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低頭,章墨遠就看見林言趴在床底下衝他眨眼睛。

章墨遠:……

他輕咳了一聲,然後鎮定地坐在了**,恰好把林言的上半身擋住。

譚新不甘心地到處搜查了一番,然後把視線鎖定在了床底下。

這裏是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

“秀,秀才郎,床底下可以讓我們看一下麽?”

這話一出,章墨遠立刻察覺到自己的褲腳被用力扯了兩下。

像是在警告他。

他又咳了一聲,努力壓住上揚的唇角。

“我記得你們都是哥兒,大半夜的闖進我家,對著我的床又看又摸,不大合適吧?”

譚新眼神閃躲了一下,其他幾個哥兒也都開始往門口看,麵露遲疑之色。

就在僵持的時侯,隔壁的周大哥突然湊過來,大聲問道:“阿遠啊,你這院子門怎麽開著啊,不怕遭賊啊?”

章墨遠微微勾了勾唇,應了一聲道:“沒事的周大哥,家裏來了幾個客人而已。”

一聽來了客人,周大哥索性進了章家的院子,譚新和幾個哥兒趕緊往裏縮了縮。

周大哥一看是幾個哥兒也不好意思進來了,但語氣裏充滿了疑惑,“大半夜的你們怎麽在阿遠房裏?”

章墨遠一派輕鬆道:“他們說林言在我屋裏,非要衝進來搜查,我也攔不住他們。”

章墨遠什麽品性,作為他多年的鄰居,周大哥自然最清楚,聞言瞪著最前頭的譚新怒道:“說的什麽鬼話,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辰?走走走,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一聽他要叫人,幾個哥兒立刻拔腿往外衝,唯恐被人瞧見。

譚新走之前不甘地盯著床底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還是走了。

周大哥衝他們的背影呸了一聲,然後轉頭對章墨遠溫和道:“他們走了,你快睡,明日還要讀書吧?”

章墨遠笑著點點頭,“多謝周大哥。”

周大哥揮揮手,打了個哈欠就走了。

“跟我還客氣什麽?”

等他們都離開後,章墨遠立刻起身,把院子門和房門都拴好了。

林言從床底下爬出來,拍拍身上的灰,淡定道:“別關門呀,我得走了。”

章墨遠:“……”

他伸手拉住往外走的林言,溫聲道:“先別走,譚新可能還在外頭。”

林言煩躁地扒拉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那怎麽辦,難不成我今夜還得睡在這裏?”

章墨遠哽了一下,情況似乎和他預計的不太一樣。

他本來都做好了安慰林言的準備,結果對方似乎比他還冷靜?

“看起來隻能如此了。”

林言隻能重新走回床邊坐下,看清他的走姿後,章墨遠臉又紅了。

其實林言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麽平靜,畢竟穿書,還是穿成了一個炮灰,方才又做了那種事,這樁樁件件砸下來,夠他消化一陣子了。

首先就是原主那個爹,成日無所事事也就罷了,還心術不正,簡直坑了林家人一輩子。

林言正在心裏盤算如何對付林父,冷不丁聽見一句:“我明日就去你家提親,我會對你負責的。”

林言:“……”

他險些沒被口水嗆死。

這個年代十分注重名節,既然他和章墨遠有了實質性的關係,那最好的處理方式自然就是成親。

可是……林言覺得有些別扭,畢竟這是他和章墨遠第一次見麵。

雖然他長得好看,身材也好得很,從方才的表現來看,人品也不錯,還是個秀才。

說實話,挺心動的。

“隻,隻能這樣麽?”

“你不願意?”

林言扭捏道:“也不是不願意啦,就是,會不會太快了?”

章墨遠點頭,“是有些快,那我先提親,成親的日子由你來定,多晚都行”

林言啊了一聲,章墨遠這麽好說話的麽?

“隻是……”

章墨遠說話難得吞吞吐吐,林言奇怪地看著他,“隻是什麽?”

章墨遠似乎很不好意思,“若你有了身孕,怕是對你的名節有損。”

林言:“!!!”

有了什麽?什麽身孕?身什麽孕?

他要喘不上氣來了。

對啊,林言是個哥兒啊,雖說哥兒受孕比女子難一些,但總歸是有可能的啊。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眼神很是一言難盡。

章墨遠以為他擔心,便放輕了聲音安慰道:“也不一定會有孩子,隻是有可能。”

林言:“……”

謝謝,並沒有被安慰到。

章墨遠從櫃子裏取出一塊兒黑色的布,放在地上攤開,林言看了一眼,那黑布上頭還打著幾塊兒補丁。

都說嘉禾村窮,看來的確是這樣。

林言思緒又飄了,他開始想如何帶著林家人發家致富。

當然,林父除外。

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

章墨遠起身輕手輕腳地給他蓋好被子,然後回去繼續在地上躺著。

他腦子裏思緒飛快,把眼下的局麵簡單回憶了一下。

三年前剛考上秀才,他娘就去世了,此後章墨遠為她守孝三年,上個月剛滿。

上輩子他被考試時無意中得罪的富家公子綁去關了幾個月,等他回來時,林言不堪流言蜚語的騷然,已經自殺了。

之後他便離開了嘉禾村,去了府城的一家書院,在那裏一邊當教書先生一邊考學,很快就考上了狀元進入了朝堂。

此後再不曾回過這裏。

但現在局麵變了,林言還在,所以他不打算這麽快就離開。

他要娶林言,至於後頭要如何,全看林言如何想。

若是他想一輩子留在嘉禾村,章墨遠也願意。他是秀才,他可以去鎮上開個小學堂,日子慢慢過,總會越來越好的。

上輩子在朝堂混跡了大半輩子,章墨遠心中實在有些煩膩,暫時不想回到過去的軌跡中。

他側頭看了眼**安然甜睡的林言,微微笑了笑,這輩子他就想陪著林言,把上輩子沒來得及的都補給他。

一夜無話。

天還未亮的時侯章墨遠就起了,他先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便輕輕地拍了拍林言的手臂,小聲道:“林言,快醒醒。”

林言睡得正好,煩躁地拿手去推他,嘴巴裏還嘟嘟囔囔,“不醒不醒。”

章墨遠失笑,“現在譚新不在外頭,你不想回去了麽?”

林言刷地睜開了眼睛。

“真的不在?”

章墨遠點頭,“我方才已經出去看過了,真的不在。”

林言動作麻利地坐起身,兩隻手抬起來胡亂地裹了裹身上的破衣服。

章墨遠看不過去,主動伸手替他整理好,還順帶著替他綁好了頭發。

“多謝。”

章墨遠笑笑,領著他出了門。

“你最好先去西邊晃一圈再回家,這樣更安全些。”

林言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

說的像**似的。

不過出院門後他還是聽了章墨遠的意見,低著頭貓著腰飛快地往西邊走。

根據原主的記憶,最西邊是大海,有不少村民會起早去那邊趕海,他從那邊回家比較好解釋一些。

一路上都沒見著人,很快,海浪的聲音就越來越近,空氣中鹹濕的氣息也越來越重。

林言慢慢放鬆下來。

因為愛吃海鮮,所以上輩子他就努力攢錢在海邊買了一套小別墅,一年中幾乎有大半的時間都住在裏麵。

想到海鮮鮮美的味道,林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腳上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越往海邊走越熱鬧,很多人拎著小桶在海灘上慢慢尋覓。

出於好奇,林言也湊過去看了一會兒,太陽慢慢升起,海平麵一片金紅。

林言捉了一隻小螃蟹,玩了一會兒之後就放了,正要起身回家就聽見身後——

“林言?出來撿螃蟹啊?”

林言回頭一看,忍不住笑了。

這可真是巧了,居然是他昨晚的“恩人”,周大哥。

旁邊那位帶著笑的婦人應該就是周嫂子了。

林言笑眯眯地和他們打招呼,“周大哥,周嫂子好。”

周大哥周嫂子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奇怪,過去林言性子膽小,總是低著個頭,什麽時候這麽大方過?

既然遇上了,周大哥就免不得提起昨晚的事,他先是問了一句,“林言啊,你昨晚沒出門吧?”

林言一臉鎮定道:“沒有呀,昨晚和我阿爹理了理家裏的存貨就睡了。”

海鮮保存時間比較短,所以家家戶戶都會曬一些留著自家吃或者拿去換糧食,這些處理過的海鮮就叫存貨。

周大哥鬆了口氣,然後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情說了。

林言仿佛頭一次聽見似的,一臉的驚訝和憤怒。

周嫂子也很氣憤,“我就說讓你別問了,好好的人家怎麽會大半夜的不睡覺偷偷跑人屋裏頭去,還是秀才郎屋裏頭?”

周大哥摸了摸腦袋,訕訕地笑了一聲。

周嫂子把手裏那隻空木桶往林言手裏塞,熱情道:“你忘了帶桶了吧,我這裏剛巧多一隻,你拿去用。”

林言笑眯眯地接過來道了謝。

等兩人走遠後,林言就拎著空桶回家去了。

如果仔細看的話,他的走姿還是不太自然,但眼下正在沙灘上,本就不好走,所以也不會有人多想。

林言沿著記憶裏的方向,一路順利地回了家。

剛到門口就看見一個瘦了吧唧的男人在那裏左右張望,麵上有喜也有期盼。

林言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算賬的時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