂澆滅她心底小小的希望之火,“新主線任務給了你最大的自由,也意味著係統的幹預度降至最低,這大概就是自由的代價。”

自由的代價嗎?

韓卿輕籲一口氣,忽然有些想笑。

高台上,頭戴珊瑚花冠的米潛背著琴退下,換成一群身穿盛裝的海族少女在那裏載歌載舞。

韓卿最後看了那座高台一眼,掐起法訣催動靈舟,小船破開平靜的海麵加速駛向遠方。

“不看了?”

葉子涵問。

“不看了。”

韓卿搖搖頭,嘴角噙一抹淺笑,“該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