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宴示秋和越浮鬱, 越謙也微微一愣。腳下微頓,但最後還是朝他們走了過來:“太子殿下……宴太傅,你們可是來找冉知府說今年禦洪準備尚不周全之事?”

越謙說得這麽直白, 倒是也讓宴示秋愣了下, 至於越浮鬱, 隻臉上表情越來越冷淡, 他心想著這個越謙著實煩人。

“是。”宴示秋微微頷首,一如既往的帶著客氣但不會讓人覺得虛假的笑意,反問道, “大皇子殿下也是為這事兒而來?”

越謙點了頭, 依舊坦白得很:“對,我剛剛沿著江邊走了一趟, 也覺得有諸多不妥, 便來找冉知府提了一下以求穩妥,除卻修繕之事需加緊之外,還有居於江邊的百姓們需要暫遷至城內的事。冉知府許是今日心情不大好, 我說完了之後便告辭, 他送我出來時表情很是勉強。”

越謙這不吝分享的態度確實讓宴示秋覺得意外,最後幾句話還有點冷幽默在。不過這也省了宴示秋和越浮鬱再去找冉新的功夫。

“大皇子殿下心細如發,與太子殿下所思之事倒是正巧撞上了, 既您已經知會過冉知府了,那我們也正巧省了些功夫,就不再進去給心情不好的冉知府添不痛快了。”宴示秋淡定的寒暄,“大皇子殿下現在是要去哪兒?”

越謙一頓, 然後回答:“打算繼續在街上走走。”

宴示秋便客氣道:“那就不耽擱大皇子殿下的時間了, 太子殿下與我也要回驛館去了。”

於是兩廂就這樣和和氣氣分開來, 各走各的路。

越浮鬱不大高興的嫌棄越謙:“他越來越會裝了。”

幾年前, 在越浮鬱和宴示秋麵前,越謙雖然也謙遜文雅,但綿裏藏針得很明顯。可如今,即使並無其他人在,越謙也依舊是人前那副模樣,並不再明裏暗裏藏著刺。

“老師你剛剛還誇他心細如發……”越浮鬱又記性很好的記賬。

宴示秋失笑:“人家那麽客氣,我不說點客套話,難不成跟人家打起來啊,說明明是我家殿下先想到的,你們居然敢提前一步跑到冉新麵前去耍威風?”

最後兩句話宴示秋說得非常生動,抑揚頓挫的,很符合一個反派身邊狐假虎威的小弟。

越浮鬱忍不住笑,又道:“不過,越謙確實值得忌憚一下,他也就是虧在太冒頭但文家勢頭不如榮太後那邊,但凡文家比榮太後那邊更厲害,或是勢均力敵,當年就算我那位父皇再想,我也不大可能坐上儲君這個位置。”

“然而沒有那些但凡,事實就是你坐上了這個位置,且你坐穩了坐到了如今,以後還要接著坐下去,直到換一把更加厲害的椅子坐。”宴示秋莞爾。

越浮鬱霎時便很高興了,先前遇到越謙帶來的不爽消散了去,他雖然說要忌憚越謙,但如果宴示秋真的順著去說越謙的厲害,他怕是得要生悶氣把自己憋死……他的太傅,當然隻能誇他。

越浮鬱唇角輕揚。

宴示秋注意到了,無奈失笑,心想這心眼如針尖大的小鬼。

……

冉府內,前腳撐著笑送走大皇子,後腳冉新就聽人稟報說太子和太子太傅來了,過了會兒仆從又來稟說太子、太子太傅和大皇子在府外閑聊了小會兒,不知具體聊了什麽,但之後太子和太子太傅就走了,似是沒再打算進來。

要是越浮鬱和宴示秋進來了,冉新不高興接待他們。但這會兒他們過了府又沒進來,冉新就更怒氣衝衝了,在他看來這就是自己這個建陽府知府不被放在眼裏,太子和太子太傅想來就讓門房稟報,不想來竟就直接走了!

“當真不把本大人放眼裏了!”冉新帶著怒火來到後宅,下意識就前往了他心中的解語花妾室驚鵲的小院。

和昨日一樣大肆抱怨咒罵了一通後,冉新接過驚鵲倒的茶水,又聽到驚鵲一把嗓子溫柔如水的與他說:“大人,想來是那些貴人在皇宮裏待慣了,不大懂人情世故,您又何必總是為他們生氣,平白傷了身呢。要妾說,大人您就做那肚裏能撐船的宰相,找個機會讓這些個貴人懂一懂人情世故……對了,大人昨兒個不是說,這些貴人連您特意設的接風宴都沒有去嗎?”

“妾也不懂旁的,隻曉得從前妾還是小老百姓的時候,到別人家去做客,不管與主人家從前是好還是不好,但做客時都難免要給主人家麵子的。不然大人就辛苦一些,在咱們府上設個宴,再去請一次那些貴人,叫他們來府上吃一頓飯,這吃人嘴軟,那些貴人也好麵子嘛,以後再見著大人您,總不好再拿腔拿調的。”驚鵲微微蹙著眉,一副苦思冥想為冉新分憂的模樣。

冉新被她這語氣神態拿捏得心花怒放:“驚鵲兒當真是本大人的解語花!不管有沒有道理,光是看驚鵲兒你這為本大人著想的模樣,本大人就高興!”

驚鵲就羞赧的一笑:“大人又笑話妾!妾剛才的話說得沒有道理嗎?大人快給妾指教指教嘛。”

冉新就很是有表現欲的說道:“昨日的接風宴他們都沒去,就算本大人再在府上設宴,他們也不一定會來啊,到時候不是叫本大人又被氣一次嗎!”

“也是啊,是妾思慮不周,總忘記那些貴人們脾氣不大好……大人也沒辦法嗎?”驚鵲水靈靈的一雙眼仰慕的看著冉新。

冉新頓時生出無窮的力量,覺得自己自然是無所不能的,他心愛的驚鵲兒給他出了個還算可行的主意,那他一定得辦成才行!

於是冉新苦思冥想,倒還真想到了一個招。

他覺得吧,之前這些皇子重臣們之所以拒絕自己的邀請,多半是因為其他人都在,但凡有一個人拒絕了,其他人就算想答應他,可能也不好意思說了。那反之呢,挨個邀請,但凡有一個人答應了,那其他人可能也會看在這個人的麵子上,也跟著答應。就算真有心裏不想答應的,也肯定會應承下來,畢竟建陽府知府設宴邀請,其他人都去了,就自己一個沒去,萬一被人以為是就自己一個沒被邀請怎麽辦?

這樣一想,冉新就開始琢磨要從哪個人身上開始入手。

太子不行,太子的脾氣一看就不好。太子太傅也不行,因為不出意外的話他多半會一直和太子待在一起,難找他落單的時候。同樣住在驛館的還有六皇子,但六皇子一看就沒有主見,隻怕容易壞事。至於大皇子,大皇子現如今住在二皇子府上……

於是心思一轉,冉新索性從二皇子越誠身上入手。

冉新先是去邀請了越誠,越誠似乎覺得挺有趣,答應了下來。於是在越誠已經答應赴宴的基礎上,冉新又成功邀請到了越謙這個大皇子。兩個皇子都去,六皇子越識就想要湊熱鬧,一口答應下來。再是好不容易在江邊逮到了榮遂言的身影,既然已經有三個皇子去了,其中兩個還是這次同行的,榮遂言隻得應下。

如此一圈下來,隻剩下越浮鬱和宴示秋。

“這冉新倒是有趣,沒能耐修堤壩,請人做客倒很是會動腦筋。”宴示秋有些諷刺道。

越浮鬱也煩這人:“那老師,我們去嗎?”

“去看看吧,人家請個客人都繞這麽一圈也是不容易,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宴示秋想了想說,“不過……多半就是單純的宴請罷了。在這種人眼中,沒什麽是一頓飯解決不了的,一頓不行,那就多加點酒色財氣。正好,咱們去抓他的錯處,回頭回京了折子上多給他添一筆。”

於是乎,冉新如願邀請到了一眾人,挺得意的將這個成果告訴驚鵲。

驚鵲也如他所願的露出驚歎佩服:“大人當真厲害,這麽些難伺候的貴人都讓您請來了!大人必然很是辛苦,妾再給您煮一盞茶。”

冉新洋洋自得:“不過都是些沒經過事的少爺罷了,本大人經營建陽府多年,真想對付他們,哪裏用得著動什麽實在力氣。”

說著話喝著茶,冉新突然又道:“隻是筵席之上沒有歌舞,難免顯得無趣,但這個時候本大人又不好去外麵請人來,免得那些個少爺沒見過世麵反應太大。這樣如何,驚鵲兒你曲兒唱得好聽,到時候你和其他姨娘們一塊兒到堂上獻個舞唱支曲兒。”

若是這樣,就更有機會行事了,驚鵲心下一喜,麵上卻是露出躊躇勉強:“這……妾和姐妹們可都是大人您的妾室,平日裏出門都鮮少的,還要到堂前去拋頭露麵……”

這樣的反應很是自然,冉新便摟著她笑:“驚鵲兒莫怕,就是唱個曲兒。本大人當然最是心疼你們了,哪裏舍得叫你們伺候別人,頂破天了再給那些個貴人們倒杯酒,你且安著心,那些貴人們要臉麵,不可能當堂欺負本大人的妾室們。這個宴請的主意可是驚鵲兒你給本大人出的,總不能不幫本大人一把吧?”

驚鵲麵上還是有些勉強,但少了一些不安,最後似是無可奈何推脫不得的點了頭。

冉新便誇她懂事。

……

冉府的筵席設在了七月二十九的晚上。

府上很是忙碌熱鬧,打掃宅子的還在做最後的檢查,廚房裏熱火朝天備菜炒菜,灶上竹編的蒸籠蓋拿起來,食物的香味兒便隨著蒸汽一起飄出來。可以端到設宴廳堂中的菜被仔細擺放好,再趕忙端到了廳堂中的擺在兩側的紅木桌前。

和邀請順序一樣,宴示秋和越浮鬱也是最晚到的兩位客人。他們到的時候,每個人的紅木桌上都已經擺滿了被嚴密遮蓋著的菜色,其他被邀請來的人已經坐到了相應的位子上。

大皇子安靜的飲茶,二皇子倒是興致似乎挺好的在跟主座上的冉新閑聊,冉新的夫人霍珺今日也出席了,就坐在冉新身邊,但瞧著不大有興致。

至於六皇子那邊,榮嬤嬤和榮二榮五兄弟倆也都陪著來了,六皇子正在跟榮五公子榮明安玩翻花繩,榮二公子榮明風坐在一側很是無聊,就似乎有些如坐針氈,見六皇子和榮明安一直在玩翻花繩,他忍不住嫌棄道:“這是小女兒家才玩的玩意兒,你們倆倒是玩得高興。”

幾年過去,榮明風還是那個眼高於頂的脾氣,但榮明安稍稍變了點,他已經不似從前那樣能很直白的去拍榮明風的馬屁了,但他在榮明風麵前仍然逆來順受、永遠不會生氣一般。

當下聽了榮明風嘲諷的話,榮明安回了討好的一笑:“六皇子殿下喜歡,我就陪他玩玩,也讓二哥有時間休息休息,六皇子殿下喜歡二哥,總愛跟二哥玩,之前二哥辛苦了。”

雖然這話並非事實,照顧六皇子最多的要麽是榮嬤嬤,要麽是被差使的榮明安,榮明風並沒有費太多精力,但榮明風還是被榮明安這話說得心裏舒坦。舒坦過了,榮明風又忍不住低聲埋怨:“這太子和宴太傅怎麽還沒來!”

他話音剛落沒一會兒,宴示秋和越浮鬱就被冉府的仆從引進了廳堂內。

見他們來了,在座的人紛紛起身,對越浮鬱這位太子行了禮,然後幾個皇子坐下了,剩下其他人跟宴示秋行禮,宴示秋回以一揖。走完了這個形式,越浮鬱和宴示秋才來到最前麵的空位置坐下來。

冉新拍了拍手,便有幾個仆從進來,將紅木桌上扣著菜盤菜盆的蓋子都取走了,方便他們用膳。待這幾個仆從都退了出去,冉新才舉杯笑道:“諸位貴人願意赴此宴,當真讓下官倍感蓬蓽生輝,招待不周,還請諸位不要客氣……”

說罷,冉新先自飲了一杯酒。

開宴之後沒過多久,突然便有七八個打扮俏麗的女子魚貫而入,同時冉新開口道:“這筵席無樂曲,甚是無趣,下官便讓府上的妾室們提前準備了一點歌舞,給諸位打發個時間。”

冉新身邊的正室夫人霍珺眉眼間露出厭煩,在冉新話音落下之後,她緊跟著站起了身:“我有些乏了,就不陪諸位繼續用膳了,諸位還請自便。”

說罷,霍珺便徑直離開了廳堂。冉新被這突然的一出弄得麵子上有些抹不開,隻能勉強的笑道:“下官這位夫人素來身體不好,性情也不大受拘束,讓諸位貴人見笑了。”

沒人搭理他,原先跟他說過話的二皇子越誠這會兒也懶得說話了,於是冉新隻得給堂中間為首的驚鵲使眼色,驚鵲便甩了甩水袖,身後其他女子們隨之散開,驚鵲也緩緩移步到了堂前,背對著冉新啟唇,婉轉柔和的調子便唱了出來,下麵的女子們也開始了跳舞。

宴示秋和越浮鬱對麵前的歌舞不感興趣,隻專心用膳。

越浮鬱將一小碟挑幹淨了刺的魚肉遞到宴示秋麵前,弄得宴示秋忍俊不禁。他挺喜歡吃魚的,其實也不覺得挑魚刺麻煩,但早先在東宮有一次吃魚不小心被刺卡了一下,好在並無大礙,但卻是把越浮鬱嚇了個夠嗆——關於宴示秋的事情,再小都是天大的事。那天秦太醫被叫來了,看到越浮鬱那個模樣,還真以為當前出了什麽要命的意外。

那之後,宴示秋也沒留下什麽陰影,魚照樣吃,隻是更小心了些。但每回他吃魚,越浮鬱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老是盯著他看,弄得宴示秋覺得自己居然在吃魚!這是天大的罪過!

可總不能因為越浮鬱擔心,他就從此以後再也不吃魚了吧……於是宴示秋一琢磨,幹脆那之後就給越浮鬱指派了個差事,若是他要吃魚了,越浮鬱就負責先把魚刺都給挑出去,直到越浮鬱不再擔心他這個老師挑不來魚刺了,這個差事就停止。

本來是件挺麻煩瑣碎的事,但越浮鬱做得很高興,而且一直做到了現在,也不再擔心宴示秋再因為吃魚出意外了,越浮鬱很清楚自己有沒有把每塊魚肉中的刺挑幹淨。

當下看著宴示秋從碟子中夾起幹淨的魚肉,再送到嘴裏,越浮鬱心裏莫名的滿足,收回視線繼續去夾魚肉,打算接著給宴示秋挑魚刺。

宴示秋注意到了,輕聲提醒他:“自己吃東西,別顧著我。”

越浮鬱也聽話,隨手就把剛夾起來的魚肉送進了自己的嘴裏。給宴示秋的魚肉要先挑幹淨刺,他自己吃倒是半點不擔心會被魚刺卡到。

吐出魚刺,吃下魚肉,再抬頭時,越浮鬱微微皺了下眉。宴示秋正好在注意他,見狀一愣,有些擔心起來:“被刺卡到了?”

越浮鬱搖了搖頭,湊到宴示秋耳邊:“老師,站在最前麵唱曲的那個人在偷看你,已經被我發現三回了,必定是故意的。”

宴示秋:“……”

宴示秋想說你怕是想太多了,你家太傅就算是香餑餑,也不至於走到哪兒就被人一見鍾情到哪兒。但順著越浮鬱的話看過去,目光落到驚鵲臉上,宴示秋微微一愣。

驚鵲當下的表情,與一見鍾情那是必然沒有關係的,相反還有些淒楚。她現在站的位置是剛剛特意挑選過的,雖然仗著自己背對冉新,她敢小心著多次打量宴示秋,但情緒並不敢太過,見宴示秋一直埋頭吃東西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視線,驚鵲更是著急。這會兒可算得到了宴示秋的回視,驚鵲幾乎想要直接喊出來。

但她還是收回了目光,繼續婉轉的唱著一曲又一曲,期間還是時不時打量宴示秋。

她要選一個人,交出手裏那些證據,請求對方對付冉新,思來想去,驚鵲覺得宴示秋這個太子太傅最為合適,一來對方地位足夠高、說得上話,二來便是驚鵲幾乎可以肯定的猜測,宴示秋父母當年之死,想來和冉新與其嶽父龐自寬脫不開關係。

有殺父弑母之仇在,就算宴示秋本來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當什麽都沒發生……若是這血海深仇都還是不行,那驚鵲也著實想不到其他辦法了,相比於其他人,宴示秋已經是最合適最有可能的那個人了。大不了就是豁出一條命,驚鵲決定豁出去了。

但她平日裏都在冉府很難出門,每回出去都是有記錄的,而且多半還會有丫鬟或是婆子跟隨,行動並不方便。所以驚鵲才想到讓冉新把人請到府上來,就算找不到機會跟宴示秋說話,至少能讓宴示秋察覺一些異樣……驚鵲沒辦法,她想賭宴示秋察覺到了異樣後會想辦法避開人前主動找她。如果宴示秋不來找她,她也隻能冒險,下次出府時設法單獨出去,主動找到宴示秋住的驛館去。

但自己主動找去變數太多,太容易被發現,而且白日裏宴示秋或許根本就不在驛館裏待著。

唱了幾支曲後,驚鵲一眾女子便退了出去。離開前,驚鵲又一次看了宴示秋一眼。

宴示秋微微蹙著眉,若有所思。

越浮鬱這會兒根本不能思考,在他心目中,別人會對他的太傅一見鍾情這種事實在不要太合理了!

“老師,以後咱們再也不來這兒了。”越浮鬱湊近了小聲嘀咕。

宴示秋回過神,聞言不禁一笑,想著這兒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便隻顧著哄越浮鬱道:“好,不來了。”

但越浮鬱還是不大高興,夾了魚肉開始挑刺,手上動作又輕又快又足夠細致,直到把新處理幹淨的一碟雪白魚肉擺到了宴示秋麵前,越浮鬱才舒坦了點。

他們斜對麵,二皇子越誠也湊到了他皇兄身邊,悄聲說:“皇兄你看,這宴太傅真是討人喜歡得緊,剛剛唱曲的那個姑娘可往他那邊瞧了好些次,也就是冉新沒發現,若是發現了指不定多羞憤。”

越謙閉了下眼,又睜開繼續用膳,沒有回應越誠。

越誠便自行接著說下去:“皇兄,你說這宴太傅怎麽就這麽討人喜歡呢,他身上到底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呢,就因為那張臉嗎?他這張臉確實生得極好,又能討女人喜歡,還能討男人喜歡。”

“坐回去,用膳。”越謙緊抿了下唇。

但越誠偏不。自打這次越謙來了建陽府,住到了越誠的府上之後,越誠便格外喜歡在越謙麵前提宴示秋,樂此不疲的提,十句話裏麵能有九句是和宴示秋有關的。這會兒仗著越謙不可能在人前再給他一巴掌,越誠還更加放肆起來。

又往宴示秋那邊打量了下,見他斯斯文文的在吃魚,越誠就接著興致盎然的對越謙耳語:“皇兄,好像還是我低估了你喜歡的這位宴太傅。他實在是很會招人喜歡,看看把我們這位向來眼高於頂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都馴得服服帖帖的,目中無人的太子殿下現在滿心滿眼都是他家這位太傅大人,還給挑魚刺呢!我小時候吃魚都沒見你和母後幫我挑魚刺。”

“你說宴太傅怎麽就這麽能耐呢,他平時怎麽教的越浮鬱,居然能把一個野種教成這個模樣。我在這建陽府平日裏也聽說了些京城的風聲,人家太子殿下現在可沒以前那麽招人討厭了,說長了兩歲後人也穩重懂事了不少……一個個的,竟像是都忘了越浮鬱是個野種出身的玩意兒。”

“皇兄你怎麽不說話啊,看上去還不大高興,是我不好,不該提越浮鬱,明明在說宴示秋嘛,我知道皇兄你不喜歡越浮鬱,他跟你搶皇位就算了,居然還整日霸占著你眼巴巴都見不著一麵的宴太傅……皇兄你去東宮看過嗎,看過宴太傅是怎麽教咱們這位太子兄弟的嗎,他是不是脫得幹幹淨淨跪在太子跟前給他舔,讓他上……”

越謙將麵前的一份甜湯徑直扣到了越誠的臉上,總算讓越誠閉上了嘴。

如今天熱,冉府今晚這筵席的菜色一應都盡量往清爽來,甜湯底下還臥著冰,越誠臉上身上倒沒有被燙著,但人很是怔愣,往後一倒,手臂無意識掃到了他那邊紅木桌上的一個半空的碟子,碟子就這樣不慎摔落到了地上,應聲而碎。

別說越誠怔愣了,在座的其他人都挺意外的。

越謙直接一碗湯扣到了越誠臉上,這動靜倒不是很大,但緊跟著碟子落地碎掉的聲響,就將原本沒有注意到他倆動靜的人的視線也吸引了過來。

廳堂內一靜,還是年歲最小的六皇子最先開了口,他啊了一聲:“二皇兄你怎麽了?”

越誠臉上和身上還掛著甜湯裏的材料,頭發也被甜湯打濕了,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越謙。越謙則站起了身,若無其事的對冉新這個主人家作了一揖:“冉知府,今日不巧,二皇子身體突然不適,我便帶他先行離席了,多謝今日的招待。”

說罷,越謙就對站在角落的隨侍青柏示意了下,青柏連忙上前去想要攙扶越誠。越誠這才反應過來似的,頓時怒目橫視:“你居然……”

越謙上前,給了越誠頸後一下手刀,成功把人敲暈。青柏緊跟著將越誠給攙好了。

冉新一頭霧水的看著這一幕,隻好對已經在朝外走的越謙道:“大皇子殿下慢走……二皇子殿下也是。”

見狀,六皇子擱了筷子:“可以走了嗎?那我也要走了!嬤嬤快帶我回去吃些好吃的,今天這些我都吃不慣!但是又不好直接走掉,會被說不禮貌!”

冉新:“……”

越浮鬱和宴示秋對視了下,然後越浮鬱也慢騰騰的說道:“既如此,孤和太傅也不繼續在府上叨擾了。”

冉新:“……”就是很想要罵爹罵娘,這都什麽事兒啊!

這些人都走了,隻剩下榮遂言,他當然也起身表示已經吃飽了,多謝冉知府今晚的招待。

莫名其妙就結束了一場筵席,冉新看著很快就變得空****的廳堂,氣得摔了一雙筷子一個碗。

出了宴客的廳堂後,越浮鬱和宴示秋慢悠悠走著,因為這會兒還是在別人府上,所以他們倆說話時還是和剛才筵席上一樣,靠得很近,聲音放得很輕。

“也不知道二皇子是說了什麽,把大皇子惹得人前都不留麵子了。”宴示秋道。

剛才筵席之上,越誠時不時瞅他一眼,然後回過頭一直在跟越謙說話,越浮鬱和宴示秋也都看到了的,越浮鬱還跟宴示秋問候了一下越誠這個沒腦子的玩意兒。

沒想到他這邊剛問候完,那邊越謙就送了親弟弟一份甜湯。

越浮鬱嗤了一聲,正想要接宴示秋的話,突然卻是目光一凜。宴示秋見狀便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不遠處的假山間,剛剛那個在堂前唱曲的女子正躲在其後,夜幕中隱約可見神色焦急,許是發現宴示秋他們看過去了,那女子遙遙作揖一拜,然後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待出了冉府,回到他們的馬車裏了,越浮鬱才皺著眉不大高興的說:“冉新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故意叫他的人來勾引老師?”

“……”宴示秋無奈失笑,“勾引我作甚,剛剛在場的哪個不比我更值得巴結……我想著,那個姑娘許是找我有事?”

越浮鬱還是皺著眉:“那按老師這說法,她若是有事相求,那在場的她看誰不是看,怎麽就盯著老師不放,還特意躲在假山後麵等著。”

“別隻顧著鬧脾氣。”宴示秋往越浮鬱腦袋上敲了一下,又收回手稍作思索,然後道,“許是有什麽事,她覺得找我更合適?我瞧著剛才的情形,不像是冉新特意安排的,冉新也沒這麽迂回的腦子,那姑娘似是想讓我注意到她有事找我,但又怕被冉新或是府上其他人發現。隻是畢竟是個陌生人……”

越浮鬱就抓過宴示秋的手,道:“老師若是不想置之不理,但又心有疑慮,那我們想辦法接近那人探一探便是。”

……

越誠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回到他自己的府上了,頭上臉上身上都已經被人收拾過了,也換上了一身幹淨衣裳。越誠摸著後頸坐起身,看到了同樣坐在屋內的越謙。

“醒了。”越謙靜靜的看向他,“阿誠,是皇兄對不住你,此番到了建陽府之後也一直避著你或是由著你發泄,害得你性子越來越偏激,接下來這段日子我盡量就不往外邊去了,我們兄弟倆好好相處一段時間……若是扭轉不了你這性子,待回京之後,我會找機會說服母後,向父皇請旨也到這建陽府來,陪著你,算作當年害你被外放出京的補償。”

越誠聞言卻是莫名的更加氣憤:“你什麽意思?用你自己的前程來威脅我?你回京威脅母後去吧!滾!”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稍微準時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