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婉成並沒有給婉襄太多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 她已經走到了近處,雖不認得裕妃,但也認真地給她行了個禮。

婉襄連忙為她們彼此引見, “這是裕妃娘娘。這是嬪妾的妹妹婉成。”

婉成又重新行禮, “奴才見過裕妃娘娘。”

裕妃倒也客氣,給足了婉襄麵子, 親自站起來攙扶了婉成,仔細看了看她的模樣,“這般好容貌,給個郡王做嫡福晉也沒什麽配不上的。”

又笑著對婉襄道:“我說句話, 你可別吃心,你這妹妹啊, 乍一看與你相似,這鼻子, 這櫻桃小嘴。可仔細一看時, 倒比你還俊俏幾分呢。”

這是常見的讚揚之語, 婉襄也當然不會和自己的妹妹攀比。

從容地替婉成收下了這讚揚,“家中阿瑪額娘也都這樣說,所以嬪妾家裏人也都最寵愛她, 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也因此寵壞了她,什麽事都敢做。”

婉成捧來的玻璃匣子之中有幾隻蝴蝶,她將它隨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裕妃先時倒也沒注意這些, 隻仍舊握著婉成的手, “你二姐的性子太老成了些,同她聊天沒什麽趣味, 好孩子, 捉弄你姐夫一家人的主意, 是不是都是你想的?”

婉成並不習慣同旁人這樣親密,更何況這個人還跟婉襄一樣是雍正的妃子。

笑容略微有些不自然,“二姐雖然平日都願意與人為善,不過關鍵時刻也是能立起來解決問題的。”

婉成也不知道婉襄同她說了多少事,隻勉力應答。

“總之正經的事情都是二姐做的,什麽同人吵架之類的事,則都是奴才做的。那家人實在也是太過分了些,額娘和姐姐能忍得住顧全大局,奴才卻是忍不得的。”

裕妃又笑起來,拍了拍婉成的手,向婉襄道:“還是你這妹妹對本宮的脾氣,年輕人若是不氣盛,那還叫年輕人麽?”

又望向婉成,“你別看本宮如今這樣,當年也是叉著腰到巷口罵街的主兒,也就是被這些規矩搓磨,如今一點銳氣都沒有了。”

“你在園子裏怎麽樣,好玩不好玩?你姐姐是不是隻將你拘束在西峰秀色這一畝三分地?你姐姐也太小心了。”

“再過陣子園子裏熱起來更不好玩了,就該趁著這段時間好好玩玩才是呢。你明日到接秀山房來,本宮帶著你逛去,保管比你跟著姐姐更有趣些。”

婉成看了婉襄一眼,見她隻是沉靜喝茶,又聽裕妃語氣如此,知道她大約同婉襄關係不錯,便笑起來。

“那奴才就先多謝娘娘了。”

婉成畢竟年少,如今又無父母拘束,如何會不願意逛去呢。

彼此閑聊了一會兒,嘉祥便走過來,伸手要裕妃抱。

小孩子其實最是鬼精靈,做的此時婉襄不能抱她,裕妃又向來真心疼愛她,便總往裕妃懷裏鑽。

對自己這個才來了半個月的小姨,嘉祥還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找她。

但她實在對那玻璃匣子裏的蝴蝶感興趣,伸出手去碰了碰,又立刻收回來,“蝴蝶。”

婉成笑起來,彎腰看著嘉祥,“不錯,是蝴蝶。嘉祥知道這是什麽蝴蝶嗎?”

嘉祥立刻搖了搖頭,一雙手在空中亂晃,像是模仿蝴蝶飛起來的時候。

婉成覺得她可愛,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又彎成了月牙,“這是深山鳳蝶,通常要到京師附近的深山裏才能找到,小姨從前也就見過一兩回,沒想到圓明園中就能看到。”

“這隻蝴蝶還不算大,真正大的蝴蝶,光是一片翅膀就能有一根手指那樣長。”

“它的翅膀是黑色的,鱗片又是金綠色,在陽光下一閃一閃最是好看。小姨打算回去之後將它的形態畫下來,而後再把它放了。”

嘉祥哪裏聽得懂那麽多,她隻知道這蝴蝶是她平日抓不到,而如今安靜地在她眼前,方寸之間飛舞的玩具。

倒是裕妃若有所感,“還以為三小姐捕捉這玉腰奴,不過是小女子風流愛俏,這般看來,倒不像是。”

婉襄便道:“嬪妾姐妹幾個倒多又些古怪脾氣的。大姐還好,隻是喜歡種種花,我對瓷器感興趣,婉成便是喜歡飼養這些蟲子玩。”

“小時候我們姐妹超級餓,她常常把她的蟲子丟到嬪妾**。這麽一來我們兩個人就又要打架,真是沒有一日安寧的時候。”

裕妃聽罷便歎道:“那也是你們姐妹有福氣,遇見這樣開明的父母。若像本宮……早早地就沒有了額娘,什麽事都沒有人教。”

但裕妃仍然長得很好,便是許多父母雙全之人,也不如她這樣聰明,洞明事理。

婉襄正要安慰裕妃,桃實便帶著一個年輕男子朝著這裏走來。

裕妃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這又是誰?”

婉襄忙道:“原是內務府的一個工匠,一手鋦瓷技藝很好。前幾日嘉祥在西峰秀色玩,打碎了一隻甜白釉的花瓶。”

“我如今總是沒有精神,坐下來坐久了便覺得腰酸,因此就交給他修補了。想來隻是來交東西的。”

婉襄畢竟是在現代學習的鋦瓷技藝,有許多方便的工具可以幫忙。

如今係統運轉不暢,大多數的時間都要純手工,做出來的東西就也的確沒有柳記謙那樣精致,她仍在學習之中,偶爾會召他過來交流,都是雍正允許的。

“原是這樣。”

裕妃略略點了頭,也就端坐著,等著柳記謙同她們行禮。

“奴才內務府工匠柳記謙給裕妃娘娘,劉貴人行禮。”

宮中的主子,他總是認得的,隻不認得婉成,一時之間有些躊躇。

“這是我的妹妹,柳先生不必太過拘束,隻將那隻甜白釉的花瓶交過來即可。”

這麽多人在,說起鋦瓷的門道來,未免也太過無聊了。

柳記謙便上前一步,將一個錦匣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地打開了。

與婉襄交給他時不同,除卻那隻甜白釉的花瓶,另外還有一隻同樣為甜白釉質地的小水丞,看起來十分精巧。

也是曾經碎裂過的,尋常鋦釘與花釘交錯使用。

更為精巧的,是那鋦釘也被上了色,在瓷器上繪上了蝴蝶翅膀,將那鋦釘完全融入了畫麵。

“柳先生好巧的心思。”

“這是大閃迷蝶?”

婉襄和婉成感歎著的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柳記謙見婉襄注目,便道:“這是庫房裏的舊物,前幾日偶然碎了。奴才上一次過來給您交東西的時候恰好小公主在捉蝴蝶,因此便繪裏這個,希望小公主喜歡。”

恭敬地回應過了婉襄的誇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奴才倒是不認得這是什麽蝴蝶,隻是從前居處有榆樹,常常有蝴蝶棲息其上。”

“奴才因要為達官貴人們修補瓷器,有時也需要繪畫,所以便將年少至今所見過的蝴蝶都畫了下來,留作參考。”

婉襄還沒說什麽,婉成卻一下子興奮起來,“這麽說,你那裏有很多蝴蝶都紋樣咯?能不能借我看看?”

婉成什麽都好,隻是畫技平平,根本就畫不出那些蝴蝶的神韻。

柳記謙像是被婉平突如其來的要求弄得有些懵,下意識地望向婉襄,征詢婉襄的意見。

盡管婉襄覺得這樣並不算太和規矩,但終究又挑不出來什麽大的毛病,便隻好道:“若是柳先生方便的話,便滿足我妹妹的心願吧。”

柳記謙立刻道:“這倒沒有什麽不方便的,隻是要小姐先等上幾日,奴才請人幫忙從京城居處捎帶來,總也要幾日。”

“這不妨事,反正我也不是這幾日就走了。其實圓明園中有許多奇異昆蟲,不知柳先生有沒有注意。”

他搖了搖頭,“平日裏也偶然要替其他匠人幫忙,並不是很有空閑時間。奴才隻是奴才,也不能隨意在圓明園中走動。”

婉成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遺憾,“柳先生的畫畫得定然很好的,若是平日裏我捉裏什麽昆蟲,你都能幫我畫,那就更好了。”

這樣的話,柳記謙也是不敢輕易答的。

“婉成,不許胡鬧。不是人人都同你一樣無事可做的。到時你拿了柳先生繪的蝴蝶,若是看夠了,也要記得還給先生。”

婉成就算再不知事,也至少知道婉襄在宮中生活不易,在旁人麵前定然是要聽婉襄的話的。

此時微微一笑,“知道了二姐。我借了柳先生的畫,當然會好好愛護。借來時怎樣,還回去就怎樣,絕不會弄壞,或是弄丟的。”

婉襄這才滿意,又對柳記謙道:“那就麻煩柳先生了。”

桃實在這時自然地遞給柳記謙一個荷包,“這是劉貴人給您的賞銀,貴人很喜歡您修補好的瓷器。”

柳記謙跪下來謝了恩,而後便從後湖湖岸離開了。

裕妃無事,一直望著柳記謙的背影,“這匠人生得倒是十分俊秀,同話本裏說的那些白淨書生也沒有什麽兩樣,隻可惜匠人究竟地位低……”

她眼波一轉,恰將目光落在正凝望柳記謙背影的婉成身上。

口中仍若無其事,“誒,寧嬪好像在那邊,他們很快就要遇見了。婉襄,你猜一猜,她會不會讓這匠人停下來,問他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