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顧白入劍塚的日子。
太初門內臨鉛峰下有一無名劍塚，其中葬著曆代望淩峰上魂歸太初的劍修前輩們的劍。對於太初門內所有弟子而言，那些或是浩**、或是渾厚、或是凶險的一把把劍，都是太初門千百年來的底蘊，更是他們談之尊敬的前輩。
前輩魂歸太初，其劍重回劍塚。
劍塚無名，更是因為世間沒有哪個字能夠承受得起萬劍浩**洶湧的劍氣。
便是連向來為老不尊的申通在送顧白入劍塚之時，麵朝臨鉛峰恭敬行叩拜禮。
“小白你記住，劍塚內無劍修，但處處都是劍修。凡入劍塚的弟子，須得懷有敬意，不可生出半分褻瀆前輩之心！”
申通的語氣帶上了幾分嚴厲。
顧白正了臉色：“是！”
“劍有靈，我們修道便是講究一個緣字。”
申通緩和了臉色，拍了拍顧白的肩膀：“進入劍塚之後，你便隨心而走。若是走到盡頭也沒有尋到自己的劍，也無礙，師父之後可尋其他的來為你鑄造本命靈劍。”
顧白點了點頭。
等申通說完之後，其他幾位同門也都紛紛上前和顧白說著話，但大多都是一些安慰寬心之言。
這裏麵沒有沈寂。
自顧白回到望淩峰以來，他就沒有再見到沈寂。
“師父……”
顧白頓了頓，斟酌著自己的語句：“不知小師弟在哪裏閉關？等我出了劍塚之後，可否去看看小師弟？”
申通一怔，然後有些含糊其辭：“等到你出來後再說。”
他們有事瞞著自己！
顧白瞬間就反應過來一件事——
沈寂沒有閉關！
可他們為什麽要騙自己呢？
還未等顧白問出自己心中的困惑，他便被申通催促著入劍塚。
劍塚入口已打開。
霎時間白光大盛，劍聲長鳴。
顧白的身影很快就被白光所吞噬。
“師父，我們為什麽要瞞著大師兄呢？”
等到顧白已入了劍塚之後，闕陽皺著眉有些不解地問：“大師兄和小師弟的感情素來很好。如今小師弟遇到了這種事，我們卻要瞞著大師兄。若是之後大師兄知道了這件事，該會有多難過？”
“能晚一些難過就晚一些難過吧！”
申通也有些煩躁。
一提到這事，申通也有些氣打不到一處來：“我平時怎就不見那小子脾氣這麽強？八成又是跟顧白學了去！一個兩個的，都不是讓我省心的料！”
“不行，”申通罵罵咧咧了幾句後，還是忍不住心裏的擔憂：“我再去找掌門師兄說說。闕陽你和為師一塊去，慕商、扶星你們兩個就在此地等著你們大師兄！”
“是！”
等到申通和闕陽又離開後，扶星微微眯起眼，懷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二師兄身上。
“二師兄。”
“嗯？”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慕商“啪”地一下打開扇子，扇麵遮住了他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含笑的狐狸眼。
他故作驚訝：“沒想到在扶星師妹心裏，我竟是個如此聰慧的人？”
“聰不聰慧我不敢說，”扶星冷笑一聲，“但你這次去接大師兄和小師弟回來，定是發現了什麽。”
“扶星師……”
“你若是不願說倒也沒什麽，大不了我便將你名下十幾家酒樓、四家賭坊以及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告訴給大師兄。哦，對了——”
扶星拉長了尾音，朝著慕商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陰森森的白牙：“我前段時間剛和明苑師叔學了如何用丹爐砸人最省力，正巧愁著沒地方練習。二師兄你如此疼愛師弟師妹，想來應該也不會拒絕我的請求吧？”
慕商合起扇子，抬手打了一下扶星的腦袋，輕歎了口氣：“你倒是把大師兄這威脅人的性子學了去。”
扶星撇了撇嘴：“那叫潛移默化的熏陶！畢竟我可是由大師兄一手養大的！”
“也沒瞧出什麽，隻是覺得我們這位小師弟，對大師兄過於上心了一些。”
“過於？”
扶星瞬間蹙眉。也未等扶星繼續追問下去，慕商就打算尋一處地方先歇息一會。
然而等他剛轉過身，就敏銳地察覺到一股冰冷強勁的劍氣迅速朝著劍塚衝去。
慕商還沒來得及阻攔，就瞧見那道劍氣輕鬆衝破劍塚入口處的法陣，隨著進去。
他猛地睜大眼，瞳孔驟縮。
那是——
—
顧白打量著周圍的環境，認真思考著師父所說的那條通往前方的小路到底在哪裏。
四麵荒涼，入眼是一片沙化嚴重的土丘。零星幾處有一小片覆蓋著的荒草，但顏色卻是敗落枯黃。
劍塚內的天陰沉沉的，仿佛下一秒整片天都要墮下來一般，給人極其沉重的壓迫感。
顧白歎了口氣。
師父說，每個人對劍道的理解不同，故而進入劍塚之後見到的場景亦會不同。可師父還說，劍塚之中會有一條小道，冥冥之中帶領著入劍塚的弟子走到劍塚盡頭，被前輩們留下的劍意淬體洗髓，接受著前輩們的饋贈。
可他如今隻見到一片荒涼，黃沙覆蓋遠至地平線。別說看到一把劍了，就連劍穗他都沒見到一個！
“我覺得我還挺樂觀的啊。”
顧白小聲嘟囔，隨意選了一個方向走了下去：“果然還是因為劍修太窮了，如今都深刻影響到我對劍道的想法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顧白的動作依舊是不緊不慢的。他像是閑逛一般走在這片荒地之上，偶爾見到曝於荒野之上的屍骨，還會停下來幫人家尋一個葬身之地。
起先隻有零星幾個，可等顧白越往前走，遇到的屍骸白骨卻越來越多。
他雖不說，可麵上輕鬆的神態終究被凝重所取代。原本潔白的衣袍不知何時沾染上汙垢，修整幹淨的指甲縫裏也滿是汙泥。
劍塚沉劍，何來人的屍骸？
周圍一片寂靜，隻餘下風沙交差摩擦發出的聲響。
直到顧白見到了一片殘劍。
那些曾經或是張揚，或是渾厚，或曾俯瞰天下，或曾縱橫三千裏的劍，如今隻餘下殘破的劍身，被黃沙所掩蓋。
死一般的寂靜。
這才是——
真正的劍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