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 我想死你啦!!!】

頭腦空間中,係統抱著桌子腿,一臉生離死別後他鄉遇故知的哀嚎, 然而光打雷不下雨, 半點眼淚也沒有落下來。

溫瑜探探手,將手中如紅瑪瑙長耳墜般的小丁果喂到金蟾的嘴裏,眼中漾著一絲笑意:【別哭了。】

【剛剛金蟾掉的眼淚,都比你多。】

【嗚嗚嗚, 宿主,你的眼裏隻有金蟾, 我不是你最愛的寶了嗎?你不能見異思遷、吃了就跑啊!】係統硬擠眼淚的眼睛微顫,很快又以更大的聲音嚎回來。

邊嚎還邊偷偷去瞅金蟾:【金蟾那是被主角意誌給PUA了, 眼淚占據先天優勢,我沒被PUA, 是我的錯嗎?】

金蟾透亮的眼睛映著點點燈光,眼睛大大的,微微偏了偏頭,顯出幾分懵懂:“咕?”

係統恨恨地攥緊手, 該死的,沒想到有一天,竟然在賣萌上輸給了金蟾!

【行了,】溫瑜將半盤小丁果送到頭腦空間中,推到桌子中央:【說說這PUA的事吧。】

係統裝模作樣,終於擠出了兩滴眼淚,剛剛流出眼眶不到半個小指甲蓋的距離就幹了, 但它仿佛完成了使命一般, 重又生龍活虎地坐起來, 去拿那小丁果吃。

溫瑜仍舊笑著。

從街上離開,未等她開口,人們就爭著搶著要為她提供住處,最後,是柩瑚直接轉讓給了她一個房子。

可以算是溫瑜在這不周城的第一份財產。

周圍人在這財大氣粗的震撼下,雖然還不甘心,但也拚不起,除了退卻,便是錦上添花的震撼。

溫瑜倒是麵色平靜,她沒有刻意地推拒,在確實有需要的情況下,很有涵養地道了謝。

這讓周圍的人更加高看他。

畢竟,即使失去記憶,失去過往,可一個人的氣度是藏不住的。

對於人們的認同,溫瑜不是很在意,而對這個房子,她同樣不在意。

左右在這裏待不長,一個房子,隻是暫時歇腳而已。

如今,幽幽暗光中,溫瑜眼眸微斂,將那一絲對異樣的察覺藏起。

這次分別,係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變得有些撩閑的討趣。

不讓人反感,甚至可以自編自導自演地演出一折戲,可世界之中,每一處變化,都不是巧合,不是可以小覷的。

無論這個變化,是好的,還是壞的。

她要做好準備。

係統全然未知此刻溫瑜的想法,若是知道,隻怕現在又該呼天搶地去擠第三滴和第四滴眼淚了。

它很正經地坐起,邊翻筆記邊科普。

【宿主,在你和我們被卷入到蝕滯疫風中時,不僅僅是你在那手寫紙條布置犯罪現場潑墨主角意識,主角意識也在反過來對付你。】

係統惡狠狠地攥拳:【它把我們都給剝離了。】

溫瑜斂眸。

雖然記憶重回,但這個過程發生得無聲無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像是絕對的、超然的力量,隻是最普通的動作,可她卻無法察覺,無法反抗。

她將剩下半盤小丁果聚攏,開始摘除果莖。

這小丁果的口感味道有點像橙子,適合做杯橙汁,冰沙就不做了,不周城陰冷,不適合喝涼的。

【我,金蟾,蓮花台,巫毒娃娃,回春笛,還有玉玲瓏,】係統繼續說著,它頓了頓:【不過,玉玲瓏是主動脫離跟著巫毒娃娃的,算是買一送一吧。】

溫瑜揉靈入形,開始將小丁果碎成丁果醬,同時,旁邊空杯中,雪花般冰脆的細小冰晶漸漸凝固成形。

她動作不停,心中卻有思量。

被主角意誌主動剔除的,都是本來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算上係統,都是積分換寶的外來物。

不過,有一樣外來物沒有被拿走,便是那精致漂亮如藍靛燒釉,上繪天狗食月的聚怨壺。

或許,不是主角意誌不想拿,而是它拿不了。

聚怨壺,是因為什麽讓主角意誌掣肘呢?

【多放點蜂蜜。】係統回溯沒耽誤嘴饞,確認溫瑜在做什麽後,忙開口點餐:【隻有甜一點,才能撫慰我此刻受傷的心。】

說到這,係統猛然反應過來:【宿主,你這不是全天24小時在線直播呢嗎?現在在這琢磨喝的,沒有關係嗎?不會影響你的形象吧?】

【沒關係。】溫瑜眉眼淡淡,靈氣搗醬的動作不停。

沒關係嗎?

係統有些不確信,但它很相信溫瑜的能力,她說沒關係,便一定是沒關係,便繼續說著當初被剝離後的情況。

與此同時,修真界中,修者們盯著畫框和同步留影,麵麵相覷間,彼此都可以看到對方頭頂上那大大的問號。

溫城主這是在做什麽?

他不是也沒什麽靈力了嗎?這樣浪費真的好嗎?

然而,問號雖多,可兩個台上歲月靜好,沒一個人去上麵質疑找不痛快。

若是之前,說的人還可以有很多,可人是一種吃教訓的生物,就算是不吃教訓,蠢笨異常,在這連番的質疑、被打臉、再質疑、再被打臉的循環中,此刻也不敢隨便放話了。

至於暗搓搓地想要故意帶節奏的人,也早被名屬鎖定,無法再發言了。

此刻,雖隻是謹慎發言,可修者們的腦海中,還轉悠著另外一個念頭——

——溫瑾城主真的是殺死樊長鳴的人嗎?就因為爭風吃醋嗎?

——那溫瑾城主承認設計一切,威逼沐顏就範的留影,會不會有所隱情呢?

這樣的念頭,一旦起來,便揮之不去。

遠不是最初萬人咒罵一麵倒的情境。

就在這安靜的功夫,畫框之前,有一個掮客猛拍大|腿,突然出聲:“我知道了!”

“溫城主這是在練習靈氣控製!疫魔之城靈氣稀少,隻有把控住每一滴靈氣,把每滴靈氣都用到刀刃上!”

“你們仔細看,每絲果肉的表麵的震**都是一致的,而震**與震**之間,是靈氣所能控製的最大邊界範圍! 這真是太絕了!”掮客忍不住感歎。

他甚至技癢掏出一個鴨梨,試圖複現,結果靈氣剛一接觸鴨梨表麵,整個鴨梨就猛地爆掉,甜黏的汁水噴濺在周圍幾人的身上,其中一人的腦袋上,甚至還頂了小半塊鴨梨。

然而沒人對他怒目而視,人們都被他所說的話給驚到了。

在這之前,沒人這樣處理過水果,因為沒人有這樣的需求,或者借用靈具也可以做到。因此,當修者們看到溫瑾純用靈氣搗碎果肉榨汁時,將那當做了理所當然的平常的事,並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麽不尋常。

可當被人道破,仔細看那果肉表麵震顫所代表的靈氣波動時,人們才意識到,這是何等精巧和強大的控製力!

甚至於,給一些修為瓶頸和靈力天生不足的修者,也打開了一個新的思路。

往常修者修行對打滅敵,雖然也注重靈力的掌控,但更多的是隻滿足術法運轉的基本要求,往往依賴的,也是靈力容量的多少。

可現在,一條新的道路,一個新的思路,被製作果汁的溫瑾清晰地擺在了眼前。

若是去提高控製,將每一滴靈力都充分利用呢?

這樣,是否可以越級殺招,無視那所謂的上限瓶頸?甚至於,單這樣的掌控力,便足以在任何戰鬥和修行中,將活命的機會再往上提上六成!

一時間,最初的掮客消息還沒往外賣,就先做了十幾個鴨梨生意。

周圍掮客消息都顧不上賣,全都迫不及待,想要試試,摸索著其中的法門。

畫框前,鴨梨生意和碎梨活動進行得如火如荼。

有人穿著普通的汗衫,背著簡單的行囊,禦著一把普通的翠木劍,歪歪扭扭地飛過來。

然後,連人帶劍撞到了那畫框的邊沿上,整個人墜著白色的百合花瓣落下來,像是下了一場花雨的“天外飛仙”。

隻不過,飛的不是仙,而是一個靈力微薄、樣貌不佳的修者。

他麵容黝黑、眼睛不大,看人的時候,有點迷蒙的無神。

如今墜|落,頭上像是還打著卷兒,扶著畫框暈頭轉向地站了會兒,葉柏才衝周圍修者拱了拱手:“見笑了。”

他一笑起來,臉上眼睛邊都堆起了褶子,並不好看,卻有點滑稽老氣的喜感。

喜感,弱小,便是無害。

隱藏在各處,守護著畫框中魔宗手下們散去瞬間的警惕和煞氣,重新落了回來。

而葉柏擠著眼睛連連賠罪,隻幾句話的功夫,就將他們所有人都定位。

十四人。

真是一個不吉利的數字。

葉柏低頭,地上有146塊鴨梨碎片,周圍修者的衣服上迸濺了914滴鴨梨汁液,就連刻意控製力道撞散掉落的百合花瓣,也是不吉利的78片。

這活不該接。

葉柏是為木的人。

為木中,都是跟隨歿禦,不耐這所謂天道天賦出身所限之人,對世間所有一切都充滿了憤怒。

歿禦說,會帶他們建立新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他們所希望的一切,都會實現。

組織之所以叫為木,而不帶任何宗門派,是因為,隻有植物樹木,才是真正的眾生平等,不限天道出身,天高海闊。

葉柏信了,也跟了進來。

他相信,他憤怒,也會跟著歿禦偶爾激|情的演說呐喊,但因為本性中自帶的那一點懶散和冷落,雖然融於周圍的人,卻總有那麽一點點的格格不入。

但這格格不入沒有壞處,反倒讓葉柏異軍突起。

為木中每個人都拋棄了過往的那個沒人想要的肮髒身份,根據實力和級別以種、根、莖、枝、葉為姓,用自己喜歡的樹木做名。

葉柏以葉為姓,便是這裏的頂端。

這次銷毀畫框的任務,是歿禦親自派下來的,說要懲處那個妖言惑眾、道貌岸然的懷玉城城主溫瑾。

葉柏不知道溫瑾是怎麽妖言惑眾,道貌岸然了,但是歿禦說的,那便是沒有錯了。

他是參加任務中級別最高的,便來到了這距離最遠的畫框。

可剛要動手殺人,葉柏就發現,所有人都在擠鴨梨玩,甚至於,那幾個像是保護畫框的人,也在一心兩用偷偷地擠。

“道友,你們在做什麽?你們對這畫框完全不關心嗎?”葉柏看著畫框中,正喝著什麽的溫瑾,腦子裏接上了後半句話——若是你們不關心,讓我把它直接拍碎可以嗎?

“道友,你剛來都不知道嗎?”被問的掮客懷裏抱著梨,一掃葉柏,見他同自己一般年紀不小,修為不高,便知是同命相連的天賦不高者,也不藏著掖著,將手中的連玉簡遞過去,讓他看剛剛溫瑾做果汁的回溯。

“溫城主被困疫魔空間,靈力受限,甚至可能比我們還不如,可他控製這般精巧厲害,簡直就是給我們這些人打開了一個生路……”

耳邊,熱情的掮客滔滔不絕,甚至已經開始說起了什麽樣的梨更適合練習,葉柏卻已經屏蔽了他的話。

他的目光落在了連玉簡上。

同樣的玉簡,他在一些同伴身上見到過,那是口舌組的同伴才會有的東西,他這樣掃雷組的,並不會有,也不允許有。

歿禦說過,這是會侵蝕人心擾亂思想的東西,有不少口舌組的同伴被上麵的人蠱惑,咒罵著想要背棄離開這裏。

聽說,最後他們被帶到了清潔組。

他們一定在那裏幹得很好,也沒有再鬧騰,因為葉柏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因為這,連玉簡最初靠近的時候,葉柏甚至伸手擋了一下臉,怕沾染上什麽不詳的東西。

可那上麵的留影吸引了他。

隻是不小心瞥過去的餘光所看到的,便是叫人讚歎和癡迷的程度,在葉柏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拿住了那枚連玉簡,目不轉睛、科學怪人般癡迷地看著。

每一次靈力的波動,每一瞬果肉的震顫,每一粒汁水的迸濺,都被控製到了最佳的程度,沒有一點浪費,會是最佳的力道,最完美的口感。

葉柏書讀得不多。

因為天賦不佳,孩子太多,族中需要集中資源培養更值得的人。

而他,是作為這所謂的資源中的邊角料存在的,從測出靈脈粗細時,便被剝奪了讀書的權利。

可幼時曾偷聽夫子啟蒙,提到一句“高山仰止”。

他不知道意思,便回去問娘。

娘告訴他,這詞的意思,就是見到強大的修者時,就如同看到高|聳巍峨的山峰,氣勢之盛,仰的脖子都快斷了也看不見。然後她哭哭啼啼,抱著他說他要爭氣,要成為這樣強大的修者。

葉柏成為了葉柏後,曾見過不少高山,也曾見過傳說中浩瀚深邃的無邊海,直麵過不少修為高深的修者,可從來體會到“高山仰止”的感覺。

如今,這一刻,看著那杯被溫瑾握在手中晶瑩的果汁,葉柏感受到了什麽叫“高山仰止”。

是真的,因為看得太投入,一動不動,連脖子都酸得像是快斷了一般。

而最初將連玉簡借過來的掮客,也忙著跟隨溫瑾多研究研究,見葉柏看得投入,又想到那連玉簡是為了這次誇自己傳送的留影準備的小號,還沒綁定靈力正式啟用,用不了幾次,也不值幾個錢,便也沒著急要,直接推給他:“相逢便是有緣,同是天涯淪落人,這連玉簡便送給道友吧。”

待到葉柏看完,他默不吭聲地挑了個八瓣紋的鴨梨,坐到一旁,沉心靜氣,也開始做起果汁來了。

溫瑾也許是個壞人。

但他這一手做果汁的控製力,也許也可以為他們這些天道的棄兒,開辟一個新的可能。

而且這畫框坐北朝南,挺吉利的,毀了也不好。

破碎的黃|色果皮中,八八六十四道細小靈力傾注而下,這一個鴨梨,並沒有像其他人手中的那樣碎裂,而是有一點點透亮的淺色汁水,從邊沿緩緩滑落。

*

與此同時,“控製力”的這個信息,也在守著無邊台留影同步貼的修者們中多點開花,不同的修者群體中都紛紛有人悟出了這點,就近找個水果開始試,有那種彪悍的,直接去菜地裏找了個巨型南瓜試驗。

然後,帖子中也熱鬧起來了。

不過不是罵人的,而是向溫瑾學習的,儼然一個大型學術研討會的交流現場,修者們紛紛探討著靈力控製的訣竅和法門,並且相約要準備一個果汁製作大會,實時比較研習靈力控製能力。

當然,如果那時候能請來溫瑾城主當評委,那是最好的。

“砰!”

眼見溫瑾被拉入疫魔之城不到半天的功夫,兩個台上的風向已經從“認定他是殺人凶手的咒罵”轉變成“大家一起來跟著溫城主榨果汁的隱性相信和站隊”,萬廣海克製不住,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連玉簡。

碧色玉簡崩裂的碎片射出,有微小的一片穿透紙窗而出,將剛去摘了西瓜的弟子嚇了一跳。

經無邊台上分析,對於初學者來說,越大的水果著力點越多,越適合練習。

而畫框之溫瑾城主對著那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紅果子的那操作,可以作為他們仰望的脖子都差點斷了的終極目標。

弟子看著崩裂的玉簡碎片,雖對峰主有敬畏懼怕之心,忙匆匆地走了,可心裏不免懷疑,萬峰主是在屋裏拿玉簡偷偷地練習控製呢,一個沒練好也崩了。

回到住處,有幾個師兄弟師姐妹一起練習無果後,在大家都有些挫敗之時,這弟子一拍腦袋,想起這回事,立刻將這當做“峰主剛開始也練不好呢”的案例分享給大家打氣。

並且,開始逐漸小範圍地流傳開來,而且,因為這件事中溫瑾和萬廣海兩個人的綁定,每每有人練習控製力,就會對那張溫瑾最初所拿到的紙條上的話,再次產生疑問。

這一次,是疑問“為什麽偏偏是萬廣海呢?”

無論紙條上所寫的是真是假,萬廣海都已經開始成為了事件關注的中心,連帶著,就連被蝕滯疫風刮到,在疫魔之城中失憶的沐顏的動向,人們的關注也都高了起來。

而這個時間,一個普通弟子經過,萬廣海沒有在意。

他甚至仰仗屋內的屏蔽法陣,拿出一枚天藍和墨綠交織著的傳玉簡,近乎訓斥的質問:“歿禦,我交給你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那邊很快傳來了回應,是沙啞中帶著尖細的聲音:“有高手守著畫框,我派去的人都死了。”

“那就再派,多派!你知道的,我要是倒台了,我會拉著沐顏和我一起死。”

若是有弟子在這裏,定然會驚訝此刻萬廣海話語中的急躁,這個從底層一步步走上來的強大修者,對外一貫引以為傲的形象,便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堅韌、刻苦、努力和毅力。

這樣喜怒形於色,且落於下乘的燥然和逼迫模樣,是人們想都不敢想的崩裂。

對麵那聲音並沒有爭辯,沉默了下,回道:“還有一個門人活著,他辦事一貫利落,也許能帶回來一些消息。”

說這話的時候,歿禦口中利落能幹的門人葉柏,正在掮客的喝彩聲中將梨汁擠在杯子裏,甚至這個本該去破壞畫框的人,因為圍著的人太多擠到了畫框上的百合花,還伸手將人給撥開了。

萬廣海皺眉:“我要的不是也許,而是肯定。”

“溫瑾都已經被蝕滯疫風吞沒到另一個空間了,我們難道還對付不了他嗎!還有懷玉城,你和你的人不是都去過嗎?將他的城都滅了,看兩個台上還有誰會為他說話!”

即使是歿禦,也覺得如今萬廣海的表現過於的不冷靜了,就像是明明天上隻是打了個小雷,有那麽一瞬的閃光,可是萬廣海卻哭天搶地,對著全世界宣告和咒罵“天上破了個大洞,世界要毀滅了!”的痛哭。

歿禦渾身覆上陰冷,都道萬廣海是個英雄,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想來他是在禦獸宗被溫瑾嚇破了膽子,才如此這般。

可就像萬廣海說的,溫瑾被困在疫魔之城,千年的時間,從來就沒有歸者,他注定有去無回,又能做什麽呢?

這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歿禦已然忘記了,當初懷玉城城主府中,他在梁上與溫瑾對峙,最終抱頭而逃的場景。

或者,即使記得,他也不認為,那樣高的修為,在靈力被封禁的疫魔之城中,能起到什麽作用。

“誣陷溫瑾,證明他是凶手的證據,我已經準備好了。”與一個情緒不穩定的人爭辯,除了耽誤時間,並沒有什麽用處,因而歿禦並沒有多說,而是重新聊回正事。

“最慢到明日晨起,這證據便可以發酵了。”

“至於懷玉城,懷玉城的隱蔽陣法被加強了,我此前進入留下的漏洞全部被反轉變成了陷阱,想要除掉懷玉城,我需要管製路引。”

管製路引,是上弦宗與被收管製費的宗門達成延後收繳的協議後,用於第二次到來引路的靈寶。

路引取了宗門內的土壤和牌匾上的碎屑為引,隻要宗門仍在,哪怕是再奇詭的陣法,也不能阻止手拿管製路引人的靠近。

這是為了防止宗門跳票的。

管製路引,可以將歿禦的人,引到懷玉城,但同樣的,一旦懷玉城出事,管製路引的事情被發現,在這樣已經吸引到注意的關頭上,第一個被懷疑的人,一定是他萬廣海。

這件事,萬廣海清楚,歿禦也清楚。

黑暗之中,腐爛墨綠色的藤條串起那枚藍綠色的傳玉簡,歿禦靠在烈焰梧桐上,聽著對麵粗重的呼吸聲。

須臾,萬廣海的聲音傳了過來:“好,我會拿到管製路引給你。”

“但懷玉城的結局,隻能是一座死城,我要它,連一隻蒼蠅、一隻蚊子都逃不出來。”

“嗬嗬嗬。”歿禦沙啞的笑著,黑暗的空間中回**著最後微微尖細變變聲的聲音,他眼中燃燒著嗜血和報複的渴望:“當然。”

那樣漂亮的一座城,溫家兩代人精心守護的城,被大火淹沒、被汙血沾染後的模樣,一定會很叫他們痛心吧。

這可是連傲堂都無法找到、都沒有踏足過的城,如今,卻會毀在他歿禦的手裏……

傲堂……不如……他……

歿禦笑了。

傳玉簡光芒無聲而黯,屬於萬廣海的聲音被徹底切斷。

黑暗中,歿禦咧著嘴,露出猩紅的內裏,微微喘氣皺眉,有些激動和難耐的模樣。

“紫蘿……”他忍不住靠向了身後的烈焰梧桐,粗糙的樹皮摩|擦著又柔|軟又堅|硬的藤蔓軀體,歿禦揚起頭,嘴難耐又克製地微微張開,散出迷蒙的熱氣:“你看我,你看看我……”

他視線所望之處,高大的烈焰梧桐樹上,枝杈羅草絨毛組成的巨大鳥窩中,放著一枚仿如月球表麵般坑窪黯淡的巨大蛋殼碎片。

這期間,溫瑜做好了三杯小丁果汁,是帶了碎果肉,加了一點點細冰調過口感的,嚐起來就像是果肉翻倍的果粒橙。

她自己喝了一杯,給了係統一杯:【潤潤喉。】

做果汁的時候,係統一直在說,在這個過程中,它漸漸從那撩閑的戲精狀態中脫離,又恢複了自己以往的樣子。

整個過程很平滑,潛移默化地改變,哪怕是精細的人,也未必能注意到其中的變化。

但溫瑜不隻是精細的人。

精細的人,活不過129個任務世界,她的眼睛,她的感知,連一粒微塵都不會放過。

無論什麽在影響著係統,那影響都逐漸被排解消失了。

而這期間,溫瑜也終於知道,在蝕滯疫風中發生了什麽。

被卷入後,溫瑜沒有意識,沒有記憶。

但係統和金蟾卻是清醒的。

它們被一團紫藍色的暗光包裹著,連同著其他積分換寶的造物,一起被從溫瑜的身上剝離開來。

至於聚怨壺,用係統的話說——【它拒絕挪動和剝離,於是,便停留在原地了。】

很大佬的感覺。

而對於這個129個世界中從未出現過的情況,被從頭腦空間中剝離,裹挾在扭曲虛幻的空間中的係統,有點懵了。

除了懵以外,它也無法突圍,綿軟軟的白團子手臂上一伸出去,就“滋滋”作響,炮烙般的炙痛感。

同時,腦海中湧出無數陰鬱的信息,全是它和溫瑜的過往,像是被人挑出來,斷章取義一般地告訴它,灌輸給它——它一點都不重要,根本就是個廢物。

但隻有一瞬,因為金蟾撲了過來。

【它就像是個蓋世英雄,披著金色戰甲,踩著五彩祥雲來救我。】係統很感動,難得地克製住嘴饞,吞了吞口水,委屈巴巴又可憐兮兮:【要不我的果汁給金蟾喝吧。】

溫瑜知道,係統是真心的,但同時,也是套路的。

套路她多做兩杯。

但溫瑜並不介意。

也許是經過的世界多了,溫瑜什麽都不太在乎,可對於係統,這個從最開始到現在陪伴了她129個世界的笨笨柔|軟的家夥,卻總有那麽一點點的微小的特別的位置給它。

金蟾保護了係統。

它當得任何獎勵。

看著溫瑜繼續做第三杯果汁,係統肉眼可見地開心,它接著說道:【金蟾將我放到了袋袋裏,但是那股信息卻捉住了它,我因為離得近,也感受到了一點。】

【都是些你不喜歡它,它長得很醜,又沒有白色毛毛又不軟綿綿,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全天下的人都討厭它,它該尋個地方躺屍,臭癩□□,不如當個烤蛙被人吃了填飽肚子還算有點價值。】

係統又把自己說得生氣了,小白拳頭猛地捶桌:【可惡!它欺負金蟾!】

【若是沒有遇上你,我們就被吃了。金蟾的銅錢都讓人給扣了嗚嗚嗚。】

【不過,雖然主角意誌是壞的,但它當時過來的那個光還挺好看的,就有點像,以前45號世界中,你當碼農時,電腦默認屏保中的那個彩線。】

溫瑜看它情緒多變,豐富的就像是六月的天,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是她熟悉和習慣的時間,之前失憶時莫名缺失的感覺,被徹底地消解了。

她笑笑:【金蟾的銅錢,已經被人主動送回來了,因為沾了油,正在消毒。】

腳旁,金蟾像是聽到了溫瑜在頭腦空間的回應,四仰八叉地立起來,不用前爪,而是翹起一隻後爪,以一個很考驗柔韌性的扭曲瑜伽姿勢,向著房間中的臉盆指了過去。

係統共享視角看過去,才發現臉盆中,正是金蟾一直抱著的那枚銅錢,正給汩汩冒出的水流循環衝洗。

它掰著指頭:【還有蓮花台,回春笛,玉玲瓏和巫毒娃娃,我們得把它們找回來。】

【你等我去更新下這裏的信息!】

它說完就開始趴桌翻書。

溫瑜笑笑。

失去記憶,被剝離出係統,靈寶缺失,這些對於她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

隻是強大到能對付係統的主角意誌,讓人還是有點在意。

它是跟隨蝕滯疫風而來,那是否在這個疫魔之城中,會抓到它的蹤跡呢?

欺負了她的人,總不能什麽都不損失,就想隱下身全身而退吧。

但總歸,廟還在這裏,和尚就跑不遠。

茶匙緩慢地攪動杯中的果汁,濃鬱的果肉和冰晶將這果汁襯托的像是冰淇淋甜點,溫瑜略微思考了下,開口問道:【係統,女主沐顏現在在哪呢?】

係統卡了一息,查詢出信息後眼睛很明顯地放大了些,有驚訝有不解。

【和原劇情一樣,她被西街幫奉為了聖女,正利用鳳凰血脈對於疫障的克製,與放逐者一起探索城城外迷霧。隻是……】它猶猶豫豫。

【隻是……我探查到,沐顏現在正和……妹妹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繼續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