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劍懸於顧白麵前,淡藍色的劍身於劍尖處浮出幾點寒澤,在顧白臉上閃過斑駁光影。

顧白沒有動。而那人也沒有出聲催促,隻是安靜等待著他的反應。

良久後,顧白笑了笑:“我很好奇你是誰?劍塚的守墓人?還是劍靈?”

倒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顧白總覺得自己說這話時,麵前那人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身上的寒意也越來越濃。

可顧白死活也沒想明白自己這話到底哪裏有不對勁,最後隻能歸根於是這人腦子有問題的原因。

一陣沉默。

就在顧白以為這人不會回答的時候,清冷如玉石相擊的嗓音又噙著幾分怒意響起:

“澤和。”

哦,澤和。

顧白點了點頭,然後陷入了死一般地沉默。

他收回前麵的話,腦子有問題的不是那位,而是他自己。

顧白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作為一個老祖宗,結果家裏的小輩卻認不出自己,甚至之前還有些出言不遜,那自己肯定也會很生氣的。

可為什麽這位小師叔祖在劍塚裏?他不是在閉關嗎?

顧白有些茫然地看著澤和。

似乎是看出了顧白的疑惑,澤和微微偏過頭,避開了顧白的目光:“我出關了。”

哦,出關了啊。

顧白繼續了然地點了點頭。

然後在這片死一般地寂靜中,顧白回憶起自己先前閉關十四年時幹的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情。

很好,他現在已經想象到了不久之後淩玄界的頭條新聞就是“某劍修因閉關期間不斷言語騷擾老祖最後慘遭老祖入劍塚追殺”。

這到底是有多大仇多大怨,以至於連等他出劍塚的時間都沒有啊?!

顧白吸了吸鼻子,重新打量著周圍這蕭瑟的環境。

黃沙、殘劍、屍骨……

難怪他看到的是“劍”塚!

此情此景完美預兆了他的結局啊!

澤和看著顧白不斷變化的臉色,瞬間就明白按照這人跳脫的性子,不知思緒又扯遠到哪裏去了,當即周身寒意愈濃了幾分。

顧白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卻被那狹長鳳眼淡淡一瞥,頓時默默閉上嘴。

見顧白又什麽話都不說了,那張俊美的臉上直接覆上一層寒霜,嗓音更是如同自寒潭而出鞘的利劍,冰冷鋒銳:

“握劍!”

顧白下意識抓住了麵前的劍。

見此,澤和眼底的溫度才悄然回升了一些,隻是聲音卻依舊冰冷:“除魔。”

下一刻,顧白就覺得執劍的那隻手像是被控製了一般,抬起手直直朝著澤和身邊的沈寂刺去——

卻在那人心口處的位置,又被顧白咬著牙生生停了下來。

劍尖距離沈寂心口不過分寸,隻要那人稍稍往前一步或者是顧白的手稍微抖一下,便是刺入血肉。

顧白知道眼前這個並不是真的沈寂。

可他依舊下不了手。

因著顧白的這個舉動,原本悄然回升的溫度又瞬間下降到冰點。

澤和皺起眉,有些不耐煩地揮了一下衣袖。

下一秒,原本一直站著不動的沈寂便朝著顧白的劍撞了過去。

顧白一驚,下意識要縮回握劍的手,但卻有一股強橫的力量迫使著他僵持著手無法動彈。

心口處的白衣已被血浸濕了一大片。

顧白低低地罵了一聲,以自身靈力和那股強橫的力量相撞,逼著奪回控製。

撕裂的疼痛瞬間從手臂處傳到全身,顧白臉色瞬間蒼白,額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他死死地咬著唇,才阻止了下意識的痛呼聲。

“你瘋了!”

噙著怒意和幾分不可置信的嗓音響起,下一秒顧白手腕上搭上一雙冰冷蒼白的手。

那手死死地壓下他體內的靈力,又化解了先前顧白受到的強橫力量。

在那股力量消失的那一刻,手中的劍直直落地,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這聲音不算太大,卻重重地砸在顧白的心上。

手臂處劇烈的疼痛很快就被一股陌生的靈力所壓下。

澤和的靈力就和他這人一樣,冰冷,不近人情。

“申通還真是教出了一個好徒弟。”

顧白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

這下,他是清楚看到了那雙眼底壓抑著的不悅和滔天怒意。

顧白咧了咧嘴,臉色猶然蒼白還未恢複過來,卻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小師叔祖你這話就說錯了,我這人天生不服管教,便是我師父都管不了。”

“天生不服管教?”

顧白聽到麵前這人一字一句地念著他的話,周身的冰涼被極大的情緒所破壞,倒是有了一絲罕見的人情味。

顧白彎著眸子,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啊。”

那人的呼吸重了幾分,像是在壓抑著極強的情緒波動。

扣住顧白手腕的指尖微微用力了幾分。

顧白吃痛地“嘶”了一聲,深覺得眼前這位喜怒無常的祖宗怕是要捏碎他握劍的手了。

“先前見你用靈力斷了手臂也未曾發出一點聲響。”

澤和聲音愈發冰冷:“我如今不過是握著,便是疼了?”

但話是這麽說,那人還是鬆了手上的勁道。

“這可不一樣。”

顧白陡然委屈了起來,便連眼尾眉梢都壓了下來,聲音更狀似幾分抱怨:“我先前是有分寸的。”

他這人識時務,該討好時就適當示弱討好,沒必要讓自己受了委屈還占不了便宜。

就比如現在,顧白十成十一個小聲埋怨家裏長輩“暴行”的小輩形象。

澤和微微一頓,下意識抿了抿唇。

他垂眸瞥了一眼自己握住顧白手腕的手。

方才似乎是用力了一些,隱隱見到幾分淤青。

澤和壓下心中的煩悶,冷聲:“若是有分寸,方才就不會用這種愚蠢的方法。”

“哦,你不光愚蠢,”他頓了頓,冷笑一聲:“還冥頑不化!”

顧白覺得自己這位小師叔祖不光小心眼,而且還特別聽不懂人話。

但好歹是老祖宗了,作為小輩得讓著一些。

於是顧白好脾氣地解釋了一下:“他是我師弟。”

“可他是魔。”

“他不是魔。”

“他本——”

澤和一頓,猛地停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