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來,蘇念尾並沒有被那銀袍少年抓入大牢,而是被他關進了一個小院子裏。
從始至終,她沒有想通的是,這個晉王是誰。他是東陵褚天的弟弟嗎?怎麽不曾聽說過?而且,這晉王什麽時候封的,也不知道。
而那日,東陵雪寒與東陵修企圖造反的那晚,究竟又發生了什麽?
現在的皇帝依舊是東陵褚天,那麽,是那晚東陵雪寒根本就沒有造反,還是說,弑君失敗?而他,又與東陵修兩人,得到什麽樣的處罰?
這,她無從得知。腦袋,現在一片混亂,得不到答案。昏昏沉沉中,蘇念尾在房間裏睡了下去。
。。。。。。。。。。。。。。。。。。
不知過了多久,蘇念尾被耳畔的一陣酥癢弄醒。她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看到一張比女人還潔淨無暇的臉龐。當即,嚇了一跳,反射性的彈跳起來。
“你醒了?”男子無關緊要的問道,仿佛他的所作所為,都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蘇念尾咽了咽口水,一臉鄙夷的望向他,同時打量自己身上的衣裳,還好,完好無缺。
“你想幹嘛?”大晚上的,不睡覺,竟然對著她耳朵吹氣,這男人是不是有點變態?
少年被蘇念尾那警惕的模樣逗笑了,他嘴角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弧度道;“當然是來看你嘍!”
“我有什麽好看的,而且,都這麽晚了,你來看我,會讓我誤以為你心懷不軌。”
少年撇撇嘴,一臉不以為意。隨後,他俯下身,語氣曖昧的對著耳畔呢喃道;“你認為,以你的姿色本王會喜歡?哈哈……放心,府上的美人兒如雲,像你這種小雛菊,本王不感興趣。”
“你……”蘇念尾聽罷,漲紅了臉,眼前這個少年笑起來簡直像個妖孽,說話更為尖酸,比當年的東陵雪寒和東陵褚天還難搞定。
“我很醜嗎?”不自覺的,蘇念尾慌亂捧起自己的臉,下意識聯想到,東陵褚天若看到現在的自己會接受自己嗎?雖然從前的臉貌若天仙,可謂傾國傾城,但比起那張臉,她更喜歡現在的自己。畢竟,現在的她,才是最真實的自己。而他,又會再愛她嗎?
望著她略為驚慌的神情,他妖豔一笑,搖搖頭;“非也,非也,其實做丫鬟還是綽綽有餘!”
“我……”正想反駁的蘇念尾,凜了凜站在門外的紛裳宮女,也頓覺自己的姿色有時候還比不過她們。一時間,有些無地自容的她,惱怒的瞪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是來溪落我的,那麽你做到了。”
“哈哈……果真直爽,有異於奇她女子啊!”
“你這是誇我,還是貶我?”
“那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你……”看到這張臉,蘇念尾有種想痛扁的衝動,同時亦有些說不出的落寞難過。
是的,這少年讓她看到了東陵雪寒的影子,曾經他也是在第一次見麵就為難於她,時不時用惡言激怒她。少年與他有些相像,隻不過,他比少年要冷酷內斂許多。同時,少年沒有他身上所散發出的肅殺之氣。這也是,他與東陵褚天更加相似的原因。
“想什麽呢?”看到蘇念尾本欲怒言相向的嘴臉,突然幽怨而充滿愁思的望著自己。少年在嚇了一跳的同時,不免思考著這女子到底在想什麽。為何,她的舉動,總是那樣的奇怪,眼神也那樣的讓人猜不透。
收起自己的思緒,她冷冷道;“沒什麽。”
“是嗎?本王發覺你很不高興,是不是想到了什麽?”完全被好奇占據的他,有些不依不饒的問道。
蘇念尾兩眼一翻,滿是不耐煩道;“高不高興也不幹你的事,你這麽晚了來找到底什麽事?”
發現她的怒氣欲有發作之勢,少年連忙從腰間掏出她的NOKIAn7,一臉興味盎然道;“這東西,怎麽讓它發出聲音,就像你今天的那樣,告訴本王如何?”
蘇念尾強壓的怒氣,“噌——”就直升,一直壓抑著沒有發飆的她,終於忍無可忍;“小子,你強搶了我的東西,還把我關起來,現在還要讓我教你怎麽用他,你不覺得這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少年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當即帶著些許愧欠,卻並不悔改的笑容道;“呃……嘿嘿……..也是…….也是!”
“既然知道是這樣,那就請回吧!”
“不慌不慌,如果本王和你交換條件,你能教教本王嗎?”
“條件?”蘇念尾水眸一揚,冷冷朝他凜去。
少年點頭;“是的,你想要什麽,想得到什麽,隻要在本王的範疇之類,本王可以滿足你。”
蘇念尾聽罷,凝神思索瞬間,便點點頭道;“那好,成交。我現在告訴你,這個玩意有很多種功能,這樣吧,我每教你一個功能,你就得回答我一個問題,怎麽樣?”
“隻是回答問題這麽簡單?”少年蹙著眉,有些不可思議。
“是的。”雖然說讓他回答問題似乎太便宜他了,不過蘇念尾也不是省油的燈,畢竟這手機一般人不會玩,而且這古人連按鍵都看不懂。她可以將每個功能教他一遍,但是以後若記不住定會再來找她。那時,她又可以利用他,再要別的條件。
“那好,你問吧,本王盡無不言。但是在本王回答以後,你就得告訴本王它的功能!”
“嗯,我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聽罷,微微一愕,隨即朗聲笑道;“你還真大膽,敢這樣直問本王名字的人還是第一個,而且,不知道本王大名的你也是第一個!”
蘇念尾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少廢話,名字就是拿來讓人叫的,難道你還把它當成裝飾品啊?快回答吧,要是回答不了,那我們就停止這場遊戲。”
少年臉色一僵,神情有些尷尬,不過轉瞬即逝,沒留下一絲痕跡;“東陵景淵。”
“果然是他的兄弟……”
“誰的兄弟?”少年湊過頭來,一臉不解。
蘇念尾臉上閃過一抹自嘲的笑意;“沒什麽,我教你怎麽把這個歌聲放出來吧!”
“不用,你可以一氣把你要問的問完,待所有清楚後,本王再讓你們盡數相傳,你覺得如何?”
“也行!”
“那好,你繼續問吧!”
“你是東陵褚天的幾弟?”
“你怎麽直呼皇兄的名諱?難道你不怕殺頭?”少年由驚轉震,突然朝窗外凜去,似怕閑人路過。
蘇念尾抿唇淡笑,眼神有些蕭索;“他不會殺我的!”
本該為皇兄鳴不平的東陵景淵,看到如此平淡又悵然若失的眸光,他的怒氣頓時化為滿腔的驚疑;“你就這麽自信?皇兄雖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可是東秦央央大國的法典上,就記有這樣一條罪刑。凡平民百姓敢私自直呼當今天子名諱的,當諸之。若皇室宗親如此,便削去其官職,貶為庶民,遊街示眾。”
“如果你想揭發我,那麽現在就可以。如果你不想揭發我,那麽就回答我的問道。”反正,她留著這條命過來,也是想見東陵褚天一麵。如果說,他這個弟弟要命她問罪,到也算成全她了。
看著舉動驚世駭俗的蘇念尾,東陵景淵倒吸一口冷氣,語氣有些犀利道;“你不怕死?”
“怕,但比起死,我覺得我更該賭一把。否則,真正死亡的時候,我會有遺憾。”
“你…….”
“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東陵景淵抬頭望了望她,清淡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有種似水追憶年華的淡淡愁思,他欲言又止,終究沒在追問下去;“我是他的十三弟。”
“你知道幾天前攝政王密謀韓王在中秋之夜進行謀反刺殺皇上之事嗎?”
“嗯?你說什麽?幾天前?”東陵景淵張大的薄唇,似乎能塞進一顆雞蛋。
看著他震驚的模樣,蘇念尾蹙起眉頭,臉些不耐煩道;“怎麽了,難道你不知道?”
東陵景淵一臉怪異的掃視著她,繼而失聲嘲笑道;“喂,你這女人真夠笨的。這麽大的事,本王怎麽會不知?那可是四年前的事情,就因那事,舉朝皆驚,甚至憾動了朝野內外。”
“四年前的事情?”蘇念尾驚恐的瞪大眼睛,嚇出一身冷汗的她,一把握住東陵景淵的臂膀,不敢相信的說道;“你說是四年前的事?那麽現在是景和多少年?”
東陵景淵甩開她,一臉輕蔑的搖了搖頭歎息;“看來你真是夠蠢,連這都不知道。現在是景和十五年七月初七。再過一個月,就是皇兄登基天子之位的十一年大典。該不會,連這個你都不知道吧?你,究竟還是東秦國的子民嗎?還是說,是別國派來的細作?”
“……十一年大典…….”蘇念尾輕聲呢喃,當年,她在時,他登基不過才十歲。她離開時,他還是一個剛滿十七的少年,隻離開了短短四天,為何在這裏卻過了四年時間?
四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又改變了什麽?怪不得,回到原來的世界,她度日如年,而在這裏,卻真的是,一天相對一年……..
“喂,女人,你該不會把四年當成四天過了吧?”見處於極度震驚中的蘇念尾,東陵景淵一時起了倜侃之心。
“告訴我,那一天發生了什麽?”
“那一天?哪一天啊?”有些雲裏霧裏的東陵景淵,徹底被蘇念尾這虎頭虎尾的話語問呆了。
“就是韓王和攝政王企圖篡位的中秋之夜。”
“你要知道這些幹什麽?”東陵景淵突然妖孽般的湊近,在她耳邊曖昧多情的說道;“莫非你跟此事有關?”
蘇念尾一掌推開他,臉色有些蒼白道;“你回答我就是,當晚到底怎麽樣了?”
自討沒趣的東陵景淵似乎開始習慣她的無禮,於是他顧影自憐的說道;“當時本王了解也不甚祥,畢竟年幼,十二歲還不能踏入皇宮聽政。隻聽說,這場叛亂之舉,皆因一青樓女子。始起始末,全是她的原因。”
聽到這裏,蘇念尾內心猛的抽痛。當晚的情景,再次曆曆在目。東陵雪寒那哀怨的眸光,東陵褚天那神情的凝望,東陵修那惱恨的瞳孔,這一是她一生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唉,真搞不懂,為何睿智沉穩,英明神武,治國有方的皇兄,膽略過人,鋒芒畢露,果斷方剛的韓王,以及專政一方,別具慧眼,對待一切事物都手應心得,野心蓬勃的攝政王東陵修,怎麽會同時臣服在一個青樓女子的裙下!”
說到這裏,東陵景淵眼裏滿是惋惜之情;“江山美人,既然選擇了江山,又何苦又放不下美人?”
蘇念尾微微冷笑;“就算得到了江山,沒有了美人,獨享一生又如空虛一生。”
“你這是婦人之見!”
“我不想跟你爭,告訴我結果怎麽樣?”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啊,韓王突然念及手足情誼,緊要關頭幡然醒悟放棄了造反,攝政王者與他雙雙被擒。”
“他們……怎麽樣了?”蘇念尾聲音有些顫抖,她知道,這樣的結局隻有一個,就是東陵雪寒按照她的要求,而放棄了他的帝王之夢。這一生,她注定欠他太多,可是,卻永遠無法償還。來世,她定會背著他的人情債,為其勞苦勞怨一身。
東陵景淵眼神有些悲憫,語氣淡漠;“還能怎麽樣,攝政王的野心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一直礙於強大勢力,皇上無法對其下手。這次,剛好借助這個機會,剝削了他的一切。對於一個即將得到天下,卻又恍然什麽都沒有的人來說,這種打擊比死更致命。所以,在地牢裏鬱鬱寡歡了兩年,他終於病逝了。”
聽到病逝二字,蘇念尾心裏越發不是滋味,隻覺瞬間,酸,甜,苦,辣,鹹,澀,種咱味道全然打翻,散落在嘴裏,一時卡在喉間,吞吐難耐。
想不到,在她過去的短短四天裏,那個曾經折磨了她數年的男人,改變她一生的男人,就這麽離開了。
對他,談不上怨談不上恨,隻能說一個劫,命中注定的劫。如果沒有他,她不會遇見東陵褚天,不會發生眼前的這一切。
當初,她是多麽想親手殺了他,可是現在聽到他離逝的消息,她竟再也沒有知覺,一種無聲的悲涼之意,蔓遍全身。是的,他是可憐的。堂堂東秦大國的攝政王,多年前他意氣風發,他叱吒風雲,他睥睨眾生。現在,卻因謀篡大位之罪,詔削爵,撤廟享,最終死於監牢。
終於,她明白,一切是因果輪回。就算不是自己親手殺了他,卻因自己而讓他死於這場奪位爭霸的禍端裏麵。也許,如果重生的自己不在出現,他也許就是當今的帝王,威武一世,奢華一生。可是,人生,有太多的也許,也有太多的假設,卻無法預知未來的事。
看到蘇念尾聽到這個消息後,容顏盡變,東陵景淵雖善於察顏觀色,但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淡漠的望著她許久,望著她臉幻無場的痛苦模樣,他皺起眉宇,用略微關心的語氣道;“怎麽?你認識皇叔?”
“不,不認識!”
“那你為何這般難過?”
“我隻是為一代梟雄如此落敗,而感到惋惜罷了。如果他若效忠東秦,沒有異心那該多好!”
“是嗎?如果說真談得上梟雄,其實我九王兄韓王東陵雪寒才真正的算得上。當初若不是他極時回頭,不受王位所惑,今日天下也斷然不會如此太平安寧。說不定,早已改朝換代。”
“那他現今如何?”談到東陵雪寒,蘇念尾的心就一片清冷荒涼。
那個冥頑如堅石的孩子,此生都在仇恨和嫉妒中渡過,卻在最後一刻的所有希望,也殘忍破滅。這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
“唉……”說到東陵雪寒的時候,東陵景淵的眼中也有一閃而過的複雜之色。歎了口氣,隨即轉淡;“他是最可悲的,此生怕是要在牢獄中過去。為了一個女子,甘願受縛,真讓人替他感到不值。”
“你說什麽?他也被關在牢裏?”蘇念尾聽罷,神形皆震。
東陵景淵默默的點點頭;“自四年前他起兵造反那一晚過後,他就一直被皇兄打入了獄牢中,至今不曾出來。”
“可是,他不是在緊要關頭,悔悟並且俯首稱臣了嗎?”
“就是因為如此,他才得要活命,至今未死。”
“但這比殺了他還要殘忍。”
“也隻能如此,誰讓他當時意氣用事,卻又在重要時刻退縮。所謂,成就霸業者,必定不能心慈手軟,否則倒下的就是自己。所以,這就是,他所要付出的代價。”
“不會的,皇上真要如此狠心對待他的親胞弟嗎?”她問到這裏的時候,心,猶在滴血。終於,他們的兄弟之情還是走到盡頭,不到你死我活,誓不罷休。難道,這就是皇族的命運,難道這就是上天的安排?
“刺殺皇上,密謀篡位,無論哪條都是誅九族的罪名。哪怕是皇上,也保不了他。應眾臣的要求,沒有綾遲處死,已經萬幸了。”
“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嗎?”
“沒有!”東陵景淵斬釘截鐵的說完,臉上的表情冷硬得讓人心寒。
她說;“他好歹也是你的親皇兄,你們就一點情誼也沒有嗎?”
東陵景淵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自顧自冷笑起來;“哈哈……生在皇族,誰不是身不由己,兄弟之間,隻有實力的懸殊,並沒有血肉的情義可言。從小,母後就教我記住了這一點!”
“我明白了!”語罷,她輕輕的閉上眼睛,任由眼眶中的淚水無聲順著眼角滑下,直至唇畔,有股鹹鹹澀澀的味道。
他看到她的睛淚,真摯明淨得如泉水,下意識裏,他抬掌撫了上去。
這一刻,淚眼朦朧中,她仿佛看到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那個眼角總是帶著淡淡惆悵的男子,多年前,他亦如這般心神皆痛的望著自己。
驀地,無法抑製滿心痛楚的她,猛的撲進了他的懷裏。她大聲嚎哭,像個迷途找不到歸家的孩子。
他錯愕了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卻任由她如雨點般嬌柔的拳頭打在他的身上,第一次,他竟充許一個人如此放肆,第一次,他看到一個女人竟然敢如此坦然的倒在自己的懷裏哭。第一次,有女人敢打他。
她說;“為什以…….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麽不放過他……難道血濃於水的兄弟情,就是這麽不堪一擊嗎……”
她無力的哭喊著,滿臉的憤恨,屈辱,傷心,難過,一時百感交集,匯成一條細細的水線,緩緩滴落,濺至他的手背,有種被灼傷的痛楚……….
這一生,她對東陵雪寒是虧欠的。而她對他造成的一切傷害,就像一根尖銳的銀刺,紮在了心髒的最深處,這一輩子,怕是也無法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