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落魄的錦衣大人

……

“接!有什麽不敢的!”瞪大牛眼,劉敏忠咬牙道:“不就是五百兩麽?要大還是要小!”

輕笑一聲,許安意有所指:“小。當然要小!在這個年頭,走江湖可要小心翼翼才好。若是一個不小心,怕是要萬劫不複啊。”

“你……”瞪著許安,劉敏忠咧著笑臉道:“這話可不一定!無論幹什麽,這膽子可一定要大!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位兄弟,我勸你還是選大為好!若是錯了,輸的可不僅僅是五百兩銀子。”

點點頭,許安緩緩道:“是啊!我的腦袋可不隻五百兩。當然我感興趣的是一位姓李的大人,不知道他的腦袋能值多少錢呢?”

“你……”劉敏忠要被氣死,但是眼下這時候又能說什麽。暗暗嘟囔一聲‘小白臉就會涮嘴皮子’,劉敏忠冷哼一聲道:“好了,別廢話了!你要小是吧?行,我接了。買定離手,我開……”

“等一下!先接我一手再開。”一個幽魂一樣的聲音出現在許安的身後,聲音淒然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眾人看過去,卻是一個表情陰冷衣著普通的中年人。這人的頭發蓬鬆亂糟糟的,嘴唇上的胡須呈淡淡的八字。他的衣服打著補丁,長衫已經看不清楚原來的顏色。他的眼睛就好像鷹目一樣,冷冰冰的不帶感情。每一個被他盯到的人都會有一種成為獵物的感覺。幾個原本打算看熱鬧的家夥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頭也不回轉身鑽進其他的台子裏。

眾人乖乖給這人讓開一條路,讓他順利走到了台子前。看著台子上的碎銀,這人忽然冷哼了一聲。而聽到這聲音就好像催命一樣。幾乎所有下了注的都慌忙拿回自己的錢財,然後抱頭鼠竄。

整張台子裏就隻剩下劉敏忠的一堆白銀,許安的五百兩銀票,再加上另外四個下注較高膽子較大的。幾個人皺著眉頭盯著這個來頭似乎很大的中年人,一時猜不到他的身份。在韃子的地盤還敢這麽囂張的……

被眾人這麽注視,這中年人卻熟視無睹。在袖子裏摸索一陣,這人拿出一張皺巴巴的銀票捏在手裏。似乎有些不舍有些猶豫,他遲疑了好一陣才將那張銀票放在桌子上的‘大’字下麵。

銀票離手。這人下定決心一樣緩緩將手收了回來。低頭看著桌子,中年人聲音很低就好像自言自語一樣道:“不管是小心翼翼還是大膽撐死,要麵對的總歸一個死字。既然要死,又何必要在意膽大膽小?無非一搏而已。重新搏回一條命來。我要大,我要很大很大、很多很多……”

這是什麽人?好重的氣勢。許安在心裏嘀咕著,眼睛卻看向中年人放下的銀票。

“五十兩?切,我還以為……”外圍忽然有人叫了起來,隨即好像擔心什麽一樣聲音很快低了下去。

“五十兩?”劉敏忠似乎有些失望。嘟囔兩聲卻沒人聽見。

旁若無人的挺直著腰杆,中年人仿佛沒有聽見他人的嘲笑。低垂著眼皮,這人低聲道:“如果沒有意見,那就開吧。”

“買定離手。那我開了?”劉敏忠看向許安,許安點了點頭。

竹製的骰筒被劉敏忠的大巴掌抓住。抓得穩穩的不會因為任何動靜而影響裏麵的骰子。劉敏忠的視線一直盯著許安,對於其他人卻看也不看一眼。看著許安自信的表情。劉敏忠有些猶豫。

憑借他賭博十幾年的經驗,剛才搖的肯定是‘大’。但是為什麽這小子的表情這麽莽定?

闖王說他是一個喜歡拌豬吃老虎的家夥,難道他真的有辦法變成‘小’?或者說,這家夥有辦法做千?

劉敏忠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在乎這樣一個裝模作樣的混蛋,但是卻又不能不小窺。其實重點不是五百兩銀子的輸贏,重點也不是什麽買大或買小,更加不是區區的一場賭局。重要的是,兩個人都出現在這麽一個不應該出現的地方。無論是說賭場……還是說保定,北直隸。

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年輕人都能殺掉祖大壽,聽闖王說他手下韃子的性命能堆成山高,也許殺的比自己殺的還多。

別的不說,這一點上劉敏忠對許安還是挺佩服的。

聽說他也打輸了仗,聽說也是打的隻剩下幾十個人兒,但是他就像闖王一樣,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哪怕是輸的再慘,人家也是殺了祖大壽的不是?人家也有膽量孤身闖保定不是?聽說他現在的處境比闖王還要慘,連個退路都沒有。但是怎麽樣呢?看看!這樣的情況人家還有心情出來賭博!

想的雖多,實際上卻僅僅是一瞬間。劉敏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透了什麽,也許隻是對麵前這個家夥更加欽佩了吧。

話說幹我屁事!管他去死啊!

“買定離手,開!”叫一聲,劉敏忠猛然揭開骰筒。

“……”

許安的嘴角浮現出笑容,劉敏忠卻是猛然愣住。再看看旁邊那中年人,他的臉色更加陰鬱了。

“這個……四點,四點,還有這個……算大還是算小?”圍觀的眾人一陣驚愕,左右互相看看一時啞然。

一顆骰子上麵顯示‘四’點,另一顆是‘四’點。若是選‘小’,這已經是輸了,因為最後一顆骰子最小都是‘一’點。這樣一來,許安的五百兩可就打了水漂。可若真是如此,並不值得眾人驚訝,劉敏忠的表情也不至於像死了爹一樣。不知道是怎麽搖的,三顆骰子摞在了一起,上麵那顆竟是尖兒朝上,一個點數都沒有。

“怎麽做到的?”劉敏忠的臉色很快恢複過來,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甩給許安。

“這樣的技巧,怎麽能輕易告訴別人。”得意一笑,許安轉過頭,卻看見那中年人擠進了人群裏。連忙站起來,許安回頭對劉敏忠道:“我待會兒去找你,記得給我準備好酒菜!晚飯還沒著落呢!”

“你……”

劉敏忠氣急,再看許安卻已經沒了影子。

“這個混蛋到底要幹什麽!”劉敏忠要瘋了!賺了自己五百兩銀子就跑?這個混蛋跑這裏涮自己玩是吧?

許安沒理會劉敏忠的脾氣,他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捏著手裏這張皺巴巴的銀票,許安表情焦急。跑出賭場,許安卻沒有發現那個應該很容易找到的人影。眼前到處都是人,人來人往來來去去,一會兒晃蕩就認不清楚到底誰是誰。許安有些焦急,認準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跑了很遠,但是卻沒有發現目標。許安有些遺憾,無奈的停下了腳步。

借著頭上的燈光,許安攤開了這張五十兩的銀票。一張很普通的銀票,似乎放了很久紙質已經很柔軟了。銀票皺巴巴的,許安可以想象他的主人捏著它神情猶豫的樣子。但是銀票的左邊角落有一個暗記,這才是許安緊張的理由。

飛魚繡春,雲蟒鬥牛!合起來就是明朝大名鼎鼎的‘錦衣衛’。而這張銀票的左下角便用墨印著一個帶翼魚龍。

許安不知道為什麽錦衣衛的標誌會出現在這麽一張銀票上,但是有一點,這個標記不像是假冒的。

一來,大名鼎鼎的錦衣衛誰敢惹,誰敢假冒?二來,誰會吃了飯沒事做在一張錢上麵印個標記?

其實這一切都無所謂,哪怕是假冒的又怎麽樣呢?許安不能不在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假如那人真的是錦衣衛呢?如今被困在保定出去不得,眼下手裏也不過幾十個人,能多哪怕一個幫手都是好事啊!再說許安現在最欠缺的是什麽?不是力量,是情報!而錦衣衛是做什麽的?不必多說。

許安有心在保定做點事,能夠多找到幾個幫忙的就再好不過了。

“該死的!那個家夥到底是什麽人?到底是不是錦衣衛!”無奈的跺著腳,許安焦急的叫罵著。

“你又是什麽人?為什麽會認識錦衣衛的標示?”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似乎能凍僵一個人的靈魂。

許安受了一驚慌忙轉頭,卻看見之前的那個中年人正靜靜的站在自己身後的黑影中。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與黑暗幾乎合二為一。若不是他出聲,誰能發現這裏還站著一個人?別說動靜,連氣息似乎都藏了起來。

“噓……”鬆一口氣,許安笑了。笑看著這人,許安表情歡喜:“聽你這話,你果然是錦衣衛。實在太好了!能在保定,在韃子的勢力範圍找到自己人,實在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是麽?我可不覺得開心。”一動也不動,連表情也沒有變化。冷冷的看著許安,這人又道:“還有讓你失望了,保定已經沒有錦衣衛了。這裏沒有自己人,隻有敵人。告訴我,你是什麽身份?”

微微躬身,許安微笑著對這人行禮道:“盧象升盧大人座下遊擊將軍許安,見過這位錦衣衛大人。”

“我說過了,這裏沒有錦衣衛。”側身不接受許安的敬禮,這人冷冷道:“還有,我的級別沒你高,沒資格接受你的大禮。”

“那你……”許安有些不耐煩了,這家夥什麽意思,不給麵子啊。

忽然一咬牙齒,這人抬起了頭:“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百姓。我說過了,保定沒有錦衣衛,已經死光了!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