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對顧白的這般反應早有預料。
他的目光無悲無喜，隻帶著一股悲天憫人的同情。
那一絲同情落在顧白的眼裏，卻是格外刺眼。
“顧道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但是沈道友的確是入魔了。”
“是啊，沈道友身上的魔煞之氣甚至要比那隻魔獸還要凶狠！”
“我們也不願意相信的。可是沈道友的的確確是在眾人的麵前入了魔，甚至還傷了好幾個道友！”
不斷有修士開口為無垢證明。那些話落入耳中，隻讓顧白覺得聒噪。
一個人說，別人或許不信；兩三個人說，便有了懷疑；等到這些人都說了，那便是定局。
顧白覺得，自己好像從未那麽冷靜過。
他開口：“讓開。”
他不想和這麽多人爭辯什麽，他隻想看到沈寂。
無垢站在那，沒有動作。
顧白扯了扯嘴角，抬腳往旁邊走去：“不讓也行。”
但無垢卻攔住了所有的路。
“顧道友。”
無垢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歎息，嗓音溫和又帶著一絲不解：“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放屁的執迷不悟！
顧白聽到自己喘息聲粗重而又急促。
他死死地盯著無垢，驀地扯出一抹冷笑：“我不想打和尚。”
“你打不過我。”
無垢語氣平靜，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可你若是對上一個存了死誌的劍修呢？”
顧白這話一出來，他身後幾人紛紛麵色大變。
無垢安靜地和顧白對視。
良久後，他才淡淡地挪開了目光，撤下了擋著顧白路的金光。
“便是無垢不攔著，顧道友也無法再開啟這入口了。”
顧白向前的腳步微微一頓：“什麽意思？”
“浮屠幻境已毀，自然就不存在什麽入口了。”
這次回答顧白的卻不是無垢。
周圍的人已經散了一大半，空氣裏殘留的血腥味也直接被一股熟悉的花香所取代。
清脆的鈴鐺聲響起。
顧白循聲看去，卻對上了一雙噙著笑意的眼眸。
“花洛？”
“顧師兄還能記得花洛，倒是讓花洛很是開心。”
花洛朝著無垢微微頷首，目光最後落在了顧白的身上：“顧師兄好久不見。”
顧白懶得和花洛敘舊，他的重點都放在前麵那句話上。
“什麽叫浮屠幻境已毀？”
“看來顧師兄受到的驚嚇不小，如今連話都聽不大明白了。”
花洛輕笑一聲，一雙上挑的桃花眼依舊脈脈含情：“便是字麵意思。浮屠幻境出了那等魔物，自然是要毀了，以防那魔物逃出危害淩玄界。顧師兄若是不信，便看看這浮屠塔可還在？”
顧白身子一僵。
入口地點隨機，他出來時又急，更沒想到去看浮屠塔。
如今被花洛這一提醒，顧白這才驚覺那一座高塔卻無了蹤跡，隻那一片礙眼的空地顯示著先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一瞬間，顧白隻覺得渾身血液冰涼，如墜冰窖。
先前他還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等他打開入口，進了那幻境帶回沈寂就好；可如今浮屠塔亡，浮屠幻境被毀，他連去找沈寂的辦法都沒有了。
許是顧白的目光過於死寂，看得人心裏很不好受。
“小白……”
蘇樓幾人擔憂地圍著顧白，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不相信沈寂入魔。”
這句話，是葉縈縈說的。
她長籲一口氣，看著顧白的目光堅定：“我們會找到他的。”
葉縈縈這句話像是瞬間提點了周圍的一群人，他們紛紛開口安慰：
“對，我回去就翻翻書閣資料，說不定能找到關於浮屠幻境的事情！”
“顧師兄你別急，我們人多，一定能夠找到沈師弟的。”
顧白的耳邊又是一陣嘈雜，可他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直到花洛一句話輕飄飄地落入耳中：
“顧師兄可還記得先前說好要陪著那小家夥玩的約定？”
顧白猛地抬起頭，鋒銳的眼神直直投向花洛。
花洛臉上笑意不變。
旁的人沒聽懂這話，隻覺得顧白這反應的確是有些不正常。
隻有一個無垢，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後，又很快地眉目舒展了起來。
“……好。”
好半晌後，眾人聽到顧白略帶一絲沙啞的聲音。
—
微樓三層。
白羽樹早就知曉了城內發生的那些事。
它曉得那兩個劍修關係極好，如今發生了這般事，想來那姓顧的心裏定不好受極了。
白羽樹有些糾結地晃了晃樹枝，想著等那姓顧的劍修來了，自己又該怎麽安慰一番。
……好歹人家答應了要陪著它玩的不是？
然而等到那姓顧的跟著花黎青來了三層後，還未等它開口叫那小劍修，卻看到那小劍修抬起一根燒火棍直直對著花黎青了。
白羽樹：“！！！”快住手！那花黎青可不是什麽脾氣好的人！
然後它就聽到那小劍修聲音冰冷：“你到底是誰。”
白羽樹有些疑惑。
花黎青是誰？花黎青就是花黎青啊，這小劍修怎的問了這麽一個沒頭腦的問題。
“顧師兄是問哪一個？”
花黎青笑了笑，空氣裏彌漫的花香更加濃鬱。
“全部。”
顧白毫不猶豫。
“說倒也是能說，那顧師兄可想好了有什麽獎勵？”
顧白沒有開口，隻手中的洗墨卻往前湊了幾分，劍意冰冷。
花黎青垂眸看了一眼洗墨，卻低低笑了起來。
他倒也沒藏著掖著，直白得很：“微樓主人，星羅門少宗主。不知顧師兄想了解哪一個？”
“沒了？”顧白握著洗墨的手依舊沒有收回。
“顧師兄想聽什麽？”
花黎青反問，眼底笑意愈濃：“若是顧師兄想，花洛倒不介意說一些善意的謊言。”
顧白抿了抿唇，直直地盯著花黎青。
後者也沒避開，依舊是一副笑吟吟的目光。
“浮屠幻境可有別的法子。”
“沒有。”
顧白移開了目光，手中洗墨放下，聲音平淡：“你讓我過來是為了什麽。”
“也沒有什麽大事。”
花黎青笑了笑，“隻是有一些東西，想要親自交給顧師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