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真的要這麽做嗎?】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們已經沒有後路了!無論我們做不做,事後若是被太初門的那些人知道,我們依舊是沒有好果子吃!】

【是啊,更何況這是淩玄界的最後一次機會了!以澤和一人的犧牲換取整個淩玄界的未來……我們這才是大道啊!】

【這種緊要關頭你們就莫要婦人之仁了!】

吵嚷的人聲不斷湧入顧白的耳裏,聒噪得他頭疼難忍。

白光過後,顧白眼前的場景赫然發生了變化——

雲霧繚繞,金光乍盛。有仙鶴騰飛起,古鍾悠悠響徹天地之間。

他發現自己混跡在一群人之中。而這些人身份各異,臉上的神情各異,但此時都做著同一件事——

他們麵朝南向,臉上皆是一副恭敬的模樣,甚至有的人已經叩跪在地,口中不斷念著“仙人啊仙人”。

仙人?

顧白一愣,順著他們麵朝的方向看去。

與此同時,幽幽古鍾聲再度響起。

那是——太初門?

顧白二話不說就迅速朝著太初門趕過去。不知為何,先前原本那些辨識不清的嘈雜聲響如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在耳畔,一次要比一次清晰。

什麽叫“被太初門的那些人知道”,什麽叫“以澤和一人的犧牲”,什麽叫“婦人之仁”

顧白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他得盡快趕回太初門。

必須得盡快!

太初門的鍾聲一共響了七次。

顧白隱隱記得,藏書閣內的冊子記載過,這是代表著太初門內有人要飛升!

結合先前聽到的那些話,顧白哪裏還沒有反應過來?

澤和要飛升了!

而那些人、那些說話的人要在此時對澤和動手!

往日還算空**的練武場上此時擠滿了嘰嘰喳喳的弟子。

顧白經過他們的時候,還能聽到諸如“澤和小師叔真的好厲害啊”“澤和小師叔是這百年來唯一飛升之人”此類的話。

他的步伐越來越快,麵上更是少見的嚴肅之態。

千淩峰上。

一陣又一陣強勁的靈力不斷波動洗滌著周圍的一草一木,而太初門的掌門以及諸位長老紛紛麵色嚴肅地盯著那一身玄衣的劍修。

雷劫已過,接下來便是登仙梯!

修士求道修仙,為的便是道法圓滿,天地感應,登上那登仙梯。

從此壽與天齊,與地同壽,成為真正的真仙!

顧白趕到的時候,隻看到澤和朝著那瑰麗壯闊的登仙梯踏去。

他每走一步,腳下便有一階瑩白出現,泛著淡淡的金光。

想到方才聽到的那些話,顧白已然忘記自己如今不過是在澤和的回憶中,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試圖阻止澤和——

然而他卻被擋在了外麵。

看不見的屏障阻止著顧白的前進,也是在提醒著他,他如今隻是一個觀看者,而非親曆者。

無論顧白做什麽,那道屏障依舊沒有任何破損。

顧白隻能被阻隔在外,眼睜睜地看著澤和被一眾人群而攻擊。

那裏麵有宗門宗主、有未出世的宗門老祖、也有散修。就算修為再低的,那也是洞虛大能——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襲擊。

顧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大腦一片空白,手腳冰涼。

那裏麵有些麵孔,顧白曾在澤和的記憶裏看到過。

在澤和的金丹大典上,這些人曾被邀請過來見證,甚至對澤和和顏悅色地表達著恭喜之意。

在那些人裏麵,顧白甚至看到了一名太初門的長老——

若是說先前那些宗主老祖已經讓顧白難以接受了,那太初門的那位長老的出現,直接讓顧白如墜冰窖。

因著那位叛徒,太初門掌門與其他長老救援不及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群人趁著澤和雷劫剛過、身子虛弱之時朝他體內打入一塊金玉——

在那塊金玉出現的那一瞬間,顧白就認出來了。

那上麵的氣息與先前他曾在失靈之地見到的那片碎玉一模一樣!

——“碎玉已經蘇醒,它會勾起這些人身上的惡念不斷轉化成魔氣!”

——“這碎玉能夠勾起修士的心魔!”

顧白想起了先前在失靈之地時,柳飛白跟他說的有關碎玉的事情;他更想起了那次仙魔大戰中,渡劫魔尊最後那一點侵入到澤和體內的黑影。

——“所以沈寂就是這麽來的?”

——“不是。他還不配。”

顧白突然明白了澤和當初在說這句話的意思。

那個渡劫魔尊的確不配引出澤和的心魔。

但是這些、這些自詡名門正道之士!這些曾經是澤和前輩,是淩玄界內舉足輕重的宗門宗主、長老們!是他們——

登仙梯破碎成淡金色的碎片。

顧白看著這些曾經在眾人心中無比德高望重的前輩們,如同一條條瘋狗一般上前爭搶著,甚至為此大打出手,全然不顧先前的“同盟情誼”。

顧白看到素來冷清的澤和望著這些人,眼底的情緒是何等的嘲諷。

麵前的景與人扭曲了起來,最後化為一片虛無。

顧白站在那,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他能感覺到身後那道清冷的氣息在不斷靠近,但他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顧白一度以為,曾經的自己見證過了人心的肮髒。卻不曾想過,人心的髒從來都是沒有底線的。

萬丈深淵終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

他不是親曆者,隻是旁觀者。

可一個旁觀者都能如此憤怒與絕望,若是親曆者又該如何?

太初門的史冊上沒有記載這件往事,想來應是被那些人掩藏了——

也是,做出這般肮髒不堪的事情來,這些名門正道之人又如何不會想著法子去遮掩住這些真相?

光明之後,盡是斑斑汙濁!

“沈寂便是那時誕生的。”

冷淡的、不帶任何一絲情緒的嗓音響起。

澤和走至顧白的身邊,在注意到青年赤紅的眼底時,心底卻忍不住仍有一絲觸動,但又很快被遮掩了過去——

他如今是澤和,而不是綏之。

“沒什麽好憤怒的,人心向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