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熙戰戰兢兢的教學,樂師們噤若寒蟬的學習。

一堂課下來,天成帝沒有出現。

“今天的課程到這裏就結束了。”清熙宣布下課。

她敏銳的察覺到麵前這些宮廷樂師們也狠狠鬆了一口氣,放鬆了不少。

清熙有些好笑。

宮中的女官請示道:“崔小姐,有什麽是奴婢能為您做的嗎?”

清熙有些猶豫。

她不該在宮裏逗留……可她該去見一見公主姐姐。

那些寄了足足七年的,無人問津的信件,崔清熙應該向高絳道歉。

即使這和現在的清熙沒有關係,她也做不到對這件事視而不見。

公主姐姐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鍥而不舍地給崔清熙寄這些注定不會有人看的信呢?

清熙好難過。

她下定決心,對女官道:“帶我去見七公主。”

下午的陽光將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染的宮城中一片燦燦的金黃,恢宏又大氣。

朱紅的宮牆旁,靜靜的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形。

五官深刻,頭發微卷,捏著一根做工精細的金釵。

狄人的新王,在諸多傳聞中都沒有名字的戰俘。

他已經換上了盛朝的服飾,可是一組的五官無一不訴說著他和這裏的格格不入。狄人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孤零零的站在樹下,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搭在眼上,半掩的眼神寂寞又寥落。

清熙收回目光,毫無停留的徑直遠去。

狄人叫住了清熙,“崔小姐,請留步。”

他的盛朝官話地道又流利,沒有給清熙錯辯的空間。

清熙停步,轉身,聲音平靜又禮貌:“有什麽事情嗎?”

狄人猶豫一瞬,低聲道:“您好像很討厭我。”

清熙:“對。”她承認得幹脆。

狄人:“……我們不是敵人。”

清熙:“你不配。”都已經是手下敗將了!

狄人並不憤怒,一張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顯得更加蒼白,道:“我的母親也是盛人,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善良,最堅韌的女子,她有蒼鷹一樣自由的靈魂……”

清熙安靜地聽他講,不置一詞。

狄人:“所以,你知不知道我母親相關的事?”

清熙不知道,但她有一瞬的心軟。

“和親公主都會被記錄在冊,你可以去宮中的藏書閣找找,那裏會有許多複刻的史料。”

“謝謝您,我叫拓跋攢。”拓跋攢感激的笑了笑,他輕聲道:“您那天表演的說唱非常有趣。”

清熙:“……”

她裂開了。

拓跋攢生動地演示了什麽叫馬屁拍在馬腿上。

難以討好的大盛人扯扯嘴角,冷漠的點一點頭,壓根兒沒有交換名字的意願,徑直走遠了。

而狄人站在原地,沉默地目送她遠去,唇邊勾起了一個若有似無的諷笑。

“真是傲慢呀……盛人。”

很快,幾位宮女太監麵色焦急地尋到了拓跋攢,他們看到他高大的身影,頓時鬆了一口氣,緊張道:“殿下,你怎麽突然不見了?宮中排斥狄人,亂走到危險就不好了!”

“陛下也會擔心您的!”

七嘴八舌的一陣關懷。

拓跋攢笑得如沐春風,溫和親切道:“讓大家擔心我了,真是抱歉,我隻是不習慣有太多人跟著想,自己隨意走一走……不好意思,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宮女和太監們立刻七嘴八舌的安慰他:“您千萬別這樣說。”

“您是什麽身份?不必向我們這些奴婢道歉!”

陽光順著漫長的宮道悠悠的爬,另一邊,傲慢的盛人很快到達了公主的寢殿。

廣平宮。

宮門大開,太監來來往往,人數繁多,忙而不亂。

清熙茫然一瞬,隨手揪住一個人就問,“這是怎麽了?”

被抓住的小太監縮著脖子,聲音畏懼道:“抱歉,縣主殿下,我不能向您透露公主的情況……”

“那我自己進去看。”

清熙無意為難他,放開這個小太監,大步流星的向殿內走。

沒人理會她,也沒人阻攔她。

清熙順著人流,很快就走到了七公主的閨房。

房間之中窗戶緊閉,拉著窗簾,隻有一些細小的陽光能夠穿透重重阻隔到達室內。房間昏暗,還彌漫著一股濃鬱的酸苦藥味。

清熙大驚失色,急急忙忙的奔向床前,“姐姐,還好嗎?幾天不見,你怎麽病成這樣?”

高絳原本是斜靠在軟枕上喝藥,他聽見了清熙的聲音之後,立刻將手裏的藥碗塞回旁邊太監手中的托盤上,像一尾靈活的魚,嗖的滑回被子裏。

將被子往上扯,擋住臉,同時還不忘吩咐床邊伺候的太監們,“把簾子掩上!”

清熙已經三步做兩步跑到了床邊,她茫然的伸出手,戳了戳錦被之中的人形鼓包。

“姐姐?你不想見我嗎?”

好巧不巧,這一指正好點在了高絳的鼻尖。

高絳幾乎能越過頗有些厚度的錦被,感受到清熙指尖的溫度。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毫不意外的摸到了粗糙的紗布,和一手從紗布下滲出來的,粘膩的,不知是汗還是血的東西。

昨天,天成帝不知為何,心情糟糕極了,召他之後鞭笞了他一個下午,拿刀在他的頰邊刻下了一朵血花。

不必攬鏡自照,他也知道這模樣一定血腥又恐怖。

他不想以這樣的尊容出現在清熙的麵前。

他既怕她害怕,又怕她厭惡。

高絳聲音堅定的吩咐下人,道:“把簾子拉上,”

頓了一下,緩和了語氣,對清熙道:“你離我遠些,我怕過了病氣給你。”

心腹太監應了是,清熙卻毫無動靜。

高絳又是焦慮又是心虛,兩隻手壓死了被子。

果然,猝不及防間,被子上就傳來一股巨力,是清熙在努力往外掀。

高絳用力的壓住被子,道:“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我是不會放手的。”

清熙鬆開手,真是感慨的下了結論:“看來你是真的病了。”

高絳為自己幼稚的語言和清熙的結論尷尬的紅了臉。

沒過一會,高絳感受到身邊的床鋪往下輕微一陷,是清熙坐在了**。

高絳熱如烈火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