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是一望無際的寒霜林。

墨雲非一步踏出空間罅隙,放眼朝遠方看去。

一隻渾身紅羽的小鳥自他袖口鑽出來,抖抖羽毛,轉瞬化作身長一丈有餘的火鳥,火鳥振翅在四周飛了一圈,而後懸停回墨雲非身側。

“這裏怎麽那麽像北溟啊?”

畢方左顧右盼道,“難不成咱們又回這破地方來了?”

“是北溟沒錯。”

墨雲非取出一方羅盤看了眼,這羅盤正中央鑲著一塊墨玉,此時墨玉上亮著一點靈光,遙遙指出一個方位。

“北溟不夢洲,是胡悅的地盤。”

“那隻吃裏扒外的狐狸?”

畢方咋了咋舌,“怎麽跑他這兒來了,晦氣。”

“沒規矩。”

墨雲非嘴角微微一揚,“在這兒,你得尊稱他為霜骸君。”

畢方切了一聲,一臉的不以為然。

墨雲非又掐了個法訣,羅盤上亮光一變,閃了幾下後重新指出一個方位。

“葉子涵果然在這兒。”

墨雲非似笑非笑道,“難怪之前推算的結果是從昆吾離開,出來後卻變成了北溟,看來這就是所謂的‘天命所指’。”

當初從葉子涵身上奪來的一半天命,在沉寂十餘年後終於開始起效,如他所料,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借著天命庇佑,他已經成功喚醒了不少同伴。

當初埋在葉子涵身上的那粒種子,也快到發芽的時候了,如果一切順利,不出五年,荒族就能重現往日輝煌——絕地天通注1之後,在人間,荒族沒有敵手。

但這一切也不是沒有變數。

想到這兒,墨雲非眯了眯眼,如今他所麵臨的最大變數,就是那個從輪回裏拽回來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畢方將覺醒的更加完整,葉子涵體內的種子也不會遲遲不能蘇醒。

看來此女不除,將誤大事,如今他們都身在北溟,實乃天賜良機。

“走吧,事不宜遲。”

收起羅盤,墨雲非徑直朝前方飛去。

礦洞中。

韓卿與葉殘心兩人一路追隨著懸蒼的步伐,七扭八拐來到一處黑漆漆的礦洞中。

“這裏連盞長明燈都沒有,不會是個廢棄礦坑吧?”

韓卿拿眼掃了圈周邊,忍不住吐槽道。

的確,與之前他們路過的那些礦洞相比,這一處礦洞看起來要髒亂頹敗許多,如果不是懸蒼悶著頭要朝這兒衝,她是必定不會主動進入這樣一處礦洞的。

“廢棄礦不見得就真沒好東西。”

葉殘心安慰她道,“說不定裏麵有礦源呢?”

“那我可得借你吉言了。”

聽到礦源兩字,韓卿又想起了完成之日遙不可期的支線任務,心底不由一聲長歎,“懸蒼,你可千萬爭點兒氣。”

前方不遠處有個彎道,負責領路的懸蒼率先拐過去,等韓卿也跟著拐彎後,卻一下子愣住了。

隻見前方礦洞內,彌漫著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可這裏是地底礦洞啊,霧氣怎麽會跑這邊來呢?

韓卿心中正疑惑著,一團霧緩緩朝兩人飄來。

“後退!”

葉殘心最先發現不對,抬手揮劍,與此同時,那團霧氣竟然咆哮一聲,變成一隻生有紫眸的黑色妖獸撲向韓卿!

妖獸攻勢快若閃電,但葉殘心的劍卻比它更快,在它即將撲倒獵物之時,閃著寒光的劍刃自下而上將它劈做兩半。

被劈開的妖獸沒有流血,也沒有哀鳴,它隻是重新散為霧氣退回礦洞中。

“可有傷到?”

葉殘心提劍全神戒備著那些霧氣,同時問道。

“沒有。”

韓卿給他吃了顆定心丸,“想不到這些霧氣竟然是妖獸,你方才那一劍沒有殺死它吧?”

“嗯,這是魘。”

葉殘心下意識道,“斬不碎魘核,它們就不會死。”

“你居然連這東西都知道。”

韓卿隨口感慨了一句。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葉殘心聽見這句話後眸底閃過片刻錯愕。

他從前沒有見過魘獸,更別提知道它的弱點在魘核,可方才那個瞬間,他卻脫口而出,就像這些東西早已印在腦海深處似的。

其實不止是魘獸……

葉殘心眸光微沉,連帶荒種與荒族的信息,也同樣是莫名其妙出現在腦海中的。

花海中的那個人一定對他隱瞞了什麽,當初他取走的,也絕不僅僅是天命與骨血……

一擊未能得手的魘獸開始再度圍攏過來,兩人前後左右不多會兒就布滿了濃霧,霧氣間隱隱有怪聲響起,與之前圍在屋子外的如出一轍。

“看來之前屋外的也不是霧氣,而是魘獸。”

韓卿迅速分析著形勢,“風雪一來魘獸就消失,它們的弱點會不會是怕風或者冰屬性攻擊?”

葉殘心回過神來,“它們的確不喜風雪,因風雪會讓它們解除霧化。”

說完便留心起周圍魘獸的數量來。

雖然魘獸可以霧化,但隻要仔細分辨就會發現它們變成的霧是一團團的,彼此之間留存著縫隙,並不像真正霧氣那樣連成一片。

“一共八隻。”

葉殘心很快判斷出魘獸的數量,“阿卿,退到我身後。”

韓卿依言貼到他背後,還從雲水戒裏找了張暴雪符出來,“既然風雪能解除它們的霧化,那想必符籙化出的雪也可以。”

“不必那麽麻煩。”

葉殘心將一歲枯榮換到左手上,右手掐起劍訣,雙眼之中,暗紅色在瘋狂湧動。

八隻魘獸在同一時刻發起攻擊。

而葉殘心的劍訣也剛剛好完成。

一歲枯榮脫手而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殘影。

揮、砍、挑、刺,幽暗深邃的礦洞中,一歲枯榮的劍身閃耀著如月色一般清冷的幽光。

葉殘心一人對戰八隻魘獸,不單將對方攻擊擋得滴水不漏,甚至還有餘力以劍風逼對方節節後退,在這期間,他的雙眸赫然已經從暗紅色變成純粹的血紅色!

這雙異色的眼眸給葉殘心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他可以看見各種能量的流動,不管是靈力、妖氣,還是魔氣,此時魘獸在他眼中已經模樣大變,無數根紫黑色細絲遍布在它們霧化的體內,而這些細絲全都匯聚到一處。

那極為不起眼的一處,便是魘獸霧化後唯一的弱點:魘核。

“去吧。”

冥冥中有個聲音在他耳側回響,“去感受一下這股能助你手握天下的力量滋味有多美妙!”

劍出,劍落。

那是極快的幾道劍光,韓卿幾乎沒看清發生了什麽,隻看到葉殘心出劍後,他身旁所圍繞的魘獸全都動作一滯,隨後便飛濺出幾道血光。

這八隻魘獸連死前的哀嚎都來不及發出,就紛紛變回實體墜落在地,脖頸處全都被劍氣洞穿。

他不需要手握天下。

葉殘心神色漠然地收劍歸鞘。

但他要變強,強到再沒有任何存在任何變數,能將韓卿從他身邊奪走——包括那個將韓卿帶回來的人。

葉殘心不會天真地以為對方幫過他一次,就是對他心存善意,靈竹府裏的那次偷襲已經給他敲響警鍾。

對韓卿動手的就是敵人,但凡再遇到,一定要將他鏟除。

在葉殘心身後,韓卿靜靜凝視著此刻的他。

彌漫著殺氣的赤色雙眸襯著被鮮血濺染的麵頰,叫此刻的葉殘心愈發不像人類。

他像深淵裏蘇醒的魔,像地獄裏燃燒的火,周身散發著叫人望而退卻的危險氣息。

但她不覺得危險。

輕輕握住葉殘心垂在身側的手,在他看過來之際,韓卿衝他歪著腦袋一笑。

“相公真厲害。”

葉殘心聞言一怔,眸中的赤紅色隨即如潮水般褪去,變回原先的暗紅色。

而後他也笑了,“謝娘子誇獎。”

“嗚嗚。”

魘獸死去後,之前不知跑去哪兒的懸蒼又從前麵嗚嗚叫著跑回來,一口叼住韓卿的裙角朝洞穴內拖。

“行了行了,你前頭帶路,我們這就跟去了。”

韓卿哭笑不得道,但同時心中也升起一抹期待來——懸蒼上次表現得如此激動,還是因為發現了星砂礦礦源,照這般推測,這盤古血礦內定然也有好東西。

懸蒼得了指令,立刻昂首闊步朝前衝去。

“誒誒,前麵是石頭……”

眼瞅著懸蒼筆直地衝向石壁,韓卿趕緊開口喊它,然而這次懸蒼卻連頭都不回,一鼓作氣直直撞到石壁之上。

嘩啦一聲巨響,石壁竟然硬生生被它撞出一個大窟窿。

荒無人煙的山間小徑上,啞仔一路走一路低著頭,走上幾步就蹲下去,在亂石間神情專注地找著什麽東西。

這一次她發現了自己的目標,連忙撥開前方雜亂的碎石,從石頭縫裏撿起一枚亮晶晶的天藍色石頭。

啞仔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一看,裏麵已經裝了十來枚同樣的石頭。

她小心翼翼將這枚石頭放進去,而後仔細地將布包重新包好放回懷中。

十八枚了。

啞仔在心裏記著數,繼續朝前走。

忽然,一道火光劃破北溟暗藍色的夜空。

啞仔下意識抬頭看去,隻見那道火光由遠及近,很快就從她頭頂上飛掠過去。

那是一隻周身燃燒著火焰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