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珠燈盞明亮。

桌上放著木塊, 碎布,針線。

而蒲雲憶正手中拿針,收攏著巫毒娃娃衣服最後的邊角。

這動作由他做來, 並不顯女氣, 反而澄澄明光,映著黑鐵麵具的側顏,分外認真。

那衣服受限於材料,雖不如之前精致, 可款式上略有相象,都是苗疆服飾的模樣。

這些東西, 都昭示著一件事——

是蒲雲憶修好了巫毒娃娃!

饒是溫瑜,也不免震驚。

畢竟, 她都修這巫毒娃娃一整個下午了,甚至動用了冰晶靈力。簡直可以放話說, 此間人物沒有能修得好的。

可蒲雲憶,就算他是噬冉獸轉生,就算他是地位等同男主的一號魚,就算現在他身體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力量。

他能修得好巫毒娃娃, 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係統開始慣常拍彩虹屁:【他好厲害哦!】

厲害?

若是往常,溫瑜不置可否,但這一次,溫瑜認同,確實是厲害。

能辦到這樣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他是如何拿到這巫毒娃娃的?蒲雲憶這樣做,目的是什麽?示威嗎?

越是震驚, 溫瑜越是不動聲色。

她來到桌前, 眸光自然落下, 嗓音微沉:“你在做什麽?”

“我在幫你修好它。”

蒲雲憶手指輕撥,最後的針腳收好,他放下針線,自然將娃娃遞過來:“你看看,怎麽樣?”

怎麽樣?

“我不知道,你是這樣多管閑事的人。”溫瑜垂眸:“這是我的東西。”

她聲音中不免帶了些冷意,因為蒲雲憶是敵非友,這才是他貿然替人修東西,該得到的正常態度。

可蒲雲憶卻笑了:“我幫你解決了麻煩,你不謝我嗎?”

溫瑜皺眉,她劈手奪過巫毒娃娃,接觸的一瞬間,立刻判定出,娃娃不僅身體修複,就連這替身功能也是可用的。

她心中微喜,麵上卻不露分毫。

“你才是我的麻煩,不如解決你自己。”

蒲雲憶不笑了,麵具唯一的空洞,透出他黑色的瞳孔。

他本不會做這樣的事,這樣可能將自己暴露、置於危險的事情。

溫瑾是敵非友,他更不會在他麵前如此。

隻是,今日偶爾的經過,察覺到他拿著娃娃歎氣,不滿,生氣,又再繼續嚐試時,察覺到他算計之外,那個過分鮮活的靈魂。

當今天晚上,赴約而來,沒有看到溫瑾,卻看到隻剩一顆頭的巫毒娃娃躺在桌麵上,可憐兮兮的樣子。

蒲雲憶幾乎沒有猶豫,就地取材,用柳樹枝幹,隨身帶的針線粗布,幫忙修這娃娃。

即使知道,見到溫瑾時,他絕對不會給好臉色。

蒲雲憶還是這樣做了。

或許,從海角城中,溫瑾在與他的生死對峙中,仍然分了心神和靈力,去幫助被何卯道欺負的漁民時,他在他的眼裏,就已經不同了。

蒲雲憶忘不了那時的溫瑾。

一觸即分的碰觸,毫無套路心機的相視而笑,春日陽光般的溫暖。

像是他這個人,終於褪|去了所有的偽裝,露出了真真切切的裏層,溫暖的,炙熱的,不屈的。

蒲雲憶的敵意和殺意,從那時,開始變化。

也許,溫瑾可以合作,不合作,利用也可以。

他開始更多的觀察溫瑾,觀察懷玉城中的每一個人。

越觀察,越知溫馨與溫柔,殺意越消。

甚至莫名其妙的,每個夜晚,兩人從針鋒相對的廝殺,變成了針鋒相對的對決。

蒲雲憶不知道溫瑾如何想,但對於他,那是麻木無光的生活中,唯一的鮮活,讓他期待,讓他真實,讓他感覺,自己不僅是呼吸著的,還是真正活著的。

想要得到相信,必先給予誠意。

修好巫毒娃娃,是他的誠意。

他向溫瑾展露了,屬於他的,不可為人知的一麵。

“溫城主,”蒲雲憶終於開口:“我來赴約時,這娃娃就擺在桌上,我知道你想要修好它,恰巧幼時曾做過些木工活計,便為它做了身體。”

溫瑜眉目微動。

他們兩個都是謹慎的人,話不會亂說,更不會多說,因此,她幾乎在第一時刻,就鎖定蒲雲憶話中“恰巧幼時曾做過些木工活計”這句。

這是蒲雲憶在向她表態,甚至可以說是示好。

為什麽?

可信嗎?

若是以往,溫瑜自不會在意,真真假假,先順著走便是,因為吃虧的不會是她。

可現在,蒲雲憶修好了巫毒娃娃,他或許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但溫瑜,卻多了幾分慎重,和更多的探尋。

蒲雲憶,他真的隻是一條魚嗎?

溫瑜心思幾許,再開口時,卻是說道:“今晚的遊戲對決,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聲音平靜溫和,有些和緩,沒了前麵的針鋒相對和劍拔弩張,展現了友善。

溫瑜微微側身,地上兩個水盆便飄起,落在了桌上。

一個落在蒲雲憶身前,一個落在正對麵的位置。

溫瑜在他對麵位置做了下來,緩緩而笑:“今晚,我們比憋氣。”

“不用靈力,不用術法,僅憑凡人之身,在水中堅持|久的人獲勝。”

“為了公平,你的麵具,還是不要戴了。”

蒲雲憶的目光沉靜,他盯著眼前盆中微**的水,抬眼看向對麵溫瑜,修長有力的手指伸出,搭在了黑鐵麵具的邊沿。

察覺到溫瑜目光的跟隨和注視,蒲雲憶笑了。

他的手放下來:“我認輸。”

溫瑜:……

她眼睛微眯,舌|頭輕抵牙尖,莫名有些不爽。

對方認輸她不是沒考慮過,隻是以對蒲雲憶的判斷,這概率很低,隻有不到0.01%。

有什麽她不知道的變化發生了。

溫瑜瞬間收斂情緒,手掌輕揮,桌上水盆便被收起,她笑容溫和:“適才道友提起,幼時曾做過些木工活計,溫某很感興趣,不知道友可多聊一聊?”

遊戲上再牽扯試探已不可取,那麽,便抓住蒲雲憶今晚的異變,繼續往下挖。

蒲雲憶向溫瑜看了一眼。

明明知道他可能不懷好意,別有用心,但蒲雲憶還是開口了。

他不相信,那個在海角城生死之間會幫助一個普通漁民的人,是個壞人。

“我有一個妹妹,”他開了口:“我七歲時,她四歲,家裏窮,孩子多,也沒什麽玩具給她,我便削了木頭,給她做了個木娃娃。”

他聲音最初有些生硬,似是並不習慣將這些話對人說出口,可慢慢地,他眼中湧出懷念,聲音也自然許多。

“那是個很醜的娃娃,”蒲雲憶笑了笑,目光在巫毒娃娃上一掃:“遠沒有城主這娃娃精致,頭是方的,四肢長度也不對稱,眼睛鼻子,還有頭發,都是用草木灰畫上去的。”

“但妹妹很喜歡。”

“我現在還記得,一家人春日播種後下山,我們幾個孩子,從山上跑下來,沿著凹凸不平的踏出來的山道,完全不知道危險和恐懼。”

“妹妹最小,她會抱著那個娃娃,小短腿噠噠地往下跑,她會喊我,說哥哥等等我。”

“紮起來的辮子鬆鬆散散,一翹一翹的。”

他的聲音醇厚,透著無限思念,明明是很簡單的描述,可引得在旁聽著的溫瑜,也跟著一並入神。

仿佛能看到春日陽光,萬物複蘇,新芽抽綠的山坡上,小女孩抱著那個醜醜的娃娃,草木灰沾到臉上、衣服上。

她的臉紅撲撲的,梳起的辮子隨著她的奔跑,翹起的飛揚。

家人。

這是蒲雲憶的家人。

哪怕在書中,他也從未提及過的話題。

以至於,人們都忽略了一件事,作為噬冉獸的轉生,他有家人嗎?成為修奴之前,他的生活是怎樣的?

人們樂於去看他等待著女主的救贖,喜歡女主被他當成唯一的光的感覺,或許會憐惜他曾經黑暗的命運,但那些命運,隻是美強慘這個標簽映化下的寫照。

沒有人關心,在那之前,他是如何。

溫瑜在蒲雲憶的話中,聽到了:他很想家。

那也是她曾經去上弦宗想要調查的地方,想要利用來反製蒲雲憶的關鍵點。

沒想到,他會親自將它交出來。

這一刻,沒有算計,沒有推斷,沒有任務,溫瑜看著他,眼神前所未有地認真,真心發問。

“蒲雲憶,如果給你回家的機會,你會放棄一切,去努力抓住嗎?”

黑鐵麵具轉過來,寒潭般眸子映著珠光,鄭重如宣誓:“我會。”

溫瑜放於桌下的手緊了緊,她衝他笑笑,同樣堅決鄭重。

“我也會。”

“既然如此,無關沐顏,我們不一定要成為敵人。”

溫瑜笑笑,首先伸出手去:“不是嗎?”

蒲雲憶伸手,回握回來,他的手掌微粗,是曾經悲慘過往留下的痕跡。

兩手交握,像是和平的締結,彼此友好的見證。

麵對真心,假意奉承,不給重點,最不可取。

就像是現代,朋友問起工資,你原原本本地說了,問起她時,她卻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不多”、“差不多”、“大概”、“最近經濟不好”這樣的詞,層出不窮,明明不是多重要的事,可卻叫人無端心涼。

因,我做到了你卻沒有,因,未能得到平等的對待,因,原來隻有我當你是朋友。

當你以此發問質疑時,得到的卻是“我和別的同事也沒說,大家都一樣的”。

原來,所謂“朋友”,隻是和“別的同事”一樣的平級。原來,是我太癡,以為朋友,就是朋友。

天底下,最易寒的,便是一顆以誠相待的真心。

蒲雲憶真心而言。

溫瑜不會寒他的心,同樣真心而待。

但隻有那一刻而已。

她知道,她抓住了這條魚的弱點。

是他親手送上來的。

溫瑜唇角展露,真心而笑。

可那笑容,在觸及到蒲雲憶的赤誠眼神時,微微凝滯。

然後,便是嘴角僵住,下拉,扭曲。

笑容之外,來自丹田、經脈、靈體的巨大疼痛,一瞬間侵襲了她。

丹田內,本已穩定縮小的漏靈黑洞,周圍細小的裂痕猛地崩裂,黑洞驟然擴大兩倍,靈力如流水傾瀉,吸引加強,被倒吸出去。

而那裂痕,還在向外延伸,如細碎綿延的蛛網,碎渣層層掉落,邊沿越加放大,沒有停歇。

幸運deadE的反噬加強了!

而現在,照著這個擴大速度,不出三十個呼吸,她就會被吸成人幹!

溫瑜狠戾的眼神,一瞬間,就鎖住了對麵的蒲雲憶!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本是順勢而為,留個後手,結果卻被他算計了嗎?

他到底是什麽人?竟然還能影響幸運deadE?

可蒲雲憶眼中,隻有平靜。

沒有成功的竊喜,也沒有突變的驚訝。

他看著她。

似乎在認真地權衡,要不要趁此機會,殺了她。

剛剛的握手言和,此刻像是個虛偽的假象,當時的兩人未必不真心,但這真心之後到底能延長多久,誰也不能做保證。

至少,當變數再起,有更好的機會時,會有所猶豫。

溫瑜幾乎在瞬息,就讀懂了蒲雲憶這猶豫。

而現在,即使動用了身上的冰晶,她的靈力也被瞬間吸到金丹,並繼續迅猛地往下降。

蒲雲憶擁有殺死她的機會。

而這,似乎是不同於前麵十九個前輩的新的死法,因為係統沒有提醒,它正在瘋狂地叫著金蟾。

金蟾已察覺到異樣,來到身前,貼近了溫瑜的身體。

浩瀚靈力不要錢似的湧入,將經脈拉扯得都疼痛,可進項與出項的速度,天壤之別。

黑洞暫時穩住,不再繼續放大。

但那裂痕猶在,並不穩固,靈力倒抽的速度像是一把剃刀,刮過丹田裏的每一寸,痛得溫瑜手指忍不住筋攣。

她當機立斷,隻維持打底的練氣靈力,這樣能稍微放低漏出速度,剩下的冰晶值,可以讓她再撐三天。

當然,在蒲雲憶不殺她的情況下。

否則,任務結束,人生死亡,就是在現在這一刻。

她的手仍與蒲雲憶握著,肌膚相觸,又沒有靈力再遮掩,此刻她的靈力枯竭,再無掩飾。

他沒有鬆手。

看來,是尚未決定。

但她溫瑜的命,不是隻能用來等待審判的。

溫瑜的手還在顫|抖,甚至有些發涼,但她仍舊加大力氣,努力地握住了蒲雲憶的手。

“蒲雲憶,你想要殺了我嗎?”

“你要當我的敵人,還是朋友?”

她問得直接,求生欲之下,再也沒有任何虛偽,是直達內心的詢問,沒有可憐,沒有祈求,隻是單純的詢問。

似是在說,你選了,那便試試。

溫瑜很清楚,這對於蒲雲憶來說,是殺死她的機會,但隻是機會而已,她不會甘願赴死。

就像蒲雲憶說的。

為了回家,她同樣不擇手段,甘願放棄一切。

自然不會將生命,這樣簡簡單單地,不經過一番鬥爭,就交出去。

能殺死她的人,也不會好過。

良久,又或是沒有很久,蒲雲憶他動了。

他的手回握,帶了靈力,掌心發熱,將溫瑜冰涼的手指溫暖。

“我想過。”他低聲開口。

“但我選擇,不當敵人。”

蒲雲憶空出的左手,伸了出去,搭在了黑鐵麵具上,將它拿了下來。

“這是我的誠意。”

*

“這是我的誠意。”

男人聲音低沉醇厚,每一個字,都像是羽毛,拂過人心,癢癢的,蠢蠢欲動。

這是她最後聽到的聲音。

可惜的是,蒲雲憶展現了他的誠意,摘下了麵具。

溫瑜卻沒有看到。

戌時,是大夢一世發動的時刻。

大夢一世會強行拖拽人入夢,幻境空間的人,無一漏過,甚至於空間之外的人,若此刻入夢,且與空間有強相關,也有可能被拉入。

那時,溫瑜眼前已起了模糊的霧,她隻能看到黑鐵麵具的邊沿,看它被放在桌上。

隻能,聽到蒲雲憶的聲音,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溫瑜當時是真心而問,但同時,她也有拖延時間等大夢一世開啟的想法。

兩個結果都不錯。

隻是……

“沒有看到他麵具之後的樣子。”溫瑜不免有些可惜。

畢竟,機會這種東西,錯過一次,下一次什麽時候能再碰到,就說不準了。

她不禁想到,不知道此刻的蒲雲憶,是否後悔,當時沒有對她下殺手呢?

當然,這不是目前最主要的事情。

此刻,溫瑜正走在官道上,周圍不時被馬車、驢車、小販、獵人、農夫……超過。

她邊走邊環顧周圍:“明台說的萬事屋,到底在哪呢?”

大夢一世到來時,並沒有附贈特別完成的說明書,甚至除了簡單介紹之外,還附贈了一句“功能待開發”。

因此,它到底能做什麽,極限在哪裏,溫瑜並不清楚。

當步入大夢一世,眼前密林一片,身邊站著佛子明台,聽到他含笑指路,說道“溫城主,貧僧曾來過這裏,萬事屋就在林外沿著官道向南兩百裏處,城主既然有入場券,不防一試。”時,溫瑜沒有猶豫,沿著他指引的方向前行而來。

至於女主沐顏那邊,現在一定很精彩,她這條早死的炮灰魚,不必去得那般早。

終於,在走了兩百裏後,官道的一旁,溪水旁邊,顯露出一處院落。

一座普通的兩層木屋,坐落在院子中,旁邊是一棵很大的紅楓樹。

院中圍著籬笆,裏麵有六隻走地雞,邊走邊叼草籽,屋子旁側,堆著不少木柴。

院落中,開出一塊菜地,旁邊圍欄中,堆起的高高的玉米垛。

房簷上,掛著辣椒串、玉米串。

煙火氣十足。

而木屋的正中,是一塊與木屋並不十分相配的、過分精致的牌匾,上麵寫著“萬事屋”三個大字。

字是繁體,有的卻少了一兩個比劃,寫得不算好看 ,但能看出,是認真書寫,甚至可能還專門為這幾個字練習過。

看筆法,與入場券上寫字的,是同一人。

隻是比起入場券的隨意,這牌匾寫得,倒是用心許多。

萬事屋坐落在山腳,院落中也有處理的獸皮、肉塊,像是獵人小屋,隻是要大了不少。

行人匆匆而過,對此並不在意,隻是偶爾有口渴之人,上前討水喝。

溫瑜走到近前,便見院落之外,擺了個小小的水缸和幾個碗,水缸之上,同樣是那個毛筆字,寫著“自取”。

這主人倒是很有性格。

挺懶的,也挺討厭麻煩的。

既然這樣,又何必發出入場券,打出名聲,引人前來呢?

身後傳來微重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漸漸靠近。

溫瑜側身看去,就見一高大粗野的樵夫背著一簍柴,掛著兩隻野兔,正從山上走下,來到近前。

他腰間別著一把斧頭,人有點憨憨的,看著溫瑜站在那看字,好心提醒:“這位爺,水缸上這兩個字,念自取。”

“意思就是,想喝水的話,直接喝就行,不用問。”

他呲牙而笑,聲如洪鍾,很是憨厚。

溫瑜:“……我認識這字。”

“噢。”樵夫應了聲,似是不懂她在這站著幹啥,衝她擺擺手:“這位爺,那你讓開點,擋我家門了。”

溫瑜:……

她向旁挪步,讓出院門,盯著這樵夫,怎麽看,怎麽都不能將他和那“懶散”、“討厭麻煩”的萬事屋主人聯係在一起。

樵夫有一把子力氣,他將木柴放下,也不看溫瑜,自去處理那兩隻野兔,很是熟練。

他手指粗糙,是久經風霜的磨礪,是做久了活計的樣子。

溫瑜取出那張入場券,拿給樵夫看:“這位大哥,請問這張入場券,是在這裏用嗎?”

樵夫一看,點點頭:“你等著。”

然後,他一轉頭,衝著房子內吆喝:“周先生,來活了!”

聲如洪鍾,連帶著院子裏的雞,都被驚得咯咯叫了兩聲。

“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要用‘來活了’這種粗話,太不高深莫測了,不稱我的身份——”

有人推開房門,滿臉無奈,可抬眼一看到溫瑜,立刻收聲,連表情,也端了起來。

很有幾分街邊騙錢的故作高深模樣。

他二十出頭,書生打扮,穿著卻有幾分隨意,長相是路人臉,甚至還不如那位樵夫大哥的粗獷能留有印象。

倒是一頭黑發,分外濃密,烏黑發亮,連個分叉都沒有,發際線穩穩地卡在額頭位置,堪稱完美。

他掃了一眼那入場券,下巴輕點:“我是萬事屋的主人,你既拿著這入場券,有緣來此,便進來吧,有所疑惑,我會為你解答。”

“但一張入場券,我隻回答一個問題。”

挺端著的。

有點氣性高脾氣古怪的世外高人形象。

可旁邊的樵夫並不配合,他粗聲粗氣:“周先生,你踩到雞屎了。”

一下子,就將那勉強撐起來的形象破了功。

周先生險些要炸,額間青筋隱現,可看了眼溫瑜,還是憋住了:“我知道,我故意為之。”

“噢。”樵夫又問:“中午吃兔肉,你想放土豆,還是西紅柿?”

誰往兔肉裏放西紅柿?

就算他喜歡吃西紅柿也不會這麽葷素不忌什麽都放啊!

周先生擠出個笑容:“土豆便可。”

然後,他看向溫瑜:“這位公子,請跟我來。”

再不進屋,隻怕世外高人的形象,要掉滿地了。

可周先生不知道的是,他的形象,從最開始,就掉了滿地。

溫瑜跟他進屋,並沒有錯過,他偷偷在門檻上抹掉腳底雞屎的行為。

當然,樵夫的聲音更大:“周先生,別把雞屎抹門檻上,來院裏地上抹!”

“你——”周先生委屈了。

他盯著自己這個分外不配合、拆台第一名的隊友,見他一臉憨憨不明所以,甚至很認真地再處理兔肉,猛地咬牙,衝了出來,在地上連蹭幾下鞋底。

像是在蹭某人的臉。

然後抬起腳底,亮給樵夫看:“滿意了吧?”

這才重新回到屋內,再次對溫瑜露出完美的世外高人微笑:“公子,請入座。”

溫瑜:……

她知道這地為什麽風評不好了。

這位萬事屋的主人,看著確實很像江湖騙子。

但有沒有用,總要試試。

屋內打扮倒是典雅,甚至看著,比從屋外看要空間大些。

周先生坐在她的對側,從她手中接過那張入場券,確認了下,開口問道:“請問公子,有何事要問?”

溫瑜:“我要問一個人的身份。”

她從懷中,取出溯影鏡,影像選片投射,桌子上,顯露出一個雕像。

正是禦獸宗中的雕像。

周先生皺眉:“公子可是在與我說笑?”

他臉上露出明確的不喜,吊兒郎當的輕蔑:“這不就是你嗎?”

作者有話說:

昨天紅包已發,今天前五十繼續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