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定時定點上班下班,又有高薪加打賞,朝陽宿舍,安安穩穩混到退休,肯定能攢下不少錢。

夜涼如水,宴幾堂院子裏的杏樹落了一地花瓣,窗前的竹子還帶著夜露,夜風打在身上泛起一絲涼意。

正房前人來人往,等送走了大夫,露竹把宴幾堂所有的丫鬟婆子叫到一起敲打一遍。

“大娘子有孕是喜事,隻是月份尚淺,誰也不許往外瞎嚼舌根,不然我撕了誰的嘴。”露竹看著不過二十歲,麵目柔和,可臉上半分笑都沒有,“當然,你們小心伺候,等小公子出生,定少不了你們的功勞。”

這是給一棍子再賞個甜棗。

看台階下站著的丫鬟們鵪鶉似的點頭,露竹滿意地露出一個笑,“行了,各忙各的去。”

一群丫鬟很快散了個幹淨。

薑棠站在最後麵,低著頭去正房門口當門神。

她也沒想到,一夜之間,就穿到了一本書裏,還是本宅鬥文。

她沒穿成錦鯉命格大殺四方的女主,也沒穿成戲份賊費力蹦躂的女配,而是穿成一個空有美貌,致力在男女主之間添堵的炮灰丫鬟。

原身是女主陸錦瑤的陪嫁。

陸錦瑤母親陳氏的意思是,等陸錦瑤有孕,就可以把原身給顧見舟做妾。

陪嫁好拿捏,再說原身貌美,見之難忘。

陳氏覺得男人都一個樣,與其讓顧見舟自己提,還不如找一個知根知底的人,若是以後薑棠有了孩子,還能抱到身邊撫養。

但陸錦瑤心裏自有成算。新婚之後兩人柔情蜜意,雖然仍住在永寧侯府,但是宴幾堂關上院門,就是過自己的日子,讓顧見舟納妾反倒失了夫妻情分。

而顧見舟對陸錦瑤是一百個上心,除了公事,心裏隻有陸錦瑤一人。直到小說最後,顧見舟都履行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原身充其量算個炮灰,趁女主有孕爬床卻被男主送去莊子上自生自滅,凍死在一個冬天。

薑棠可不想去莊子,當丫鬟的被捏著賣身契,不能輕易贖身,還任由主家打罵,被趕出去的沒一個好下場。

小說裏,陸錦瑤不是善茬,但是她善待下人,當然,隻是聽話的下人。

既然已經知道陸錦瑤會一路到侯府主母,薑棠就不想奮鬥了,老老實實在宴幾堂當個丫鬟比什麽都強。

順便還能磕男女主的cp,小說裏都那麽甜了,這可是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可顧見舟心裏眼裏隻有陸錦瑤一個,這是什麽神仙愛情。

薑棠沒來這裏之前大學還沒畢業,平時做自媒體,做做甜品學學菜再探探店,假期的時候就全國各地旅遊,這種躺平的生活再適合她不過。

隻要不給陸錦瑤添堵,她就能長命百歲。

至於借著送甜湯的由頭爬床,薑棠是決計不會做的,以後遇見顧見舟她絕對繞路走。永寧侯府的丫鬟每晚都是回下人房,隻留兩個守夜,夜裏勾引更不可能,她就安安靜靜當門神就好了。

宴幾堂上空飄**著喜意,薑棠是三等丫鬟,還輪不著她進屋伺候。

宴幾堂除了看門灑掃婆子,有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

管事的是陸錦瑤的奶娘高嬤嬤。

平日在陸錦瑤身邊伺候的是露竹懷兮,薑棠是三等丫鬟,就做些打掃洗衣的活計。

二等三等丫鬟還要守夜,兩人一組,四日輪一次。

今天不該薑棠守夜,一會兒等亥時到了陸錦瑤顧見舟睡下她就能回去了。

今天是四月初六,離月中發月銀還有不到十天。

原身的銀子都拿來買胭脂水粉漂亮衣裳了,薑棠美滋滋地想,等月錢下來,她就先弄個小爐子,再慢慢攢些食材,日子總不會太差。

五錢月銀,雖然比不上一等二等丫鬟,但在這個一斤米十幾文的時代,五錢銀子可不算少。

賣身契輕易消不掉。做丫鬟,雖然是下人,但把丫鬟當成職業,每日定時定點上班下班,又有高薪加打賞,朝陽宿舍,安安穩穩混到退休,肯定能攢下不少錢。

薑棠微低著頭神遊天外,過來給陸錦瑤送點心的露竹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露竹也是陸錦瑤的陪嫁。

四個陪嫁丫鬟,懷兮伶俐能幹,白薇機靈機敏,唯獨薑棠是陳氏費心找來準備給顧見舟做妾的。

這點她們四人心知肚明。

露竹覺得,若是真有一日薑棠被抬妾,那也是宴幾堂的半個主子,現在不能輕易得罪了去。

隻是薑棠的行事做派令人不齒,大娘子抬舉是抬舉,若是她自己上趕著勾引,那是背主求榮的事。

隻是就算不喜歡薑棠,露竹還是得承認,眼前這個人美的過分。

膚如凝脂,比杏花還要白,平時也做粗活,可皮膚細膩,恍若牛乳一般。一雙翦瞳長著鉤子,鼻尖小巧,口若含丹,頭發烏黑茂密。哪怕穿著下人的衣裳,哪怕她就隻是簪了根銀釵,可在這夜裏,比天上的月輝還要奪目幾分。

本來薑棠就自命不凡,如今大娘子有孕她怕是要變本加厲了。

懷胎十月,宴幾堂沒有姨娘,難道真要把薑棠送上四爺的床嗎。

薑棠可不知露竹都想了什麽,隻是露竹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太久,想忽視都難,她抬起頭,見露竹還盯著她,問道:“露竹姐姐?”

露竹晃過神,道:“馬上就亥時了,今天不該你守夜,早些回去,這兒有我呢。”

不管大娘子怎麽想,現在還是讓薑棠少出現在四爺眼皮子底下為妙。

伺候又不缺薑棠一個。

薑棠眼睛一亮,這還能早退!

“謝謝露竹姐姐!”

薑棠福了福禮,心想這可不要太自在,歡歡喜喜就退下了。

露竹:“……”

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她搖了搖頭,掀開簾子一角,端著盤子彎腰進屋。

屋內,燭光晃動。

陸錦瑤捧著溫水慢慢喝著,她打扮得簡單,雪青色繡著玉蘭花的襖裙,發髻上就攢了根玉簪,早春夜涼,外麵披了件短坎肩。

明豔大方的打扮,眉間因有孕多了兩分柔色蜜意。

一旁顧見舟眼睛發亮,趕緊站起身把點心接過來,“快看看想吃什麽,有芙蓉糕、牛乳糕、桂花糕……我剛才問了大夫,說綠豆性涼,咱們就先不吃綠豆糕了。”

顧見舟拿起一塊就要喂,陸錦瑤把茶杯放下,搖了搖頭,“我吃不下。”

陸錦瑤就是因為近來食欲不振,才請大夫來診脈,她十六歲嫁給顧見舟,進門兩年一直未有身孕,誰知道突然就有了。

高興是高興,可頭胎終究是忐忑。

顧見舟當即站起來,“五香居現在應該開著,想吃什麽我去買。”

陸錦瑤拽住他的袖子,“晚膳也用過了,現在不餓,你陪我說說話。”

露竹低下頭,悄悄退了出去。

等人出去,顧見舟握住陸錦瑤的手,“你別擔心,明日我就去請大夫,隔三日診一次脈,以後想吃什麽就和我說,若是宴幾堂的月例不夠,我這兒有錢……”

說著說著,顧見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這兒也沒什麽錢。”

除了必要花銷,家裏鋪子田產莊子,都是陸錦瑤管著。

陸錦瑤沒忍住笑出聲,“我知道,定不會苦著自己,就是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顧見舟拉著陸錦瑤的手坐下,“你我之間,想說什麽說就是了。”

陸錦瑤道:“年初母親生病,上個月才好利索,雖說大好,但大夫說還得靜養。現在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了大嫂,我和二嫂三嫂從旁協助。如今我有孕,按理說應該好好養胎,但……”

顧見舟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她的意思。

永寧侯府二爺三爺都是庶子,日後不出意外,侯府的爵位該由大爺繼承。

顧見舟是天盛二十一年的進士,在翰林院上職,為官不過兩年。

府裏的下人又是看菜下碟的,若不爭一爭,日子也不好過。

管家的事分給她的很少,但在府中,總歸是有幾分威嚴。

陸錦瑤不想把這事給丟下。

孩子才一個月,臨生產還有大半年。等孩子生下來,還不知道是什麽光景。

顧見舟自然是希望陸錦瑤好好養胎,把孩子生下來,成了親的兄長都有孩子,隻有他沒有,說不在乎是假的。

但陸錦瑤更重要……

顧見舟拍了拍她的手,道:“聽你的。”

陸錦瑤詫異道:“我想繼續管事,你也聽我的?”

顧見舟:“這些事我也不懂,但是知道你辛苦,你想這麽做肯定有自己你的緣由,但你是為了咱們家,我自然聽你的。”

陸錦瑤心中泛起一絲甜意,“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胡來的。”

夫妻二人對著燭光說了會兒話,而薑棠已經回到了下人房。

三等丫鬟四人一間,薑棠和宴幾堂的幾個住一塊,房間朝陽,總共擺了四張床。薑棠的床靠窗,床邊有一個比人還高紅木櫃子,和旁邊床之間隔了一麵木製屏風,還有張小桌子,一把椅子。

這是她的全部家當。

今天靜默守夜,陸英和佩蘭還沒回來,早退的隻有她。

有屏風隔著,她就相當於有自己的空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隻要等到月中,她就能買個小爐子,然後自己煮東西吃。

懷揣著美夢,薑棠睡得無比香甜,連陸英佩蘭何時回來的都不知道。次日寅時,下人房的丫鬟小廝們就起床收拾,去各院伺候。

薑棠隻管打掃院子,正值早春,她就負責掃地上的花瓣。院前不能有水,各種小石子也要清理幹淨。

過了寅時,陸英佩蘭帶著燒好的熱水在門口候著,伺候完顧見舟陸錦瑤梳洗露竹帶著人把飯菜端進去。

等裏麵的人吃完收拾好,才輪得到她們。

相較於主子五花八門的飯食,丫鬟吃的就簡單多了,一碗白粥一個饅頭,還有燉的大鍋菜。

如果主子飯菜吃不下,也會分給下人,都是沒有動過的,有肉有蝦,像小包子、蒸餃之類的。

隻不過薑棠是三等丫鬟,這種事根本輪不到她。

薑棠打掃完院子去耳房等著,可等了半天都沒人回來,她掀開簾子向外看,卻見陸英一臉焦急。

同房的幾個丫鬟,也不怎麽說話。

她同三人打招呼,都愛答不理的,索性薑棠就不主動說了。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薑棠決定不問,然而陸英卻不想放過她。

陸英站在薑棠身後,道:“你倒是開心了,不過,就算我們受罰,也輪不到你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