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也莫要過於擔憂。”
申通完全沒有注意到顧白那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又掏出一方玉盒扔給了顧白。
“這又是什麽?”
“沈寂先前給我的天羅仙露,我拜托明苑師妹練成了丹藥。一共隻有兩枚,你給我悠著些!”
瞧著老頭子這幅吹胡子瞪眼的模樣,顧白笑眯眯地湊了上去,故意裝作一副感動到要落淚的姿態:“師父您放心,以後誰再說我是你的私生子,我保證不反駁了!”
申通臉一黑:“……孽徒!”
“我真不介意別人說我是您的私生子了!”
“可為師介意!”
—
太初門的下山山道隻有一條,兩側是蔥蘢的樹木,時不時能傳來婉轉悅耳的鳥鳴聲。
沈寂手裏提著聚福樓的燒子鵝以及栗子糕。
想到他那師兄,沈寂眼底就泛起一陣愉悅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絕淩劍化為一道流光迅速飛出,正斬破前方突如其來的劍氣。
臉上的笑意逐漸隱淡下去。
沈寂微微抬眸,就看到前麵的白玉階上佇立著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
似乎是為了和他區分開,明明是正道修士,那人卻總是身著一身玄色。
沈寂微微垂眸,不動聲色地把燒子鵝和栗子糕放入芥子囊中。
隱在樹叢之中的鳥鳴聲早已經停了,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風,卷起衣袍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同樣的琥珀琉璃眸,隻是澤和的目光說不上冰冷,隻是一種近乎無物的涼薄。
如今的澤和,道心堅固。
絕淩護在沈寂的身邊,冰藍色的光澤閃著寒意。
而澤和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絕淩,目光沒有任何的波動。
“你的劍,生了靈智。”
沈寂聞言,隻是微微揚眉,嗓音依舊溫潤:“這很稀奇嗎?”
這很稀奇嗎?
他是天生劍體,絕淩又是他的本命靈劍。如今絕淩生了靈智……
這很稀奇嗎?
然而澤和卻被沈寂這一問生出了幾分茫然。
他是的的確確在茫然。
“你是我的心魔……為何會有生了靈智的本命劍?”
沈寂沒有回答。
澤和也並未期待著能從沈寂那邊得到他的回答。他抬手,一道流光迅速衝向沈寂,又被後者精準地握在手裏。
是一枚玉簡。
“十月初九,微樓開。我需要你去尋一件東西。”
沈寂握著玉簡的動作一頓,抬眸冷冷地看著澤和。
“你不是說你與我不同——那我便給你這個機會去證明。”
話音未落,那人已不在原地。
沈寂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沒有動。良久後,帶著一絲寒意的目光才落在手中的玉簡上。
而澤和並沒有立即回到千淩峰。
他去了一趟望淩峰。
望淩峰的守山大陣千百年來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便是連許久之前那個冒失的小弟子磕了一塊的殘缺依舊還在。
澤和隱藏在寬大袖口裏的手微微一動,便有一道看不見的靈力迅速融入守山大陣的結界屏障之中。與此同時,望淩峰上的樹木更加蔥蘢,劍竹林內的劍氣愈發凜冽。
隱於其中的四季陣靈一怔,下意識看向了山腳的位置。
隻幾息的功夫,那原本在山腳的人赫然出現在劍竹林內,目光裏沒有一絲波動。
“韶烏。”
四季陣陣靈也有名字。隻是除了創造它的那個人以外,就很少有人會叫出它這個名字了。
下一秒,一臉色蒼白的男子出現在澤和麵前。若是不見他虛無的下半身的話,倒是看上去與太初門尋常弟子無一二區別。
“看上去精氣神還不錯。”
韶烏出來後,上下打量了一番澤和,頗為認真地做出了一番點評:“就是隱隱有著幾分道心不穩的跡象……因為那小子?”
“當年為何不動手。”
“動手?”
韶烏立即罵罵咧咧了起來:“你要我當著衍啟小兒和申通小兒的麵對那小子動手?那我也用不著在這幹巴巴等你了,直接被他們當成邪靈消滅了去!”
澤和沒有開口,隻一雙眸子無波無瀾地看著韶烏。
韶烏被盯得一陣心虛。他輕咳嗽一聲,胡亂揮了揮手:“別做出這幅鬼樣子。都說太上忘情之人有情卻又最為無情,你這人素來冷心冷情的,怎麽就對這一個小小的心魔執念不下!”
澤和嗓音噙著一絲寒意:“他並非小小心魔。”
“是是是,”韶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順著澤和的意思,卻又忍不住開口:“可他既已經轉世,那便不單單隻是你的心魔了。你又何必——”
“韶烏。”
澤和淡淡地打斷了韶烏的話。
他明明是有話要說,可最後所有的話都隻是化為一聲微不可察的歎息。
“待此事結束。”
此事結束?
什麽時候才算是結束?
韶烏眼神複雜地看著麵前的青年,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我隻希望你不要後悔。”
“該後悔的……應該是他們。”
似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澤和的臉上覆上一層寒霜。
韶烏歎了口氣,轉移了話題:“對了,申通小兒那徒弟你可有見過?叫什麽來著,我想想——哦對,顧白!”
“顧白那小子你可有見著?”
再次聽到這名字的時候,澤和麵上並無異色,輕“嗯”了一聲後就無後話。
“這小子倒是個稀奇的!”
許是千百年都未曾和人這麽說過話了,韶烏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這小子壓根就不是個學劍的料!我就沒見到過哪個劍修連最基本的劍招都不會!好好的鐵劍在他手上,當錘子當大刀就是不當劍!還有……”
澤和安安靜靜地聽著韶烏的抱怨。
看來那個人當年定是做了極其過分的事情,居然讓韶烏記到如今,甚至連一些細節都能刻意強調突出。
想及此,澤和眼底快速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不過,”說到最後,韶烏又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幾分凝重:“我在他身上窺見了天道的氣息。”
“天道?”
“雖然隻有一瞬,但你知道我也是——”
韶烏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麽,麵上露出一絲懊惱:“總之,那小子很早就打定主意護著沈寂。在這件事沒有結束前,你不要對他們下手。”
這一次,澤和沒有吭聲。
韶烏知曉他是聽進去了,鬆了一口氣後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說起了這百年來發生的事情。
百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卻也足夠讓當年的那些人如今成為淩玄界的一方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