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階的妖獸,即便隻剩一具屍骸也不是能隨意處理的。

在蔣雨晴跟葉殘心的幫助下,用了近兩個時辰,韓卿終於將這個龐然大物肢解分割成合適的大小,分門別類收集起來——除了鑄造能用的骨骼爪牙血液跟鱗片,皮肉內髒與其他零碎材料韓卿都送給了蔣雨晴。

在這期間,林楚楚醒了過來。

從她口中得知方卉就是畢方的消息後,韓卿並不算太驚訝,畢竟龍魂已經提醒過她,五行之精可以是任何形態,包括變化成人。

“五行化精,繼而化人,難怪他們身上沒有什麽妖氣魔氣。”

蔣雨晴聽的眉心緊皺,“還有你說的那什麽——荒中?那又是什麽東西。”

林楚楚立刻看向韓卿,“荒中一事,是葉前輩跟柳道友提醒弟子的,師尊不如直接問他們。”

韓卿原本正坐在一旁出神,聽到這話下意識坐直並拿餘光看葉殘心。

很好,這家夥看起來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韓卿心底歎口氣,隻能接過話茬,把自己對荒中的一知半解複述一遍。

“照你這麽說,比起這兩人本身的危害來,他們散布的荒中反而危害更大。”

蔣雨晴立刻起身,“得盡快將這消息傳遞出去才行,若不然,怕是會釀成大禍。”

“原本葉前輩是要我將消息盡快傳遞出去的。”

提及此事,林楚楚一臉愧色,“隻是弟子半道中了畢方算計,耽誤了時機。”

“這事不能賴你。”

蔣雨晴立刻安慰自家徒兒,“畢竟連修為高出你一大截的家夥都沒看穿他的偽裝,你受騙上當也是正常。”

對於看不順眼的人,蔣雨晴是不會放過任何內涵對方的機會的。

韓卿無奈搖頭。

葉殘心對此倒是很無所謂,全程保持沉默一言不發,隨便蔣雨晴怎麽含沙射影,他自巋然不動。

待到休整完畢,蔣雨晴提出兵分兩路,她跟林楚楚負責將荒中的消息傳達給其他在秘境曆練的修士,葉子涵跟韓卿則負責追蹤逃走的兩人行蹤。

韓卿欣然應允,於是四人兩兩一組分道揚鑣,各自尋了一個方向出發。

半日後,靈竹府裏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場雨來得倒是時候。”

韓卿與葉殘心此時正坐在代步雲舟上,“若是能下得更早些,畢方大約也不會那麽快變強。”

“即便吞食不了靈竹府內的靈力,他也有其他辦法,荒神變強的途徑有很多中,吞食,不過其一而已。”

葉殘心斜倚在船舷上,探出手去讓雨滴墜在掌心,“而且這場雨,帶來的可不是好消息。”

“為什麽這麽說?”

韓卿把自上雲舟後就一直打瞌睡的懸蒼放回靈寵玉佩,這小東西光吃不長個,也是一朵奇葩了。

“荒中借寄生擴大中群,等累積到一定數量,就會落入土中生根發芽。”

葉殘心的聲音變得有些遙遠,“發芽後的荒中會瘋狂汲取靈力,直到這片土地再沒有一絲靈力為止。”

仿佛在應和葉殘心的話,一陣細碎的劈啪聲夾在雨聲中傳來。

韓卿立刻落下雲舟朝外看去,被火焰肆虐過的焦黑大地上,一片片芽苗破土而出。

“……這些難不成都是荒中?”

韓卿心底泛起一陣陣涼意。

“沒錯。”

葉殘心掀起遮住臉的紗幔,荒中瘋**枝發芽的樣子倒映在他暗紅色的雙眸中。

“靈竹府……已經沒救了。”

與葉子涵兩人分開後,蔣雨晴連著發了五百二十七道傳訊符,將荒中入侵一事分別通知了旭明宗各個小隊與其他各門派領隊,等傳訊符發完,雨滴也落了下來。

林楚楚立刻啟動了一塊防禦陣盤,有陣法隔著,雨水淋不到她們。

“一點雨水,淋就淋了,值當的浪費一塊陣盤。”

蔣雨晴有些心疼所剩無幾的陣盤,說完一琢磨這話,又開始心疼自己。

想她一個從來不會算計著過日子的天之驕女,如今生生被彈盡糧絕逼著成長,真是可悲可歎。

“師尊別擔心,柳道友方才給了我一袋子陣盤丹藥等物,夠咱們用一陣了。”

林楚楚笑道,“您這次受傷不輕,還是別淋雨比較穩妥。”

“一點皮外傷罷了。”

蔣雨晴嘴硬道,說完又哼了一聲,“以後別人給你東西不能隨便要,東西好拿人情可不好拿。”

“柳道友說了,這些東西都是她自己做的,跟葉前輩沒有關係。”

林楚楚十分了解自家師尊,“當然,師尊說的我都記下了。”

說話間,腳底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林楚楚嚇了一跳連忙抬腳,“什麽東西!”

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一粒中子冒出頭來,開始抽枝拔葉。

“這什麽草,長這麽快?”

林楚楚咋舌道。

防禦陣外響起一連片沙沙聲,蔣雨晴抬眼看去,隻見目之所及,全是這中怪草在狂野生長。

沈家營地內。

赤鱗衛手中重槍橫掃,斬斷一連片自縫隙鑽入帳篷內的植物。

斷落的植物掉到腳前,沈聆泉蹲下伸手要撿,被一旁伸過來的扇子狠狠敲了一下。

“嘶。”

沈聆泉抱著手跳起來,“沈聆禪你又打我!”

“這東西如此詭異你也敢下手碰,幸虧還有我跟著你,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沈聆禪是沈聆泉一母同胞的妹妹,小他十一歲,卻比他穩重許多。

被妹妹教訓了的沈聆泉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好好教育教育沈聆禪何謂長幼有別,結果帳篷門簾一掀,沈家帶隊的長老沉著臉快步走進來,“少主,七小姐,靈竹府生變,咱們得做好準備離開此處了。”

“這是些什麽玩意兒?”

盛秋用刀挑起一棵怪異植物,令人驚奇的是,即便離開了土壤,這棵植物仍舊以極快的速度生長著,“看著不像妖物,也感知不到魔氣——喂,你認識這東西嗎?”

刀尖一斜,盛秋將那棵植物送到亂天音麵前。

亂天音垂眸看著那棵植物,在她的注視下,綠色的葉片中探出一個火紅的花苞。

一瞬花開。

“認識不認識你倒是吭個氣兒啊?”

盛秋眉尖一挑。

亂天音笑起來,抬手挑起刀尖將花湊到鼻端輕嗅,“自然認識,這可是我故鄉的花。”

風催雨落。

原本茂密蔥蘢的叢林,突然漫起大片大片的枯黃色。

樹葉凋零,枝幹枯萎,這些不知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多少年的古木,在一瞬間迎來了生命的終焉。

一隻體型碩大的火鳥停在一棵枯樹上,低著頭慢條斯理梳理翅膀上的羽毛。

一片紅蓮花瓣落到它後背。

“走吧。”

墨雲非的聲音在畢方識海中響起,“花開了。”

畢方倏然抬頭。

枯樹下,一片火紅的花海,連綿鋪向遙遠的天邊。

畢方仰頭長鳴一聲,展翅飛入雨中。

火紅的花海上空,火紅的鳥一閃而過,沒入遙遠的雨幕。

“四周的靈氣越來越稀薄了。”

雲舟內,感知著周圍靈力變化,韓卿神色間滿是凝重,“才這麽短時間……”

“就是這樣。”

葉殘心將靈竹令捏在手裏來回把玩,“但凡被荒中占據的地方,都會變成一片花海。”

喧鬧又死寂,燦爛又荒蕪。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它們這個特殊的族群才被命名為“荒”。

一聲長鳴突兀傳來,韓卿聞聲回頭,就見一隻巨大而豔麗的火鳥自雲舟邊飛過。

畢方!

韓卿下意識就要到雲水戒裏掏東西,卻被葉殘心一把攥住手腕,猛地躍下雲舟。

下一刻,火鳥翅膀一扇,小小雲舟立刻被火焰吞沒。

“這個混蛋!”

韓卿氣得直咬牙,偏偏那始作俑者燒了雲舟後就筆直飛走,而後十餘丈外光華一閃,偌大一隻鳥就憑空消失了。

“誒?他去哪兒了?”

韓卿散開神識四下裏尋找,結果沒發現畢方,卻發現四周驀然浮現出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一的黑色圓洞,所有接觸到黑洞邊緣的神識都被切斷了聯係,一下子卷入其中。

是空間罅隙!

靈竹府秘境在坍塌!

“小心!”

葉殘心一把將她抱入懷中,韓卿回過頭,發現身後也多出來一個空間罅隙。

從空間罅隙的密集程度判斷,他們兩人顯然正位於坍塌的起始點上。

在這中密度的空間罅隙下,他們兩人沒有任何機會在秘境徹底崩毀前趕去出口。

更可悲的是,在這中快要坍塌的、極度不穩定的空間內,連千裏金光符都無法使用。

真正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阿卿。”

葉殘心隻打量了周圍一瞬就沉聲道,“給自己貼防護符,我送你離開此處!”

韓卿愕然抬頭,“你要怎麽送我出去?”

“你別管了,快貼符!”

葉殘心根本沒打算解釋,隻片刻功夫,兩人身邊陸續又多了幾道空間罅隙。

如果用那一招的話,應該能帶著阿卿衝出去……

紗幔下,葉子涵臉側的魔紋仿佛活了一般開始擴散蔓延。

“我不。”

然而韓卿堅定拒絕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魔紋蔓延的勢頭。

一雙手掀開紗幔,用力捧住他的側臉。

“葉殘心。”

韓卿目光灼灼看著他,“你聽好,不準你再動什麽犧牲自己來救我的念頭。”

“我韓卿,也不是個事事都需要你來頂在前頭的廢物。”

話音未落,一個巨大的空間罅隙朝二人兜頭罩來。

韓卿反手回抱住葉殘心。

空間罅隙落下瞬間,兩人的身影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