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時辰,推車上的鹵肉就見了底。
江棲月正要把留給劉捕快的五斤肉藏到車底,卻突然被個穿綢衫的胖男人拽住袖子:
“哎,小娘子,你這就不厚道了!”
他指著油紙包,大聲嚷嚷著:“你這兒明明還有肉,怎麽不賣?還說賣完了?”
人群頓時**起來。
“就是!我們都排半天隊了!”
“該不會是留著漲價吧?”
後麵排隊卻沒買到的人頓時怨聲載道。
江棲月擦擦額頭上的汗:“諸位聽我說,這是昨兒就答應留給……”
就在此時,劉捕快帶著兩個衙役撥開人群:“對不住對不住,衙門臨時有事來晚了!”
江棲月這才鬆了口氣:“劉捕快,你來了啊。諸位,這是劉捕快做人就跟我講好的五斤鹵肉,不是我不願意賣!”
胖男人臉色一變,頓時就諂媚起來:“原、原來是劉捕頭訂的啊,哈哈……”
胖男人訕笑著退後,突然眼珠一轉:“小娘子,我也要預定!明天給我留十斤行不?這是定金!”
他立刻從腰上摸出一塊兒碎銀子。
這下可炸了鍋。
“我訂五斤!”
“我要三斤,再加五個鹵蛋!”
“小娘子住哪啊?能送貨上門不?”
江棲月被吵得頭暈,本想維持秩序,奈何嗓門不夠大。
“等一下,別吵別吵,我慢慢記……”
突然,人群後麵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排隊登記,不接受上門送貨。”
裴寂淵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身上還是那副獵戶的打扮,弓箭筒都還背在身上。
劉涯挑眉:“我剛剛還說呢,今日怎麽隻有這小娘子一個人,不見你夫君呢。”
“我夫君是個獵戶,要進山打獵的。這野豬就是他抓到的,我們是吃不完才拿出來賣鹵肉的。”
劉涯點點頭:“這樣啊。”
裴寂淵麻利地幫江棲月收拾攤子,推上小車回家。
院子裏,躺著兩隻野豬和幾隻野雞野兔。
“哇!”
江棲月驚喜地看著豐富的獵物,眼睛裏都要冒星星了:“你好厲害啊裴寂淵!”
裴寂淵躲開她的目光:“……嗯。”
當晚,江棲月數錢數得手指發麻:“今日現賣加預定,比昨天賺的還多呢!”
她興奮地拽裴寂淵袖子,“你看,照這樣下去,我們……”
話音戛然而止。男人手臂上一道新鮮血痕刺痛了她的眼。
“你受傷了?”
她慌忙去掀他衣袖:“這是怎麽傷的?”
裴寂淵猛地抽回手,傷疤那半邊臉下意識偏開:“被野豬刺了一下,不礙事。”
“怎麽能不礙事呢?這麽長的傷口,要清理一下的!家裏有傷藥和紗布嗎?”
江棲月起身尋找,卻裴寂淵攔住了:“別找了,家裏沒有。”
“那也不行,受傷了總要包紮一下吧?何況是這麽長的傷口!你等著,我去問問隔壁幾家鄰居有沒有。”
江棲月急匆匆跑到隔壁桂花嬸家,敲響了門。
“桂花嬸子,在家嗎?”
來開門的是阿貴叔:“是裴家媳婦兒啊,有什麽事嗎?”
“阿貴叔,裴寂淵今天上山打獵受了點傷,家裏沒有幹淨的紗布和金瘡藥,我想問問您家裏有沒有,我借用一下,明天買了新的還回來。”
阿貴叔連忙給她拿來:“有有有,我這做木工活的,這些東西家裏多得很,你拿去用吧,不用還。”
江棲月道了謝,匆匆跑回來。
推門時,正看見裴寂淵背對著門口,單手脫下破損染血的衣裳。
燭光勾勒出他寬厚的肩背線條,肌肉隨著動作起伏,那道猙獰的傷口從手肘一直蜿蜒到小臂。
江棲月小心翼翼地湊近,觀察著他的傷口。她的指尖剛碰到他繃緊的手臂,就感覺男人渾身一顫。
裴寂淵下意識要躲,卻被江棲月按住手腕:“別動,我給你清理一下。傷口沾了泥土,不清理會化膿的。”
她拉著裴寂淵在床邊坐下,用幹淨的手絹沾著白酒擦拭血痕,盡管已經很小心了,但碰到某些地方時,裴寂淵還是會忍不住顫動一下。
她輕輕吹著傷口,呼吸拂過他臂彎:“我給你吹吹。這樣還疼嗎?”
“……不疼。”
其實疼的,但這些傷和之前的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尤其是現在還有個小心翼翼上藥的江棲月。她動作柔柔的,像小貓一樣,乖順得不像話。
江棲月低頭塗藥時,一縷發絲垂落,掃過裴寂淵的指尖。
他蜷起手指,喉結滾動——這麽近的距離,她能清晰看見自己臉上扭曲的疤痕吧?
“好了。”
江棲月塗上金瘡藥,係好紗布,突然伸手拂開他額前碎發。裴寂淵猛地後仰,凳子都差點坐不穩。
“躲什麽?”
江棲月無奈:“你額頭上也有傷。是今早打獵刮到的?”
裴寂淵這才想起穿越荊棘叢時,確實有樹枝劃過額頭。
他僵硬地點頭,卻見江棲月忽然湊近,一縷幽香混著藥草氣息撲麵而來。
“不要亂動啊,蹭到傷口還是你疼。”
裴寂淵比她高出不少,她要給裴寂淵的額頭上藥,隻能跪坐在床邊,一隻手扶著裴寂淵的肩膀,另一隻手仔細地上藥。
湊得太近了,近到他似乎一轉頭,就能直接吻上她纖細雪白的脖頸。
她清淺的呼吸打在耳邊,熱熱的,癢癢的。裴寂淵覺得,他在急速升溫。
江棲月對這一切倒是渾然不覺,指尖輕輕點塗傷口,隨後撫摸到他臉上:“這道疤……”
裴寂淵垂眸,果然還是要在意嗎?
“是怎麽弄的啊?我瞧著像是燒傷呢。”
現在能光明正大地觀察這個傷疤,確實是難得的機會。按照養膚古劄上寫的,這種程度的燒傷疤痕,至少需要用三個療程的玉容煥顏膏。
“……是燒傷,桐油潑的。”
江棲月瞪大眼睛:“熱油?”
“嗯。”
“天哪,那得多疼啊。你是得罪人了嗎?為什麽會被人潑桐油啊?”
裴寂淵抿唇,移開目光。
江棲月明白了,他不想提。
於是自然地撇開這個話題:“對了,我知道一個藥膏的配方,這個藥膏治療疤痕有奇效。明天我去賣鹵肉,順便找藥鋪問問,看看能不能收集到這些藥材。”
“不必麻煩。”
裴寂淵偏過頭,避開她柔軟的指尖:“這副模樣……我早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