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武和郭力可以說深得燕熊真傳。
發現情形不妙, 果斷先跑。
哪裏還管得了那兩箱子財物？
“大人。”
武陽縣城守城護衛李金十分錯愕，問一旁的裴晏，“他們怎麽跑了？”
裴晏麵不改色, “我讓他們去辦其他的事。”
李金點了點頭, 招呼身後幾個手下, “快，動作麻溜點，將大人的這些東西全送去縣衙！”
“是！”
縣衙。
唐逸宸一身紫衣，搖著扇子, 看見進門的裴晏，忍不住呦了一聲, 陰陽怪氣道：“咱們的大人可算舍得回來了？”
裴晏沒理他，對李金道：“將東西放到書房裏。”
李金應是，又對唐逸宸一拱手, “唐師爺。”
唐逸宸笑眯眯, “辛苦李少尉了。”
李金也笑：“不辛苦, 末將很樂意為大人和師爺效勞。”
唐逸宸嘖了一聲, 又對裴晏指責起來，“聽聽人家這話, 這心。姓裴的，你要有點良心，該記得我隻是個師爺, 不是你的管家婆！這縣城幾千人口，都是你的事！還有下次，折騰大半多月不見你人影, 我就直接走人！”
裴晏腳步微頓, 看他, “除了武陽縣，到處都有淩王的眼線。”被人通緝的家夥，跑出武陽縣，和找死有什麽區別？
“你……”
唐逸宸直接被戳中痛腳，噎了下，氣得合扇，“我不管！反正你人回來了，這縣城的事，就自己處理吧！天天一大堆雞毛蒜皮的小事，看得我腦門都大了！還不如把我往淩王那扔！好歹人家也是用得上我這腦子的，不像你，大材小用！”
裴晏：“再頂三個月。”
“什麽？”
唐逸宸直接炸了，“三個月？！你還想幹什麽去？繼續剿山匪？”
提到剿山匪，唐逸宸又忽然想起來什麽，眯起眼睛，盯著他道：“之前老胡他們回來，說你不急著到任，還在路上娶了個媳婦？”
裴晏：“……”
“果然是真的！”
唐逸宸和裴晏一起長大，比誰都了解他的悶性子。
有時候真會幹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來，比如一聲不吭就背著他把媳婦娶了！
普通人能幹這種事嗎？
“你明知道以你現在的身份，根本不適合娶妻！”
“還有那兩個外甥是吧？你那位姐姐的孩子……認就認了，拐跑也算了。但如今不讓人去接，又是怎麽回事？”
唐逸宸急得，十分想直接劈開裴晏的腦門，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麽。
裴晏神色沉沉，睨了他一眼，“武陽縣縣城有內應。”
這話，跟給唐逸宸按下了停止鍵，他一愣，“什麽內應？”
裴晏沉聲：“齊國內應。”
“！！！”
唐逸宸瞳孔一緊，臉色也變了，隱晦地掃了眼四周，扯著裴晏道：“去房裏說。”
裴晏不緊不慢道：“李金的人沒問題。有問題的，是縣城內的某些商戶。”
唐逸宸疑惑：“怎麽說？”
裴晏帶他去書房，將兩個箱子打開。
裏頭混了兩三件皇商趙家的東西，讓唐逸宸看。
唐逸宸拿起幾件玉器，問他：“哪來的？”
裴晏：“山匪寨子。”
唐逸宸一頭霧水，“你……不是沒剿匪成功嗎？怎麽能跑去山匪寨子拿這些東西出來？”
裴晏並不打算將寨子易主，新寨主還是他新娶的小妻子這件事告訴唐逸宸，隻道：“廢了點時間，混入其中。這批東西，是寨主讓我拿下來折成現銀的。”
唐逸宸倒不疑有他，憑借裴晏的能力，混進山匪寨子確實不是什麽大問題，“趙家的東西，怎麽會落入山匪手中？皇商的運輸路線，不是一直都保密的嗎？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一般皇商，代表的是皇家，經營著由朝廷壟斷的商業，比如玉器、陶器、銅鐵、鹽業、絲綢織布、茶葉等等，總體來說，會有至少五個以上的皇商存在。
但從燕國先帝那一代開始，就頗為信任趙家，致使趙家不僅將玉器、陶器攏在手中，連拿捏住了銅鐵和鹽業。而淩王的生母淑妃，便出自趙家。
病弱無子的太子登基後，國庫逐漸空虛，被趙家處處掣肘。
隨著淩王勢大，桓王和烈王也不甘示弱，形成三股強勁勢力，隻等太子病逝，爭搶帝位。
裴晏眉頭微蹙，語氣沉冷：“運輸路線就算泄密，有朝廷護衛，區區山匪也沒那麽大本事成功搶走。唯一的可能，是趙家主動送上去。”
“淩王通敵？！”
裴晏沒回答，對唐逸宸道：“除了趙家的東西，其餘的你派人送去唐家當鋪折現。”
“還有，讓榮子秋來見我。”
……
夏悠悠睡醒後，就下了山。
快到家門時，就遇到夏大山。
夏大山問她，“昨個兒你去哪了？”
夏悠悠：“怎麽了？”
夏大山繼續道：“老趙把你的豬肉都分好了，哥哥給你送過來時，都沒瞧見你。隻見到那翠丫頭，那翠丫頭說，你雇了她來照顧兩個娃娃，真的假的？”
“嗯，真的。”
夏大山無奈：“你這可真是，有銀錢沒地花。完全沒必要的事！反正你嫂嫂要照看你外甥，一起不就好了？”
讓趙氏照看小女主和小反派？
別逗。
先別說小女主的事。
如今小反派的情況不明，把人和趙氏放在一起，不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也花不了幾個銀錢，不礙事。”
夏悠悠婉拒了夏大山的提議後，忽然想起燕熊說的缺木匠和瓦匠。
而夏大山恰好是木匠……
想著，她又夏大山道：“大哥可否幫我一個忙？”
夏大山：“大妹，這話說的，又跟哥哥客氣了！有什麽要幫忙的事盡管說，哥哥能做到的一定給你做。”
“是有點麻煩，怕你不樂意。”
“啥事兒呀？”
“跟我去燕齊山一趟。”
夏大山：“？？？”
夏大山一直不太明白夏悠悠為什麽執著上燕齊山。
他想拒絕，可這是親妹子提出的請求……
夏大山很糾結，又為難。
夏悠悠看出來了，“大哥若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夏大山擺手，“不是不願意，就是，妹子你得告訴我，你上山去做什麽？”
“建房子。”
建房子？？？
夏大山更懵了。
夏悠悠沒有多做解釋，隻道：“具體的，上山路上同你說。”
她不想提前說，是怕夏大山回去就透露給趙氏。
趙氏一旦知道，不需要多久，可能傳得村子人盡皆知。
夏大山拿她沒轍。
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答應了。
翠月雲見夏悠悠回來，也很高興，“夏姐姐昨日宿在山上了？”
夏悠悠嗯了一聲，問她：“昨日我走後到現在，沒出什麽事吧？”
翠月雲搖頭，對她說：“夏大哥將西鎮鄉民送給夏姐姐你的豬肉送回來了，還有一些肥膘，我正尋思煸出豬油後，等夏姐姐你回來，就炒菜吃！”
“豬油？”
夏悠悠跟翠月雲去看了眼。
那頭豬本來不算肥，切開基本也是瘦肉，肥膘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不到兩巴掌那麽多。
夏悠悠看得很無奈，“這點子油，幾頓就吃完了。”
昨日，在山寨裏吃的是麗娘等人摘的野菜和一些野物。
因為沒有油脂，吃起來的味道也幹幹巴巴，味同嚼蠟。
這麽一回憶，她就想到自己先前買的黃豆了，連忙問翠月雲放哪裏了。
翠月雲把黃豆拿出來給她看，“夏姐姐今日想吃菽飯嗎？”
夏悠悠：“不，先放一旁，晚點我帶上山去。”
末了，她又問陸嫣然姐弟哪裏去了。
翠月雲指了指西廂房道：“在屋裏頭。平日嫣然和我一起幹完活，就會回去休息一下。說陪弟弟玩耍玩耍。”
夏悠悠嗯了一聲，“她弟弟沒有什麽怪異之處？”
“我在柴房忙活時，偶爾看到他出來，蹲在院子裏地上胡亂畫著什麽。”
翠月雲指了指院子角落一處。
夏悠悠走過去看，就發現那地上確實寫了不少字。
翠月雲好奇問她，“夏姐姐，這寫的是什麽啊？”
夏悠悠慢條斯理道：“死。”
還是密密麻麻，特別殺氣騰騰的——死字。
翠月雲一懵，“死？好端端的他一個小孩兒，作甚寫這麽晦氣的字？”
“誰知道呢？”
夏悠悠挑眉，玩味低嗤，“或許真變成了個反派。”
小女主十歲了，都沒識字。
小反派沒啟蒙，卻會寫字。
還寫的這麽有成人風格，戾氣滿滿。
八成跟她一樣，身體易主了。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夏悠悠的原則是，隻要不妨礙到她。
不管小反派被誰附體，她都沒興趣知道。
夏悠悠讓翠月雲去一趟西鎮，買一些菜種子和小雞仔小鴨子，並交代陳記那邊，送些幾百斤豆菽過來。
翠月雲好奇，“夏姐姐買那麽都豆菽作甚？那東西也不好吃啊！”
“不好吃？你沒吃過豆腐嗎？”
“豆腐是何物？”
夏悠悠被問愣了。
這個世界不是仿唐背景嗎？
難道作者沒寫，有些東西就不存在了？
她沉默了一瞬，對翠月雲道：“……你盡管買去。”
“好！”
為了運回山方便，夏悠悠還特意通往燕齊山的某個山路口搭了個小棚子，讓翠月雲把買好的東西都送到那邊，到時可以讓燕熊帶人下來往山上運。
夏悠悠則帶夏大山從另一條更捷徑的路，來到山寨這邊。
一路上，夏大山都是忐忑的。
他好幾次忍不住問夏悠悠去哪。
可夏悠悠給的答案就是，“等到了就知道。”
到是到哪兒啊？
夏大山可被他賣關子的親妹子給愁死了。
但人都往山上來，總不能調頭跑吧？
所以，哪怕冒著被山匪發現的風險，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夏悠悠。
直到他遠遠看見了山匪寨子……
“大妹！”
夏大山頓時臉色大變，立馬拉住還要繼續往前走的夏悠悠，“不能再繼續走了！會被山匪發現！”
“發現了也沒事。”
夏悠悠掙開他的手，加快了腳步。
夏大山那個急得，隻能追上她。
眼見夏悠悠就要暴露在山匪麵前了，夏大山腦海裏閃過無數辦法，恨不得直接把她打暈抗走。
結果，還沒行動，就先聽到那些山匪嗓門賊大的，衝他親妹子喊了一聲：“寨主好！”
夏大山：“？？？”
他幻聽了？
夏大山恍恍惚惚，看著自家妹子，走進山寨像走進自家大院一樣，毫無阻礙不說，遇到的山匪無一個不喊她一聲寨主。
“我一定是在做夢。”
夏大山狠狠扇了自己兩巴掌，“我的妹子怎麽可能是山匪呢？”
夏悠悠聽到身後傳來的耳光聲和夏大山的喃喃自語，無奈道：“大哥，是真的。這山寨如今已經歸我了。我是他們的新寨主。”
“新、新寨主？”
他妹成山匪了？！
夏大山頓時如遭雷擊，久久不能回神。
燕熊恰好出來，喊了夏悠悠一聲後，看了眼陌生麵孔夏大山，“咦？這位是？”
夏悠悠：“我大哥。”
燕熊一個激靈，連忙衝夏大山露出滿褶子臉笑，“原來是大哥啊！大哥第一次來咱們寨子吧？別怕，我這些兄弟啊，兩天前開始就從良了，不做山匪了。他們現在都是跟著寨主混的良民！”
燕熊個頭大，蓄著胡須，本身不笑的話，其實是很顯凶相的，一眼能看出並不好惹。
但他一笑，就憨了。
夏大山被燕熊緊握的手都是僵硬的。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夏悠悠，咽了咽唾沫，“妹啊……告訴哥，哥是在做夢吧？”
“青天白日，沒夢！”
燕熊替夏悠悠回答不說，還十分兄弟熟地狠狠拍了夏大山後背兩下，“大哥啊，這都是真的！”
夏大山被拍得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這一聲聲大哥落在他耳朵裏，刺耳得不行。
好家夥，看著比他年紀還大，怎麽好意思喊他作大哥？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熊人是他妹夫呢！
等等，妹夫？
夏大山心底一咯噔。
頓時，眼神銥嬅跟刀子一樣，犀利地在燕熊身上一寸寸剜過——
長得五大三粗的，嗓門那麽大，又不比那裴晏俊。
夏大山臉色一沉，推開燕熊，語氣鄭重：“不行！你別喊我作大哥！”
燕熊：“？？？”
燕熊莫名，“那……夏兄弟？”
夏大山臉色稍霽，“嗯。”
燕熊也不是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人。
發現夏大山對他並沒有那麽熱絡後，便鬆開勾住對方脖頸的手，對夏悠悠道：“寨主，您昨兒個整的那什麽水泥磚，已經夠十二個時辰了，您要去看看嗎？”
“嗯。”
夏悠悠邊走，就把自己拿下齊風寨的過程簡略地和夏大山說了一遍。
夏大山聽她說有人相助，這才鬆一口氣。
“大妹，這麽危險的事，你往後可不能再做了！”
一聲不吭跑山上打山匪，還搶了山匪的寨子。
生擒山匪頭頭，收攏另一個山匪寨子的山匪們。
要不是親耳聽到，親眼所見。
夏大山都不敢相信這麽傳奇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親妹子身上！
“嗯，我知道了。”
夏悠悠回應得比較敷衍。
主要該解釋的都解釋完了。
接不接受現實，那是夏大山的事。
以及，她現在更關心水泥磚的完成情況。
夏大山看著他親妹子火急火燎朝一個方向走去。
跟上後，就看到了擺了一地的，用模具夾著的灰色磚塊。
夏大山好奇不已，“這都是什麽東西？”
一旁山匪手下回答他，“寨主說是用來建房子的水泥磚！”
“啊？”
水泥磚？
夏大山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東西。
好奇得不行。
夏悠悠敲下了水泥磚的模具，露出一整塊完整的水泥磚。
因為用的沙子不夠細，水泥磚成品不像後世那種光滑的平麵，顆粒感較為明顯。
夏悠悠迫不及待想試驗它的硬度，就讓人拿來黃土混秸稈的磚頭。
兩兩相砸，黃土磚直接碎了大半。
而水泥磚連裂紋都沒出現。
所以，從硬度上，水泥磚不如原石。
但比起黃土混秸稈磚頭，倒結實許多。
夏悠悠還算滿意。
覺得水、熟石灰水，以及沙子的比例，可以再調整一下，後續成品用來鋪路都沒問題。
關鍵是，製作成本並不比黃土磚高多少。
“嗯，你們就按照我昨天做水泥磚的法子去做吧。”
夏悠悠選了一塊空地，讓燕熊安排十幾個人去搞。
夏大山瞪大眼睛，“這……這水泥磚，硬度都快比得上青石磚了吧？”
“青石磚燒製不易，造價昂貴，絕對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大家也隻能在鄉鎮富紳、縣城內大戶人家的宅邸，以及衙門大宅見過。”
夏悠悠啊了一聲，“是嗎？這不能和青石磚比，要比，肯定是青石磚更厲害。”
萬裏長城都是用青石磚和長條石一塊塊壘起來的，屹立幾千年不倒。
水泥磚在後世，優點是更環保便宜，和耐久度硬度都強的青石磚不能比。
夏大山點了點頭，“想來也是。大妹子，你怎麽想到做這個水泥磚的？很廢功夫吧？”
夏悠悠：“還好，主要是脫模快，再曬個幾天，差不多就能用來蓋房子了。”
夏大山：“哦哦。”
兩兄妹平平無奇地對話。
比起夏大山對新事物的驚訝。
實際上，燕熊等人才是處於真正的震驚之中！
因為夏悠悠做水泥磚時，他們全程參與，並且全都覺得簡單無比！
這麽簡單，且沒花一分銀錢，就能造出接近青石磚的水泥磚，簡直跟做夢一樣。
仿佛一條生財之路，歘的一下，毫無征兆地在他們的麵前打開了……
於是，以燕熊為首，幾十雙眼睛都灼熱地盯著夏悠悠，看著她，就跟看天降財神爺一樣狂熱——
夏悠悠如芒在背，扭頭一看，僵了。
“……？”
這一個個的，恨不得把她供奉起來的眼神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