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就是一串聯合表白貼。

一個貼名隻有一個字, 由上到下連起來就是“溫城主,請原諒,我不該錯怪你, 我錯了。”

而且實時刷新下, 每個帖子還都有人進去回複頂帖,她順手點開一個,裏麵的人,都在哭著搶著地讚美她。

但偏偏他們回複的時間很巧妙, 首頁帖子都完美維持著正確的順序,一點都沒變。

溫瑜看樂了, 修真界的人,挺會玩的。

溫瑜:【這就是你說的鬧翻天了?】

係統懵了:【怎麽會, 你背著我提前買水軍了?】

溫瑜忍住白眼,剛要敲它, 就察覺到異動,靈力一引,星羅變換,眼前便現出幻影。

正是懷玉城周邊十裏的景象。

有很多不同門派, 不同服飾的人,正向著懷玉城而來,氣勢之盛,靈力之雜,引得幻影也微微震動。

係統捂臉驚恐:【完蛋了,16號娛樂圈世界就告訴過你,水軍就是水, 能遊船, 能翻船, 這次你肯定翻船犯眾怒了,他們這是自發來殺你的!】

【這可不是那三家那麽好對付,怎麽辦啊啊啊啊!】

溫瑜挑眉,她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但她麵色很淡定,沒應係統的話,而是往下翻了第二頁,這頁總算出來了點正經東西。

竟是一排排門派的聲明宣誓。

{溫城主大義,水耀宗今日宣布歸順懷玉城。}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溫城主高風亮節,吾輩誠服,四喜派宗主水向上願帶全派來投!}

……

{溫城主是真君子,我要不是魔修,也想去懷玉城呢【哭】}

溫瑜:……

她很想問最後一位老兄,身為魔修,還主動開發加顏表情,真的好嗎?

她點開帖子,發現裏麵都是鼓勵——

{衝,道友,英雄不問出處。}

{這位魔修老兄,我支持你去懷玉城,影像中就可以看出來,溫城主絕對不會是在意出身的人。}

影像?

溫瑜捕捉到了關鍵詞。

這時係統懨懨地說:【哦,那這些人不是來殺你的,反倒是來歸順和投奔你的。】

【我想起來了,你之前說要擴大懷玉城的地盤,這才是你的最終目標吧?什麽到三家為止根本就是逗我玩的吧?夢魘來襲,影像貼汙蔑,都在你的預估裏,是不是?】係統也樂了:【哈,你真是嚇死我了,也不給我提個醒。】

溫瑜:……

她回了一句:【他們想來,但懷玉城可不是垃圾桶,什麽都收的,讓博叔去考察他們,給他們找點事做好了。】

她右手輕點,一枚玉簡飛起,溫瑜交代幾句,玉簡便向外飛去。

至於係統說的其他的,溫瑜沒有回應。

她不是全知的神,又不想耗費心力短命,自然不可能預知算計所有的事情。但就像她曾經曆過的無數世界一樣,她隻是在適當的時候,給上那麽一點力,滾動的球,會在其他力的傾軋之下,走向一個更遠的位置。

而溫瑜的能力在於,無論那個更遠的位置在哪裏,她都有應變的能力,讓球從那個位置,滾向她想要的方向。

係統不知道這一點,它隻是以為她很強,強到永遠不會有驚嚇,強到無論麵對什麽樣的情況,她都能冷靜淡定地繼續往下走,就像是她早已設計好這一切一樣。

帖子沒關,係統順勢往下看著,樂了:【宿主,我們賺了,這裏麵還有一堆人脫粉女主的!】

溫瑜往下一掃,果真,多數人在敬佩表白她之後,緊跟著的就是踩沐顏一腳。

從“我沒想到沐仙子竟然這般衝動魯莽,兩派之交險些被她給毀了!”到“我以前覺得沐顏貌美心善,如今想來,當初我真的是眼瞎心也瞎,吾在此立誓,以後再也不看臉!”。

再到“以後可不能再信那些名門仙子的傳言了,我要不是對沐顏先入為主,當初也不會那般往前衝,為了她構陷溫城主,真是後悔啊!”。

滿篇都是脫粉宣言,還摻雜著幾個黑裝粉攪渾水,以及憤怒回踩的。

【我緊急統計了下,這次玉簡台事件,沐顏損失粉絲魚和顏狗魚共計1397條。】係統搓搓手:【現在冰晶應該能攢出核桃大小了吧。】

如果沒有全給第二夢用的話,應該會有。溫瑜推測但理智閉嘴。

這時,“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從門縫中擠進來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正是金蟾。

溫瑜正好看過去,這一刻,她對上了金蟾的眼神,她怔了下,嘴角抿起一絲笑意。

原來,動畫片中的星星眼,是真的存在的。

金蟾看到溫瑜無事,整隻蟾都很興奮,眼神希冀又期盼,還飽含了一晚上的艱辛,向著溫瑜蹦了過去。

昨晚,岑樓這隻爛桃白毛離開得突然,金蟾沒咬住,等反應過來時,想往上追,卻沒有翅膀,撐死蹦到了城牆高,可也比不過人家能禦風的。

爛桃白毛定是被什麽好吃的給引走了。

金蟾決定,它才不要給它什麽當老大的機會,它自己就是老大,要肩負起拯救主人的重任。

既然爛桃白毛這麽不靠譜,那它就找更靠譜的人。

於是,整個晚上,金蟾就在懷玉城中各個屋裏,拱來拱去,可拱了一晚上,硬是沒一個人跟它出來。

金蟾傷心了,金蟾失望了,並且深深地為自己主人的未來而悲哀,這整個城中竟然沒有一個靠譜的人,看來維護主人城主威嚴的重任,要落到它這隻蟾身上了。

這個晚上,懷玉城注定是個不眠夜。

原因無他,都是被金蟾拱起來的。

可沒人跟它來的原因很簡單,金蟾愛拱人,還饞嘴,從來到懷玉城的第一天,就拱不少人起床拿吃的,還會專門蹲守在房門前,比狗還靈,它是城主靈寵,偶爾還有點醜萌的可愛,倒是蹭了不少好處。

可問題是,大家已經習慣它這番做派,所以深夜再被金蟾拱,也隻當它是在玩或者嘴饞了,給點吃的就推開了。

沒人想到,這家夥竟然是來求救的,用的還是跟“求吃的”的時候一樣的套路和眼神。

反正這個晚上就是在金蟾“城裏沒有一個靠譜的人”和城民“城主的金蟾怎麽還餓?”的混亂思緒中度過的。

如今,金蟾歸來,見到溫瑜無事,自然是喜出望外。

溫瑜看它,也是笑:“金蟾,冰晶有多少了?”

金蟾立起身,從肚皮袋裏掏了掏,獻寶似的送上一塊鵪鶉蛋大小的冰晶。

係統:【比想象中少啊。】

溫瑜收了過來:“謝謝。”

金蟾兩邊嘴角向上翹,完美地展示了一個笑不露齒的笑容,乖乖的樣子,有點可愛。

溫瑜想摸摸它給點鼓勵,可眼神一掃,渾身上下全是皮,沒有毛絨絨,便也沒了興致。在係統及相關衍生物麵前,她的喜惡向來遵從本心,不會過多掩飾。

她左手展開,一枚乒乓球大小的灰球現於手中,隔空浮著。

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球不是灰色的,而是冰晶一般晶瑩的薄白,而球裏麵,則是流動粘連的泥石流一般的灰色。

那是夢魘遺留下的怨氣。

溫瑜用第二夢用剩的冰晶包裹,將怨氣留存了下來,想著也許以後會有什麽用處。

不過這怨氣粘連跗骨,需得小心防範,必須要用足夠克製的強大靈氣才可以,現在這剩下的一些,僅能困住一時,冰晶的薄壁在泥沼般灰爪的拍擊下,已有隱隱裂紋。

金蟾給予的冰晶漂浮於空,溫瑜右手食指輕點,吸取了米粒大小的一點,將體內空虛的靈力補充全,然後以指畫線,冰晶幻化為冷白的柔紗,飄向圓球,附著纏|繞。

一層附上一層,很快便凝結凍住,灰球最終變成一顆厚了一倍的冰晶球,僅中心位置,隱隱透出一抹浮動的灰色,像是某種水透的寶石,晶瑩漂亮。

這樣便沒問題了。

係統看著,有些可惜:【掙來的靈氣都用到這上麵了,你還沒怎麽用呢。】

溫瑜收起冰晶球:【沒關係,還能再掙的。】

【而且,哪天情況緊急,我還可以征用這上麵的。】

賭一把是先被緊急情況殺死,還是先被怨氣纏住吞噬嗎?係統聳聳肩,又覺得真到了那麽一天,溫瑜也一定會沒問題,都處理好的。

這肯定也是在她某一環的計劃裏的。

係統很確信。

溫瑜往下翻玉簡貼,指著最初看的一行,問道:【他說的影像在哪?】

【昨天晚上你被夢魘襲擊後,玉簡貼上有人發了當初沐顏一行人向你求藥時的影像,但那是被剪輯過的,都是黑你的。】係統猶豫:【不像是他說的影像,但後麵我們斷連太久,我也沒有意識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現在看來,是有轉機了,快說,你都做了什麽?】係統興奮。

溫瑜:……她隻是睡了一覺

溫瑜麵色不變:【帖子名還記得嗎?】

係統沒追問,回答道:【好像叫懷玉城求藥一事的真相。】

溫瑜眼眸微閃,在搜索框中輸入關鍵字搜索,很快就找到了這個帖子。

她點開大致一掃,看完主樓,影像,又去看底下罵她的,和後麵的回複,順便還掃了兩眼後麵反轉要以物表心道歉的。

係統也跟著看,順便又生了一遍氣:【你看他們顛倒黑白的帖子,看得我都難受,他們竟然亂剪影像,亂帶節奏,說話發言都故意挑事,想不到修真界也有這樣的敗類!】

【敗類嗎?】溫瑜感歎,甚至有點激動:【這可是帶節奏的鬼才。】

沒有經過任何訓練,不經修飾,雖然還有些生澀,但是剪輯卡點,色調運用,回複節奏,言語陰陽,簡直是天然鬼斧,娛樂圈帶節奏的人挺多,但這種頂級的也是鳳毛麟角,想不到修真界也有這樣的人才!

溫瑜:【一刻鍾內,我要知道發帖人的全部信息。】

係統:【……不用一刻鍾,他叫甄清澤,現在正被上弦弟子綁著,扭送過來負荊請罪。】

【他的實名道歉請罪貼,也正在首頁上人工手動置頂飄著。】

溫瑜滿意了。

書中溫瑾的失勢和汙名,與玉簡台上落井下石的不實言論有很大關係。

她需要能引導和掌控言論的人。

溫瑜退出帖子,又往後看了看,結果又看到三個相關帖,分別是不知名路人發的懷玉求藥的真實影像貼、獬豸散人發的為溫瑾正名貼、還有夢魘發的被超度感謝貼。

信息量很大的樣子。

怪不得風評反轉得如此厲害,這三個帖子加起來,連環站台,沒人能扛得住吧。

溫瑜覺得有趣,左右上弦宗的人還沒到,她便點進第一個帖子,從頭看了起來。

*

同一時刻。

四喜派宗主水向上,連同著拖家帶口加起來才達到三十個數的門人,正混跡在其他來投奔懷玉城的門派中,表麵與人稱兄道弟論朋友,實際上則是蹭人家的飛行靈寶打秋風。

沒辦法,這年頭食修沒地位,接不到什麽好單子,快和鎮裏承辦酒席一個價了,四喜派更是窮得叮當響,水向上成為宗主時,發誓他看到了老爹“這爛攤子終於交出去了”的放鬆和欣慰眼神。

此次投奔懷玉城,水向上策劃已久。

四喜派自己都養不活,所有人加起來,不過三十個。他自上任前,就已經在各方收集資料,選擇評定以後能投奔的大門派。

隻是像上弦宗這種大門派,源遠流長,各峰自成體係,他們能不能去還不一定,就算去了,也隻是個末等的端洗腳盆的。

太小的水向上也看不上。

一通調查分析之後,水向上選定了懷玉城。

懷玉城避世而居,符合四喜派低調的行事風格,懷玉城雖名聲不足上弦這等第一大派,但往年相關記載,都說明實力不俗,而且城主溫瑾頗有清正之名,這樣的城主,跟著比較放心。

但沒想到,還沒等他宣布自己的偉大決定,震驚整個四喜派,懷玉城的溫城主先出事了。

因著自家祖上的某些淵源——不關注修真界“大事”因而遭遇圈內知名負心漢,水向上成為宗主後,安排了專人蹲守玉簡台,關注各方流言。

他每日修行、做飯、視察之外,睡前也會略翻一翻玉簡台。

這一天,有人爆料溫瑾道貌岸然,敷衍驅趕前去求藥的上弦弟子。

最初,水向上沒當回事,第二天睡前,就被常居首頁、猛翻好幾頁、熱得發紫的帖子給先震驚了。

人雲亦雲,又沒有證據,水向上自是不會信,他更信自己的調查,但看著也隱隱覺得,這背後恐有推手,因此,再命令各家收拾行囊時,沒有提要去哪。

他做好了打算,若是最後懷玉無事,依然砸鍋賣鐵,千裏奔襲地投奔。

若是懷玉有事,他一個微末小派也救不了,那就原地宣布要去宗門旅遊。

然後,上弦宗回應了。

再然後,溫瑾偽君子的求藥影像曝光了。

因為影像涉及上弦宗一名勢頭很剩的年輕漂亮女修,修真界中適齡不適齡的傾慕修者,紛紛站隊。

一打開帖子,就能看到“沐仙子不畏強權,是我輩楷模,溫瑾真小人偽君子,請上弦嚴查!”、“沐仙子真人比畫像中要好看千百倍”、“今天也要像沐仙子看齊”的各種新帖、回複發言。

捧沐顏時,都會順帶踩一腳溫瑾。

水向上看著,都覺得若不是他此前做了足夠的調查,都要被這些發言給同化了。

而且,他深刻意識到,發帖人很有手段,他巧妙地避開了上弦和懷玉兩個宗門的對立,而是轉化成了擁護者眾多的沐顏仙子與隻聽其名未見其人大眾完全不了解的溫城主的對立。

而視頻中,一個是姣姣仙子,不畏權勢,一個是沽名釣譽,假模假樣,自然激得沐仙子的擁護者們,衝出來興奮呐喊了。

高手啊。

水向上能看,能猜,但做不來。

然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獬豸散人發帖被溫瑾正名。

被罵了個狗血噴頭。

沐顏的擁護者,以及渾水摸魚者,眼睛都紅了,才不管是不是真的獬豸散人,噴了再說。

結果,還真的噴到了真的。

獬豸散人向來隨性,但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有點死強。若是帖子中順著他說說還好,可若是被頂著懟,那就是非要辯出來子醜寅卯的架勢來。

他邊跟人對噴,邊發布了求藥後續影像。

影像中,溫瑾長身玉立,雖看不清眉眼,可那氣質絕不是拒絕求助時的陰暗醜惡。他麵對煉虛級別的威壓和質問,聲音淡然溫和,含著懇切:“還請前輩不要再殺人了。”

在此之前,他剛以金丹之力,違逆了煉虛期的獬豸散人,隻為救下一個剛剛還試圖威逼,往他身上扣屎盆子的上弦弟子。

這影像反轉了人們對溫瑾的印象,更何況,這是由大名鼎鼎的獬豸散人發布的。影像中光是傳遞出來的煉虛威壓,就叫人無法否認。

雖然帖子裏較真互噴挺讓人沒有前輩感的。

多數人在獬豸散人的追噴下紛紛道歉,就連之前放言“你若真是獬豸散人我留影吃屎”的修者,也被獬豸散人連追了三個帖子,不得已發布了個喝霧麝貓屎餅渣(將霧麝貓屎壓製成餅狀,磨成渣做的藥材)的影像,才被放過。

但仍有部分沐顏的愛慕者仍然死硬分子,揚言“溫瑾根本是看獬豸前輩去了,故意裝模作樣而已”、“說幾句漂亮話而已,在現場我也可以,兩個影像都是真的,看一個人,不能看他如何麵對上位者,要看他如何麵對下位者”、“想不到溫瑾本事挺大的,竟然把獬豸散人都給騙了”。

水向上看著他們的言論,覺得他們腦殼裏可能是進水了,但與此同時,他忽然覺得,一直憂愁的路費問題,也許能趁此機會解決下。

他想了想,謹慎地在下麵回複——{我信溫瑾城主,他不是這樣的人,這位兄台敢不敢跟我賭,賭注五十中品靈石。}

他挑起了一波小熱潮,死硬分子似乎覺得找到了能撬開的牆腳,有那麽幾個上鉤的,便與他約定賭注。

隻不過,水向上想,他要贏了就賭,要是輸了,連玉簡一扔,這些人開心著,估計也顧不上找他要靈石。

剛約定完。隔壁又發了新帖子。

帖子名和最初的爆料貼,就差了兩個字,從“真實”變成了“絕對真實”。

裏麵,是上弦求藥的全過程,唯獨溫城主的樣貌,做了模糊處理。

且,通過專業人士的判定和對比,真實貼中的影像,就是從絕對真實貼中的影像炸剪輯拚接出來的。

而溫瑾自始至終都謙謙君子,態度良好,除了無法給出妝玉一事,剩下都堪稱完美。

是沐顏突然發難,奇怪的激奮,像是要挑起兩派之間的爭端,更給溫瑾扣上了一個大帽子。

各門各派的自家秘寶傳承,確實是由通過特殊法門才能開啟的,溫城主拿不出很正常,況且,人家都說了無法解毒,上弦宗此舉,就顯得不依不饒,看對方好脾氣上牆扒瓦了。

這帖子一出,逆轉的風向吹得更猛了。

除了抱著相同想法跑路了和繼續死硬的,水向上總共收獲了五百中品靈石。

他估算了下,再白送旁邊城池傳送陣鎮守修者十份靈肉,十份靈植,二十份靈菜,那修者應該能給他打個團日折扣,讓他們門派內這三十個人,能夠通過傳送陣,到距離懷玉城較近的地方去。

隻是,剩下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三十歲的小夥子水向上感覺自己操碎了心。

四喜派是微末小派,他身為宗主,修為最高,也隻有練氣巔|峰,連禦風都不利索,門派窮得連個禦風靈器都沒有,三十號人,該怎麽去呢。

剩下僅存的死硬分子,為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他們仍然叫囂著“對,這次看著似乎大概也許是沐仙子沒有考慮清楚,但溫瑾也有錯啊,他怎麽不懂沐仙子擔心師兄的那顆心呢,沐仙子生氣口不擇言,他就不能多擔待些嗎?”

以及“溫瑾這人壞得很,他肯定是故意的,兩個影像中他沒問題,不代表他這個人就沒問題,肯定是對著上弦宗和獬豸散人在這裝呢,之前說受過幫扶的一百多號人,也是他一夥的,他就是壞的,沐仙子就是被他給騙了!”

以及“如果溫瑾是好人,我道歉,我也置頂聲明,像頌彩宗他們學習,帶宗門主動歸順懷玉城,怎麽樣,夠硬氣吧?”

這話明顯就是硬趕上往上給自己加戲和鼓勁的,但水向上儼然捉住了省錢密碼,忙瞅準機會又挑了幾句,類似懷玉城這麽好,溫城主這麽仁善,肯定會對歸順的門派好的。

然後又適時去他們這些微末小派常發泄內傷的版塊吐了幾句“小門小派沒人權”等紮心的嘈,同時引他們去溫瑾帖子這邊來看熱鬧。

還真的被他挑動了幾個,但多數都是觀望狀態,畢竟雖然死硬分子在沐顏和溫瑾的對立上強行死硬,但他們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兩個影像,主人公分別是上弦弟子和獬豸散人,溫瑾的仁善、寬容、溫和,說明不了什麽。

然後,夢魘發帖了。

夢魘同樣甩出了一段影像。

影像中,是溫瑾的聲音,平和而有力量。

他麵對著淪為夢魘之魔的少女,伸出了手。

“我認同你的理念。”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這世間如我一般被汙蔑之人又有幾何,倘若放任而至,便是對他們不起。”

“你想要被拯救嗎?”

“我能拯救你。”

“你自由了。”

灰色扭曲的少女,手下屠戮鮮血無數的夢魘,本該不死不滅,隻有真佛才能超度的怪物,就這樣,在溫瑾勾畫的那片淺白色的光暈中,入了輪回六道。

影像中看不到溫瑾的臉,人們卻能看到屬於夢魘的絕望、掙紮、凶狠。

沒有人會願意直麵夢魘,更沒有人會放棄逃跑的可能,選擇大言不慚的要拯救夢魘。

即使是佛修,也不會這般傻。

可溫瑾偏偏就做了,不僅做了,他還成功了。

影像的最後,是少女近五百年的殺|戮,她沒有給影像,而是給了文字,一樁樁,一件件,每一個人名,每一個地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像是在給自己懲罰。

其中,不枉一些知名偽君子的滅門慘案,也是在案件發生後,大眾才知道他們的真實麵目。

可普通人也不少。

夢魘會發狂,會不受控,她本質是被詛咒的魔,並不是任何時候都有選擇的。

這一次,溫瑾給了她選擇。

他超度了夢魘。

水向上看完,久久不語,隻覺震撼,最初是當個樂子和鑽空子的隨意心態,如今,卻是滿滿的心悅誠服。

隻有真佛才能超度夢魘,溫瑾不是佛子,沒有修佛,那他具有的,便是一顆真佛之心。

向善,公證,賞罰,寬容,是不該在這世間被評判被苛責的真佛之心。

更何況。

水向上雙手奉起連玉簡,誠心拜了三拜。

夢魘是他的祖上,隻放出五百年信息,也是抱著保護可能有的後輩的心思。而水向上作為後輩,在當上宗主後,便從父親口中,知道了家族代代相傳的秘密。

食仙是真實存在的。

他是千年前羅羅宗的宗主慕容舉。

隻是,千年前羅羅宗遭變,隻有恰好在外的幾個旁係逃過一劫,後麵還遭遇了無情追殺,最後僅留下了一支,便變羅羅宗為四喜派,變慕容姓為水姓,隱姓埋名的低調生活。

而他祖上那位被負心人騙了的大小姐慕容婉,就是夢魘。

口口相傳有一句話——“婉兒是個好姑娘,她變成如今這樣,無法死亡,卻又控製不住的殺人,必然是十分痛苦的。他日老天有眼,若是她能得真佛超度,我水家子孫,不要忘了也為她上柱香。她怕黑,常不敢一人走夜路,有那點香火引著,她便能認祖歸宗了。”

水向上恭敬請香,也沒了觀望的心態,便召集門人,出門向懷玉城而去。

門人雖睡眼稀鬆,但行動卻快,隻是半個時辰後,他們才從玉簡台上水向上的聲明貼中知道——原來他們是去歸順懷玉城的啊。

其他修者雖然沒有夢魘這層祖上淵源,可對夢魘之名卻如雷貫耳。

敵人不可怕,不知何時回來,在沒有絕對碾壓的實力前,殺不死打不滅抓不到的潛在瘋子,才可怕。

而最後五百年的名單裏,更是叫無數人脖頸一涼。

這下,沒人再能說出半個否定的字來。

就連之前死硬蹦躂的那幾個修者也徹底歇菜了。

整個玉簡台,就像是有某種默契似的,詭異地安靜了一刻鍾,然後不知道誰帶起頭來,開始瘋狂地道歉,恭維溫瑾。

還有人從種種事件中醒悟,意識到看人不能光看臉,認事不能認一麵,自覺脫離了沐顏的魚塘。

還有少部分人,也開始好奇溫瑾的樣貌,畢竟除了最初拚接的影像,其他影像都出於保護的考慮,模糊了溫瑾的樣貌。

溫瑜起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玉簡台。

而此時,水向上已經帶著四喜派,通過了傳送陣,化整為零,搭上了其他同樣是真心來投或者被上頭熱血來投的門派的順風車,向著懷玉城而來。

傳言懷玉城陣法詭異,尋常難入其門。

水向上一行人本也擔憂,但行至城前,便見城門大開,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人自稱城主府的徐管家,接待了他們。

懷玉城井然有序,他們的到來雖然引起了好奇關注,卻並沒有引起什麽**。

水向上看著,不禁對懷玉城又高看了一眼。

大隊人馬被安置在城內客棧和城西院落中,他們各派宗主及兩三人隨從,則是跟隨徐管家前往城主府,聽他一路介紹懷玉城的風土人情。

顯然,對方知道他們來,也知道他們來的原因,如今這般,並不是盲目發善心地收下,而更像是一種互相考察。

更靠譜了。水向上內心猛加分數。

進了城主府,他們一行人自然提出想拜見城主,徐管家並未猶豫,說城主早已吩咐過,便帶他們過去。

隻是去的,不是會客廳,而像是書房院落的方向。

行至近前,隱隱聽到聲響,卻與那玉簡影像中並不相同,似乎更年輕,更低啞,更活躍了些。

等進到院中,水向上定睛一看。

才知道,那剛剛說話的,白衣鶴紋,正是上弦弟子。

而他們之中,圍著一個身負荊條,跪下的年輕弟子,想來便是今晨禁不住輿論發酵,在玉簡台上實名道歉,說自己擔心師兄,不滿溫瑾,才偷了溯影鏡,做下這等錯事,自會向溫城主負荊請罪的甄清澤。

水向上激動了。

沒想到,正好趕上風暴現場啊。

他激動,麵上還是穩的,其他宗主隨從彼此交換眼色,估計都抱著吃瓜和審視的心態。

那甄清澤被壓著,低垂著頭,臉色蒼白,嘴角隱有血跡,竟像是受了傷。

打頭的弟子下巴微抬,拱了拱手:“溫城主,玉簡貼一事是子坤沒有看顧好師弟,給城主添了麻煩,如今,我已按師命吩咐,將甄清澤壓來,以‘破壞兩派相交’的罪名廢了他兩層修為,甄清澤也不是我上弦弟子了,是死是活,全聽溫城主發落。”

按溫瑾的性格,應該會原諒的吧。

水向上這般想著,他能看出來,那打頭的弟子,也是這般想的。

可誰知,石桌旁端坐的人輕聲一言,隱有冷漠:“有錯該罰,故意為之,那便死吧。”

這聲音像是沁了冰,將水向上的激動全都凍住,而更冷的,卻是一道鋒利靈氣,直直打向跪著的甄清澤。

甄清澤沒有動,他閉上了眼,呼出一口氣,雖有不甘,卻又像是解脫。

韓子坤腳步微動,來之前,他已與甄清澤保證,溫瑾好麵子,又總說慈悲,不會拿他怎麽樣,哪怕動怒說要殺他,他也會出麵保他勸說,卻未想到,溫瑾竟然直接動手了。

而那靈氣之利之猛,他可沒有影像中溫瑾以金丹之力越級硬接煉虛攻擊的信心和勇猛,不僅沒有上前,甚至還退了一步讓開。

像是怕被血濺在身上。

可這道靈氣太快了,快到隻在衣服上留下小洞,沒有噴濺的血跡,甄清澤便倒了下去。

韓子坤嚇愣了,背上沁出冷汗,忙拱手恭維:“謝溫城主給他一個痛快。”

溫瑾抬眸,眼神冰冷:“韓子坤,還有你。”

又是一道靈力,韓子坤被拍的硬生生跪下,當下吐出一口血來,暈死過去。

其他上弦弟子都懵了,生怕溫瑾又一個殺招過來,可還是有怕出事的,忙上前去查看韓子坤的生死。

“無意為惡,可以給機會,明知惡而為之,便該罰。”清冷君子俯視看來:“你們放心,我知道韓子坤的身份,他若死了,懷玉城可全身而退,你們這些跟來的弟子隻怕要連坐,我留了他一命,但一事同罰,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除了本來該廢的兩層修為之外,我便多廢他一層。”

“你們毒素未清,想留想走,都可以。此事已了,我不會故意為難。”

“至於甄清澤,他已經死了,與上弦宗,與南華峰,與韓子坤,都再無關係,你們記住了嗎?”

弟子們連連點頭,他們沒見過溫瑾狠厲的樣子,而這位城主往常雖然看似冷漠,但說話行事風格都很溫和,就連麵對上弦弟子的兩次頂撞,也都是原諒和寬恕。

今日前來,他們也都抱著,此事很快結束,全都順利歸來的隨意心思,卻不想,確實很快結束了,隻是沒想到溫瑾話不多說,直接就出手殺人了。

如今,他們才真真正正地體會到,這位懷玉城主金丹期修者的肅殺和壓製,此前的敬佩之餘,也壓上了些微恐懼。

弟子們抬著韓子坤離去,有想帶走甄清澤屍體的,卻被別的弟子給扯住了,便也罷了。

他們離去後,水向上就看見,溫瑾向他們看了一眼:“各位好意,溫瑾心領,隻是古往今來,衝動壞事,就以一月為期,若是一月之後,各位還想留下,那麽懷玉城歡迎,若是想走,溫瑾也不會強留。”

“博叔,我累了,你帶他們退下吧。”

他說著這話,不叫人覺得無理,反倒叫人信服,而溫瑾重新坐下,麵色隱隱發白,微微皺眉的模樣,確實像是不太舒服。

也是,就算有真佛之心,超度夢魘也非金丹期的身體能承受,各家宗主對視幾眼,也沒有強求,紛紛客套幾句,便跟隨徐管家離去。

隻是,他們還未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後,幾個侍女步履匆匆出門,其中一位,卻是靠在了徐管家的耳邊,說了幾句。

徐管家麵色未變,隻是有些凝重,吩咐了幾句,才重新轉向他們,帶他們離開。

水耀宗宗主忍不住出言詢問:“徐管家,可是出了什麽事?”

“無事,城主有些不舒服而已。”

這話便是不想聲張。

幾位宗主都是有眼色的人,沒有再問,但想必都存了打探的心思,可沒想到,懷玉城倒是不避人,當天晚上,他們就都知道了,溫瑾城主此前耗盡修為救治上弦宗樊長鳴,體內被引了暗毒,又因超度魘魔消耗過渡,導致毒發了。

水向上心裏一緊,即使是這樣,他也要親自教訓那些上弦弟子嗎?

這些事,交給侍從做,不是一樣可以嗎?

想來,那人罰人是假,教育才是真吧。

他打定主意,一月之後,一定要留在懷玉城。

*

溫瑜從昏迷中醒來,眼前是一片白。

藥老的大嗓門直衝耳朵:“城主,你應該再努力點折騰,這樣你直接入六道輪回了,也省得我費勁救你!”

溫瑜坐起身,虛弱微笑:“抱歉。”

藥老一滯,他嗓門大說話衝,但就怕這種綿綿軟軟任你打的溫柔向,哼了一聲,解釋道:“夢魘入夢,催動了體內潛藏的毒素,你便毒發了。”

“這毒,與樊長鳴身上雖然不一樣,但應該是同宗,特性相似,都是像有根須延伸,往奇經八脈鑽縫侵襲的毒素。”他壓低了聲:“與此前宗主交給我分析的血液,有所關聯。”

“那血像是妖魔混雜,看似無毒,可若是催動,便會呈現相同的特性。隻是我此前從未見過,聯絡之前好友,也在典籍中尋找,還未確認擁有血液之人的身份。”

藥老麵露擔心:“城主的毒比樊長鳴的嚴重許多,能束縛城主靈力和行動,找不到毒藥來源,我也隻能壓製,不能解毒。”

溫瑜點點頭:“知道了,我沒事。”

她微閉了閉眼:“如果我拿到解藥,你能反配出解藥嗎?“

藥老一愣,繼而挺胸:“當然可以。”

“那就行。”她吩咐道:“如今上弦宗與懷玉城關係緊張,中毒之事不用保密,該說的,不該說的,你明白就行。”

藥老一凜,恭敬道:“是。”

他退了出去:“我去為城主配藥。”

事出緊急,而藥房又有所需藥品,溫瑜是被背到藥房的。

如今,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白色,淒冷,空寂,泛著涼,有些像是靈房。

藥老不知是什麽愛好,將藥房布置成這幅模樣。

溫瑜微微皺眉,手指一點,白色床帳上攀附著細細的淺色花紋,總算讓這房間多出了一點生氣。

係統難得認真:【毒發引起愧疚的事,是你的計劃嗎?】

溫瑜笑笑:【當然。】

係統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超度夢魘會引起毒發誰也沒想到,我還以為是個巧合,看你吐血我快嚇死了,哎,我應該經常提醒你的,可是我開始還記得中毒這事,後來就給忘了,我該提醒你的……】

它念念叨叨,像是祥林嫂一般的反複,聲音也不複往日清脆,有點低沉。

溫瑜摸摸它的頭:【沒關係,我記得的,這本就是我計劃的,是我沒提前跟你說。】

係統這才冷靜下來:【你真的沒事就好。】

溫瑜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可仍舊笑了笑。

她瞳孔很黑,印著床帳上的花紋,沉澱著麻木和冷漠。

係統是個操心的係統,它總會時不時地提醒溫瑜任務,提醒她不要忘記要做的事情。

其實,以前它不是這樣的。

最初的一些世界中,溫瑜是有過去的記憶的,係統也不像現在這樣反複提醒。可當某個世界開始,溫瑜開始遺忘。

這種遺忘像是一種傳染病。

她先是忘記了過去,然後忘記了目的,再然後,某些這個世界中,她應該記得的事情,也被她忘記。

最初她和係統都沒有發現。

直到有一天,世界66中,溫瑜身為仙族臥底,帶著信物與合作的魔王接頭,她拿出了信物,卻在魔王隨意一句對師尊的詢問中,忘記了一句日常的話。

就是那句話,差點讓溫瑜死在那個世界。

她被數十根琵琶弦穿透,鮮血滿身,幾乎不成人樣,係統哭得泣不成聲地崩潰翻書找答案,最後還是溫瑜,嘴唇微抖,哆嗦著輕笑,嘲笑魔王“大驚小怪”,爭取了最後的時間。

她想起了那句話,保住了命,完成了任務,可卻發現,原來不知不覺,她早已遺忘掉了更多。

從那以後,溫瑜有了記筆記的習慣,她會記下來,會注釋,會反複翻看,但已經丟失了的過去的記憶,是找不回來了。

係統在這個世界記筆記,也是與溫瑜學的。

而它的嘮叨和操心,也是怕溫瑜會死。

即使從那次之後,溫瑜再也沒有失誤過。後來,她不再記筆記,係統問她,她隻說,她有了更方便的可以記下的地方。

在這個世界,死掉19個同樣100%任務成功率前輩的世界,溫瑜再次遺忘了。

她沒有告訴係統。

一個人的事情,沒有必要再讓係統也跟著擔心受影響。

溫瑜垂眸,她知道,自己是被影響了。

許久不曾出現的情況再度出現,突然的遺忘,這說明哪裏出了問題,這個世界,也許比她目前已知的要更危險,更不同。

又或者,是因為慕容婉嗎?也許她有類似的過去?

溫瑜不清楚。

但她不會再這樣。

她攥緊了手,即使再怎麽遺忘,她永遠記得她的目的。

她要活下去,去找回過去的自己。

溫瑜的神色漸漸平靜,她的眼神重新恢複淡然,她察覺到嘴裏有苦味,意識到是被喂了藥,便吃了片蜜餞:【沐顏在哪?】

係統:【她在客房,正在韓子坤的院落中,看起來,雙方不太愉快。】

【說起沐顏,宿主,我剛剛查探到,她昨晚上,搞了件大事。】

作者有話說:

我本來想寫送手絹的,然而碼了一萬多還沒送成……下章再送手絹吧,肝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