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圓明園的最後一夜, 希望這真的是他們在圓明園中的最後一夜。

上一次的“最後一夜”太過驚悚,以至於婉襄特意去翻了史書,明日是辛酉日, 雍正去恩佑寺行禮結束, 便會回到紫禁城去了。

萬字房寂寥無人,雍正讓人搬了張藤木床出來, 同婉襄並肩躺在上麵,望著秋日已然寂寥的星辰。

“今日見到了你額娘和妹妹,覺得開心嗎?”

婉襄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當然開心了, 沒有比見到家人更開心的事了。”

雍正有些微吃醋,“那同朕在一起呢?”

婉襄笑起來, 微微立起身體,湊近了他的頸窩, 在上麵落下一個輕快的吻。

“四哥也是家人。”她去捉他的手, 讓他觸碰著她起伏並不明顯的小腹。

“它已經將我們永遠緊密地連接在了一起。”

雍正在藤木**舒服地側過了身來, 溫柔地將婉襄攬在了懷中,親吻著她的眼睛,悄聲問她, “你怎麽那樣討朕喜歡?”

婉襄閉著眼睛笑起來,忽而又想到了逗引他的方法。

“要四哥叫我‘寶貝’、‘心肝’。”

她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聽見他這般喚她, 不知道他此時是什麽表情。

“奏章之上都是朕的性情流露, 又不是拉攏討好。”他的語氣嗔怪。

婉襄更覺得好玩,一下子縮進他懷裏, 隔著衣料, 壞心眼地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

“四哥到底喚不喚我寶貝?”

他像是被她忽然的舉止嚇了一跳, 下意識伸手按住傷處。

反應過來之後又笑著看她,“朕的小狗要磨牙了?”

雍正湊近她,一雙眼睛像是從天空中摘下來的星辰,“平日裏朕這樣做,你怎麽不許?”

婉襄的臉迅速地燒紅了,手掌收成拳,用力地在他胸前捶了一下。

“孩子聽著呢!”

雍正滿不在意地握住了她的拳,放在唇邊親了一下,“它能聽懂便怪了,朕與你的孩子聰明,倒也不至於聰明到這份上。”

真是自負,他是在說一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嗎?

婉襄暗暗腹誹了一句,繼續纏著他:“四哥就叫一叫嘛,就一下,好不好?”

雍正刻意地斜睨著她,“任憑你這般懇求,朕不許就是不許,朕就是這樣漢子。除非……”

前頭的話說的好聽,到底還是要同她談條件。

婉襄心切,笑得略有些狗腿,“除非什麽?四哥快說。”

“除非你也叫出聲來。”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他倒是一點都不臉紅。

婉襄抓著他胸前衣料的手鬆了片刻,也端詳了他片刻,“好,成交!”

反正“寶貝”就在眼前,到來年初夏她生下這個孩子,之後還有好一段時間他們不能在一起。

到那時候,他大約早就忘記了。

反而是雍正有些訝異,“怎麽不臉紅了?今日朕政務忙碌,聽聞圓明園中紅霞滿天,正想在你臉上找一找。”

這種事,都是比誰更不臉紅的。

婉襄也大言不慚,“我同四哥之間連孩子都有了,此時還害羞什麽?”

“嗯。”雍正滿意地點了點頭,“來日朕尋個勢兒,再找些新圖與你同做。”

這話說得有些太露骨了,原本的婉襄是無論如何都會承受不住,強迫他閉嘴的。

可婉襄的心卻莫名地墜下去,抑製不住地失落起來。

“內務府的綠頭牌上都快要積灰了。”

雍正敏銳地察覺到了婉襄的心緒,一時之間顧不得為自己委屈,越加用力地將她攬在了懷中。

“朕在你眼中,難道是那般耽於女色的昏庸君主麽?從前朕便已下了決定,這決定自然也不會因為這件天大的喜事而動搖。”

他見她不為所動,湊到她耳畔來,“寶貝?寶貝?朕的寶貝?”

呼出的熱氣令婉襄有些癢,而他所說的話更令婉襄心癢。

雍正見婉襄終於笑起來,略略正色道:“朕不是沉迷女色,不過是沉迷於你而已。”

婉襄想要嗔他一句,心裏到底還是有些難過。

“我不是妒忌。”

盡管妒忌也根本就不是什麽不正當的,女子不應有的品德。

“我隻是不希望四哥讓我們所有人都變得可悲。”

婉襄不是不能接受他去寵幸別的女子,她知道綿延子嗣本也是君王的義務。

可她畢竟是個現代人,理智上能理解,感情上卻會比封建社會的女子更難以承受。

她隻能告訴自己,她所感受到的雍正後宮之中,隻有寧嬪是真心愛慕他的。

她曾經也覺得寧嬪可憐,覺得寧嬪脫俗,但從沒想過勸諫他去她那裏。

這隻會讓她和寧嬪都變得可悲而已。

“四哥對她們好一些,賞賜金銀珠玉、位分就好了。”

雍正歎了一口氣,“朕也是這樣想的。不過財物尤可,位分倒也罷了。”

他是被人無端指責過**/色的君王。

他們都沒想過這樣一個簡單的話題,最終會發展成這樣,雍正心有餘悸地將她攬在懷中,說起了其他的話題。

“我朝定鼎之時,漢軍便從龍入關,但漢人似乎總是更在乎讀書識字之事,荒廢武藝,居於武職高位的漢人很少。”

“尤其如今是太平年代。有時朕想用武官,都不知道何人可用,因此朕打算增加武官人數,以使臣民重視。”

“具體怎樣增加,還要著大臣商討。”

他的臉貼著她的額頭,“婉襄,你的兩個哥哥都在家中做些雜事,要不要朕……”

“不要。”婉襄幹脆利落地拒絕了。

這個問題上次也探討過了。

“我的哥哥們都沒有什麽才華與能力,讓他們做一些他們力所能及的事情便是最好,我不希望他們因我之故得到提拔。”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他們現在的生活很輕鬆,衣食無憂就已經很好,何必要為他們增添煩惱呢?”

雍正並不完全讚同。

“不是所有人都以為高官厚祿是煩惱的。若是官位不好,那麽爵位呢?”

婉襄搖了搖頭,她也不想要。

“我的阿瑪、哥哥們對社稷都沒有什麽功勞,憑什麽享用百姓的貢獻。“

她想了想,“四哥若是實在想要加恩,便像賞賜蘇答應的祖母一般,賞給我額娘一個誥命吧。”

“我額娘性子和軟,這樣她在她親家麵前也更好說話,將來姐妹們在婆婆麵前也都有體麵。”

大姐婉平家中,已經有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的趨勢了。

“這般推辭,和十三弟一樣。”

他仍然望著秋夜的星辰,“可朕總想要給你更多。”

像要將星星也摘下。

婉襄也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她比他更了解星辰。

“可我又能給四哥什麽呢?”

“歡愉。”他收回目光,安寧地望著她,將星光投射。

“你帶給朕的是歡愉,朕從不知兩情相悅,原來是這般美好之事。沒有人天生就會愛人的,原來朕活到如今,是為了等你。”

他的話幾乎令婉襄想要落淚,她倉皇地低下了頭去。

婉襄不知道要如何去回應他此刻洶湧的愛意,她已經將它們全都存在了心裏。

末了又是雍正問她:“冷不冷?”

婉襄誠實地點了點頭,“縱然著錦被溫暖,但夜風吹來,還是覺得有些冰涼。

“回去吧。”

他先一步從藤木**站起來,而後用錦被將婉襄牢牢包裹,看著她像一隻初生的小雞一樣蹣跚學步,慢慢地往萬字房中走。

所有的奏章,今夜都在萬字房中,還沒有到他休息的時辰。

婉襄也固執地要陪著他。

“再同我說說吧,還有什麽政事?”

婉襄在一旁坐下來,有孕之後容易餓,北果房送進來很多蜜餞幹果,她喜歡吃。

雍正抬起頭斜睨了她一眼,“朕是個傳旨的太監?”

婉襄吃著蜜海棠隻覺得好笑,“這會讓我更具象地覺得您是皇帝。”

雍正雖然這樣說,倒是也並不排斥。

“四川地勢崎嶇險要,地畝者隱匿甚多,民眾之中有奸滑者,常常因為疆界不清而侵占他人土地,以至攻訐不休。”

“似這般事,不僅無益於國課,更不利於民生。”

“朕已經想了好幾次,打算讓高維新前往四川,同當地的官員協商,料理土地清丈之事。”

清朝普通民眾多以耕織為業,土地的重要性不亞於性命。

“此外,四川亦有不少地方土地貧瘠,產糧不豐,而糧賦甚高,不過是地方官員為求政績,勉強加增而已。”

“如這般情狀,朕亦要令下官核查,據實奏削減,使民眾皆知朕體恤之意。”

每一寸土地當然都是重要的,但同大清的疆域相比,四川,以至於四川的某些地方,成都、華陽、溫江等處都是渺小的。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什麽?”他並沒有聽清,仍沉迷於他的奏章。

卻又添上一句,“真覺得你身邊那兩個宮女都太年輕不大可靠,要不要讓獲螢來幫你?”

婉襄已經覺得也有些困了,“每日都有這麽多事,什麽時候才會終止呢?”

雍正輕哼了一聲,在素紙上大筆一揮,寫下“朝幹夕惕”四個字,丟給了婉襄。

“朕永不會厭倦。”

作者有話說:

傲嬌鬼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