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卿站在山巔看著陣法破碎,四周屬於水天一色的美景褪去,暗沉的赭紅色一點點從邊緣席卷,隱隱浮於山巔的花香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濃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氣!
死人!
整座山下,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層一層的,鋪滿了死人!!
這些人有的已經化為白骨,有的卻才剛死不久,韓卿甚至看到一角瀚海觀瀾套的道袍夾雜在屍堆中,證明有旭明宗的弟子也殞命於此。
“……你究竟殺了多少人。”
眼前景象叫韓卿看得心底一陣陣發毛,她手腕一翻,將被封印的癡劍丟進通靈境——失去本源,癡劍劍靈再凶殘也無力回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癡劍笑著扶住身旁石壁慢慢起身,“丫頭,這些人沒有一個死在我手中,他們死於信任,死於親情,死於手足兄弟,死於摯愛親朋,死於所有他們曾經視若珍寶的東西,你說,這難道不可笑嗎?哈哈哈哈哈!兄弟鬩牆、情人反目,這世間最荒誕可笑的戲碼不過如此!”
“是你用譚前輩的寶藏傳承為餌引誘他們自相殘殺。”
韓卿取出一張天絕地滅符,“癡劍前輩,你身為劍靈卻入魔道,若是譚前輩泉下有知,又該是怎樣的心痛!”
“你不必再拿話詐我,你想知道悅容究竟是飛升還是死了?哈,小丫頭,這個問題,等你見了悅容親自去問她好了!”
說著,隻見癡劍劍靈抬手一招,掌心赫然多出一把湛藍色長劍,與此同時她雙眸泛出血紅,眼角有血色紋路藤蔓般蔓延。
山巔上一時殺機四溢。
“丫頭,你很聰明,運氣也好,但人的好運是會到頭的。”
儼然一副入魔之姿的癡劍衝著韓卿揮出一劍,兩道劍氣好似比翼雙飛燕,拖著兩道暗紅血光直衝韓卿心口而來!
她居然還能用別的劍!?
韓卿見狀吃了一驚,劈手就要將天絕地滅符丟出去,然而一道身影突然自她身後衝出,手中長劍一揮,兩道劍氣化為冰龍咆哮著衝了過去,冰龍血燕相撞瞬間巨響聲響起,閣樓前炸出一片洶湧火光,整座山在響動中劇烈震顫。
“葉子涵!”
韓卿腰上一緊,人已經被葉子涵半摟在懷中。
“你沒事吧?”
葉子涵沉聲問。
“沒事。”
韓卿拍拍葉子涵胳膊,“我們得先把這個劍靈解決掉。”
本以為封掉本源癡劍劍靈便無再戰之力,想不到她竟然還留了一手,韓卿看了眼她手中握著的藍色長劍,眼睛微微一眯。
那把,想必就是傳說中未聞其名的“情劍”了。
“想解決掉我?小丫頭,你好大的口氣。”
癡劍冷笑一聲,劍尖一抬,“今日,我要你們全都死在這裏!血海凝淵!”
一聲輕叱,劍光猶如一顆紅色的啟明星,自山巔冉冉升起,被劍光感召,山下屍海內陰風大作,怨鬼哭嚎,無數冤魂凝聚成黑色的風刃,爭先恐後朝葉子涵與韓卿殺來。
“子涵,你擋住冤魂,她交給我!”
韓卿傳音給葉子涵,對方略一頷首,一招三思江映月施展開,劍氣猶如浩瀚江潮,將來襲的風刃盡數吞納其中。
癡劍不肯給二人喘息之機,提劍衝殺過來,韓卿手中快速掐過十數個法訣,當癡劍殺至眼前時,她剛好打出最後一個法訣,隻聽她口中道,“起!”
幾百張陣旗自地麵結網而起,一下子將癡劍困在中心。
“區區困陣能耐我何!”
癡劍狂怒喊道,劈手一劍便斬碎七八張陣旗,陣法立時出現一片缺口。
“補位!”
韓卿早有準備,打出十張陣旗填補陣法之餘,身後又騰起百餘幅泛著金光的高階陣旗。
“你卑鄙!”
癡劍見狀勃然大怒,再度揮劍絞碎身前陣旗,然而韓卿手中的陣旗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論她斬碎多少張,立刻就能用新的陣旗補上缺口。
“卑鄙……卑鄙小人!”
隨著僵局持續的時間變長,癡劍破壞陣符的速度越來越慢,反觀韓卿這邊,身後的陣旗長陣不但沒少,看起來反而比之前還多些!
“本源被封,強行借用其他劍來施為,你的靈力已經所剩無多了。”
見陣旗又被癡劍斬碎三幅,韓卿眼都不眨一下地補了六幅上去,“可歎一代神劍之靈,如今卻要淪落到靈力枯竭消散而亡,真是令人唏噓。”
“廢話少說!”
癡劍在陣中左突右衝,不斷嚐試衝出來,奈何越是努力,攔在她麵前的陣旗反而越多,“你這個卑鄙的小丫頭,有本事放我出去,堂堂正正一決高下!”
“驅使幻境亂人心神,讓情人反目兄弟成仇,這樣做的時候,你怎麽沒想著給他們一個堂堂正正與你一決高下的機會呢?”
韓卿冷笑道,同時朝陣中祭出冽冰符,數百根丈餘長的冰刺自四麵八方刺向癡劍劍靈,劍靈勉勵抵擋,最終仍是雙拳難敵四手,一聲悶哼,身上便被冰刺刺出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窟窿。
鮮血噴湧而出。
“原來劍靈的血,也是紅色的。”
韓卿似笑非笑道,一抬手,第二張冽冰符祭出。
“唔……”
癡劍劍靈體內靈力所剩無幾,根本抵不住第二波冰刺,眼看寒冰四麵來襲,她雙眼一閉跪坐當場,手中湛藍色長劍脫手墜入塵埃。
就在她即將被紮成刺蝟之際,冰刺忽然懸滯半空,站於原地等死的癡劍劍靈許久沒有感受到死亡來臨,這才慢慢睜開眼。
而後她便看見了抱臂站在陣法外圍的韓卿,衝她微微一笑。
“你想幹什麽?”
癡劍啞聲問,“不是要殺了我斬妖除魔嗎?”
“我從一開始就沒說要斬妖除魔啊。”
韓卿倚靠在陣法外,“隻要你肯說出譚前輩的劍法傳承在哪兒,我可以在離開之時將癡劍還給你,你應該能分辨出來,我不是劍修,我的道侶才是。”
她衝不遠處的葉子涵抬了抬下巴,“但你也看到了,他已經有本命靈劍,癡劍於我們而言,隻是錦上添花,傳承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怎樣,你考慮考慮,這筆交易對你來說並不算虧。”
癡劍死死瞪著韓卿,並不開口說話。
“當然,你若執意不說我也沒辦法。”
韓卿挑了挑眉,“不過我想,譚前輩既然想要將癡情劍法傳承下去,必然不會隻留下你,她的墓穴中定然還有全本的劍法才是,隻不過這樣一來,怕是要驚擾前輩,讓她泉下難安了。”
“你敢!”
癡劍神色忽然變得癲狂無比,她猛地朝韓卿衝來,卻被陣旗攔阻,“你若是攪擾了悅容,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你都要死了,還怎麽不放過我,嗯?”
韓卿一臉的好笑,“癡劍前輩,容在下提醒一句,您,是劍靈,生不在五行,死不入六道,您可是連鬼都當不成,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更不能繼續守著你最愛的悅容。”
“別說了!”
癡劍瘋狂撞擊著陣法,“我不信,你根本不可能找到悅容的埋骨之地!你騙我!”
“還用找嗎?”
韓卿抬手指了指不遠處閣樓,“她不就在那兒嗎。”
此言一出,癡劍好似瞬間石化般停止了撞擊陣法的舉動,半晌才緩緩滑坐到地上,“……你不要動她。”
“你想要的傳承,我有。”
“寶藏你也可以拿走。”
“唯獨隻有她,不要動。”
一連說出這幾句話後,癡劍整個人好似立刻就要消散一樣,漸漸變得透明起來,一方玉簡浮現在她掌心,她垂著頭,隔著陣法將玉簡丟給韓卿。
“拿去吧……算我求你……”
韓卿撿起玉簡,沒有急著探入神識,而是先扭頭看向葉子涵,見對方已經剿滅了殺上來的冤魂,便衝他遙遙一笑,這才分出一縷神識探入玉簡。
玉簡內的確記錄著一部劍法,劍法沒有名字,隻有四字題詞——癡心不悔。
反手將玉簡收起,韓卿毫不猶豫催動法訣。
冰刺落下之際,癡劍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怒吼道,“你這食言而肥的小人!”
“哦?前輩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這麽多年,怎麽還如此天真,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呢?”
韓卿冷冷睨著被冰刺貫穿即將渙散崩潰的癡劍,“你怨我欺騙,可方才我若是信了你的話,如今的下場怕不會比你好多少,前輩,晚輩不才,在人間浪**幾年,旁的沒學會,隻有一件事卻學得牢牢的,您知道是什麽嗎?”
迎著癡劍好似淬了毒的怨恨目光,韓卿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斬草,要除根,別留後患給自己找不痛快。”
“當然。”
韓卿站直了身子,“隻有一點你可以放心,譚前輩的遺骨我不會去動。”
即將消散的癡劍眸子裏驟然亮起一簇光。
“騙你的喲。”
韓卿突然低頭笑道,隻是眼底沒有一絲真正的笑意。
那簇光一晃,終究帶著滿腔的怨懟與不甘徹底熄滅。
陣法中,癡劍身影徹底消散,隻留下一枚淡藍色的珠子。
“出氣了?”
葉子涵這時才走到她身後。
“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場騙人被騙的遊戲裏,誰輸了誰搭上命而已,我何必生氣。”
韓卿收起那枚珠子,餘光掃了一眼還在山路上艱難向上爬的盛秋,“攔住他,我去閣樓裏取點東西。”
“嗯,交給我。”
葉子涵凝視著韓卿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