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坐在如意**, 輕輕地拍著嘉祥,希望她能睡得再熟一些。

不滿一歲的嬰兒不知世事,根本不知道這個夜晚發生了什麽, 隻是在她趕到蓮花館, 將她帶回萬字房中的時候緊緊地抱著她的脖頸,把臉埋在她懷裏睡。

聽見那個瓷瓶被打碎的消息, 婉襄自己也才終於知道今夜發生了什麽。

背後的那個人不僅僅是要借李貴人中毒之事引出熹貴妃安排宮人刺激皇後的軌跡,原來也是想趁著她和雍正都離開萬字房,這附近把守是侍衛減少的機會,用瓷瓶落地的巨大聲響將小嬰兒驚死, 或者驚病。

“心思太歹毒了。”

婉襄望著嘉祥安寧的睡顏,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嘉祥究竟是犯了她的什麽忌諱,她要用這樣的方式將她害死。”

今夜後半夜下了雨, 觀白日天氣也早知道。所以獲螢將嘉祥房中的窗戶都關得很緊, 不可能有風。

那隻瓷瓶又十分重, 因為嘉祥喜歡鮮豔的顏色而放在桌子裏側,根本就不可能被風吹落。

萬字房中也更不會有老鼠之流的動物,分明是有人闖了進去。

又因為月色太昏暗, 沒有看清搖籃之中空空如也,以為將這件事做完就無事了。

“若是……若是嘉祥今夜當真在自己房中休息,若是……”

正月十五元宵, 百姓們還是燃放了一些煙花的。

宮中的嬪妃們都在禦花園中遠遠觀看, 而嘉祥一直為煙花聲所驚,哭鬧不止。

她就是很害怕巨響, 她真的會生病的。

“朕不會允許的, 朕一定會徹查今夜之事, 不會讓賊人逍遙法外。”

可是在碎裂開來的那隻瓷瓶麵前,哪怕是雍正,哪怕是天下至尊的保證,根本也是無力的。

婉襄低下頭,在嘉祥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這孩子和她的阿瑪一樣畏熱,睡在這如意**,身邊沒有冰山,額頭上的汗水把頭發都弄濕了。

她取了蒲扇來,輕輕地為嘉祥扇著風。

小順子忽而進來,“回稟萬歲爺,劉貴人,李貴人那邊已經安穩歇下了。”

婉襄此時根本就不關心。

等到小順子又出去,她才重新開了口,“四哥知道,烏尤塔進宮給我送這隻蓮花簪的時候,還同我說了什麽嗎?”

原本並不打算在事情還沒有完全明朗的時候就告訴雍正的。

可是她今年又要懷孕,就算曆史上的弘曕的確出生了,她也不能掉以輕心。

“烏尤塔說,因為孝敬皇後娘娘病重,沒法多思操勞,所以身邊侍奉的人都約定好了,不將和惠公主病重這件事告知娘娘。”

“可有人說這件事,甚至還是在皇後娘娘能聽見聲音的窗下說的,那些人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受人指使。皇後都已經病成那樣了,還有人不肯放過她……”

而後再聯係今夜裏李貴人出的事,“那一日恰好李貴人去探望皇後,聽見了這些閑話。”

“她平素裏是不留心的,不知道娘娘不清楚公主病重的消息,以為隻是宮人們嚼舌根。”

“結果在娘娘的葬禮上,和惠公主暈倒,郭貴人和海常在談起娘娘生前之事,說娘娘之前並不知道公主病重,李貴人便上前詢問。”

“周圍有許多人,不知道都有誰聽見了,而後十月裏,熹貴妃娘娘便將瑰琦放到了李貴人身旁,監視她,不許她隨意向人透露她在春暉堂裏聽見的那些話。”

婉襄原本是想要從長計議的,但今夜嘉祥的這件事讓她沒法理智,她隻希望那些人都盡快地得到懲罰,或者盡快地被囚禁,動彈不得,什麽都好。

“皇後告訴朕了。”雍正低著頭,安靜地凝視著嘉祥。

而這句話更在婉襄意料之外。

“她同朕見的最後一麵,告訴朕這件事了。她甚至也知道大約是熹貴妃所為,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做這個皇後了。”

而雍正沒有任何舉措,就當作自己不知道。

這不是他的性格。

“皇後苦苦哀求朕,不要將這件事揭發,不要節外生枝,不要對熹貴妃做什麽。”

“熹貴妃畢竟是未來皇帝之母,是母儀天下的太後,皇後甚至也感激熹貴妃,至少讓她知道了那時和惠的真實身體情況。”

“但……她也希望朕往後不要將熹貴妃立為皇後,這般心思惡毒之人,不足以正位中宮,否則將為六宮之禍害。”

“必須要讓天下人知道,熹貴妃能成為聖母皇太後,唯一的功績是她為大清誕下了一位天子,而非她品德出眾,堪為天下女子表率。”

雍正沉默了片刻,會想起那一日,似乎有無盡的痛苦。

“這些,朕都已經答應過了。”

“可現在分明有人想要讓您知道這件事,想要讓您懲戒熹貴妃,已經有人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了。”

若是這件事當真被叫穿了,雍正就不得不懲罰熹貴妃了。

最為得利的當然是寧嬪。

寧嬪的嫌疑從一開始就是洗不脫的。

“李貴人作證,今夜她喝安神湯所用的藥碗,並不是瑰琦手中的那一隻。既是如此,想必是有人騙了瑰琦出去,又偽造了她自/殺的假象。”

“四哥以為,著人去查各處是否有人私藏馬錢子,能夠有結果麽?”

在離開梧桐院之前雍正下令讓蘇培盛領著人往各處搜尋這種毒藥。

沒有著寧嬪,也沒有著熹貴妃,著蘇培盛,其實還是有偏頗。

“人生在世,凡是做過的事情就都會有行跡。若是太醫院的藥材沒有少,那就查各處門戶,若是各處門戶也查不到,那就查眾人的藥方。”

“即便是當真查不到,梧桐院裏加上李貴人這麽多人,一一嚴刑拷問,朕不信什麽都查不出來。”

他的心在於天下經緯,後宮婦人之心,這些鬼蜮伎倆,當真未必擅長。

可惜婉襄自己所知的一切,也都是不足以指正寧嬪的。

“四哥,我覺得很累。”

雍正握住了婉襄給嘉祥打扇的手,“開始下雨了,窗子略開著些,她不會那樣熱了。”

而後他引導著她站起來,朝著窗戶走過去,看著黑夜裏,始終不曾停下的大雨。

他從背後抱著她:“現在一切都還隻是猜測而已,哪怕是孝敬皇後生前所言之事,也是些無證之言,朕之所以深信,僅僅是因為她將死而已。”

“朕雖應允孝敬皇後不懲罰,但並不是什麽都不做。明日朕就會將熹貴妃召過來,讓她同朕說實話。”

婉襄的聲音在雨夜之中有些悶悶的,“若是確認了這件事,四哥會怎樣做呢?”

他常常拿出他那塊“為君難”的印璽把玩,可人都隻能看見自己的困境。

在後宮之中做他的妃子,又如何容易呢?

“朕自然會讓她畏懼,澆滅她所有的希望,令她再也沒有其他的心思。”

婉襄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將她心中的寒意都釋放出去。

他抱著她的手越加用了力,像是在幫助她。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與她們為難的。”

可她們總是為難她。

婉襄很快自嘲地笑了笑:“若是寧嬪娘娘聽了這話,隻怕以為我是蓄意挑釁。哪有人占盡了便宜,還要出來裝大度的,未免太不知恥。”

“這才是第一夜,婉襄,事情才剛剛發生。”

他提醒她,“也許這件事的結果並不會這麽糟糕,真相將大白於天下,犯了錯的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也許明日就會有結果。”

婉襄從來沒法這麽樂觀。

雨水在不停地落下,把世間的一切都打濕,或許也衝刷去了很多痕跡。

“嘉祥出生的時候也是和現在差不多的夏天,但是她出生的那一日,恰好是晴天。”

“那時她都不分白天黑夜,隻是在雷雨夜的時候會睡得格外地不安穩。”

“本來以為,越是年紀又小的孩子越是容易夭折,可她長大一些了,又有人看不慣她可愛,看不慣她得四哥喜愛,想要下手害她。”

古往今來,借子邀寵的嬪妃數不勝數。既然嘉祥能增加婉襄的威勢,那麽就值得被除掉。

“去歲孝敬皇後曾經囑咐我,讓我一定要保護好我的孩子,不要像她的弘暉那樣……”

“四哥,是有人害了弘暉麽?”

她必須要把“有人要害嘉祥”性命這個想法牢牢地根植在他腦海裏,這樣,他所做的事,才能讓其他人畏懼,嘉祥才會安全。

“沒人害得了嘉祥,即便這個人今夜布了一個這樣精密的局,照樣不能得逞。”

雍正沒有回答她關於弘暉的問題。

可是她不能拿嘉祥的性命去賭幸運。

“往後凡是嘉祥所在之處,皆增加侍衛人數。”

“她身邊的人除卻獲螢,也全都換掉一批。所有入口的食物都要她身邊最為近身的乳娘,在獲螢的監視下嚐一嚐,而後再給她吃。”

可即便是這樣也並不能讓婉襄,讓一個母親完全滿意。

這世上的事,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她在雍正這裏求不到答案,或許可以去問問裕妃。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