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歡喜年
那天蘇元揚除了補買一對黃金婚戒，又給李婉貞買了對耳環，本來還給她想買金項鏈的，讓李婉貞給阻止了——手上剛寬裕些，可不能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
轉到童裝店給蘇妍和蘇愷各買了兩身新衣服，在蘇妍的堅持下，蘇元揚和李婉貞也各買了一身。出了商場時間還早，夫妻倆一合計，離過年隻有二十天了，索性趁著今天一起出來的機會把年貨給辦了。
於是一家人又直奔海產品市場。其實一些常見的海貨他們鎮上就有，這次他們主要想買些幹貨。快過年了，市場裏很熱鬧，蘇元揚他們進了逛了一圈，魚膠、海參、幹貝、海馬都買了一些。蘇妍最愛吃蝦，經過一個海鮮檔看到那超級大的海蝦腳都挪不動了，蘇元揚當即挑了四條，好家夥！這樣就四斤了，一條蝦一斤！
本來打算出了市場，再去買點糖和餅幹什麽的，但大包小包的還帶著兩個小朋友，行動不方便，於是作罷。反正蘇元揚每天都會過來，到時需要什麽他再去買也可以。
市裏沒有車直通村裏。他們需要先坐公共汽車到鎮上，再從鎮上轉車回村裏，這樣一折騰，回到家的時候天色都擦黑了。
剛收拾好東西，平日裏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老二媳婦陳日紅就上門了。
“大哥，大嫂，今天出門了？”
“嗯。”蘇元揚淡淡應道，“這不，這兩天一直在外麵跑，終於聯係到人收購那些牡蠣。再過段時間，收到錢了第一時間還給你們。”
這個時候上門，他自然知道老二媳婦的意思。
“不急！這個真不急！”陳日紅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卻擺著手笑道，“我就是來問問，養這個牡蠣，今年的收成怎樣？好賺嗎？”
“不過是掙幾個辛苦錢。”蘇元揚還是淡淡的，抬眼看了看在老二媳婦身後直擺手的蘇妍。他這個女兒果然是早慧啊，這麽小就知道財不可露白的道理。
他這兩個弟媳，和娘家的關係可是親密得緊。本來他一個大男人，很少關注這些鄰裏間八卦的，但駕不住跟他媳婦關係好的李素梅過來找她聊天，今天說陳日紅大包小包地回娘家了，明天陳玉梅娘家又來人了，走的時候也是大包小包……這兩個弟媳娘家都靠海，之前蘇元河和蘇元江來幫忙時，也提起過兩個媳婦的娘家弟弟都有在搞養殖貝類的事情。
如今老二媳婦這麽關切牡蠣養殖的事，他不得不留了個心眼。
本來眼看這牡蠣豐收，他也賺到了之前想都不想的錢，他也在想著明年應該拉扶下兩個弟弟一起合作的。但今天陳日紅的到來提醒了他，對兩個弟弟坦白就等於對兩個弟媳坦白，也等於對所有人坦白了。到時肯定全部人都來養牡蠣。
今年的牡蠣能賣這個價錢，除了因為他是獨家與水產公司合作的外，還因為水產公司的貨一時半會上不了市，程暉又與買家簽了合同，就算他中間賺得少，也要維持信譽的因素。
今天他與程暉談過，明年水產公司也打算擴大養殖，但暫時還沒有推廣到一般的養殖戶的打算，也是怕一下子大家一窩蜂去搞這個，到時產量過剩，價格就賤了。
當時程暉也特別囑咐了蘇元揚暫時別讓大多的人知道。當然，這種事是不可能永遠捂住的，牡蠣苗的培育也不沒有太大的技術含量，就算水產公司不提供，其他人還是可以去仿製，就是由於經驗不足之類的原因可能著苗率不高而已。等明年他繼續擴大客戶群後，就計劃向養殖戶開放牡蠣苗的購買了，隻是到時，牡蠣苗的價格不就是現在他提供給蘇元揚的價格了。
畢竟到時未必所有的養殖戶都願意由水產公司收購後再統一銷售，這樣一來肯定會有價格競爭，牡蠣的價格就上不去了。
還不如趁賣牡蠣苗的時候先賺一筆。
話又說回來。
果然陳日紅一聽那眉頭就皺了。她弟弟下午來過，說起家裏養青口和泥蚶的事情，抱怨又累又賺不到什麽錢，還不如出去打工。她還想著如果養牡蠣比較好賺的話，就讓她弟弟跟著養……現在看來都差不多啊！
現在她老公一年出去十個月，能穩掙一萬多塊呢！比在家裏辛辛苦苦還要冒風險好多了，他們村有家養扇貝的，今年就是遇上了個什麽病害，賠得差點血本無歸。
再看了看蘇元揚和李婉貞比去年明顯黑瘦的臉，陳日紅是徹底打消了念頭。
之後就明顯心不在焉，聊了幾句就回家去了。
蘇家繼續過自己平靜的日子，蘇元揚早上跟船，上午辦完事情回來後，就和李婉貞下地幹會活。這樣過了兩個多禮拜，就到了臘月廿八。
程暉前一天和蘇元揚打過招呼了，除夕到年初二放假，加上過年需求量大，廿八這天會運夠五船共兩萬五千斤的貨，之後就停幾天，到年初三再繼續。所以這天到下午時，蘇元揚才匆匆拎了個黑色小塑料袋回來。
到家就隨手塞給了蘇妍，自己去倒水喝。
蘇妍也是順手打開一看，不由得滿頭黑線，袋子裏裝的都是錢，看來她爸是黑色膠袋用順手了……
蘇元揚喝完水回頭看到女兒看著膠袋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嘿嘿一笑，逗她：“囡囡，你幫爸爸數一下，看看這是多少錢？”平時他計算的時候她總是在旁邊有模有樣的看著，他索性教了她點基礎的數數和加減的知識。
蘇妍瞄了一眼，全是百元鈔票，一共十五遝，一般來說十張一遝的，就隨口答：“一萬五千。”
“……”蘇元揚沉默了一會，伸手撈過蘇妍，“你個小管家婆啊……”一點沒覺得蘇妍聰慧過頭了，以他的看法，他的基因就該養個這麽聰明的女兒！
這時一直在廚房忙活的李婉貞進來了，蘇元揚就把膠袋拿過來交給她：“今天收的錢我存了三萬五到銀行，這是一萬五。先前不是還剩下幾千在家裏嗎？拿一千出來添上，晚上還給老二和老三。”
蘇元河和蘇元江昨天回來時他已經和他們打了招呼，讓他們今晚過來喝酒。
“囡囡，去請元河叔和元江叔過來吃飯。”蘇元揚摸摸蘇妍的頭。
蘇妍就拉著蘇愷蹦蹦跳跳地出門了。
席間蘇元河他們果然問起牡蠣的事，蘇元揚倒沒有像答老二媳婦那麽冷淡，隻說辛苦是辛苦些，錢還是能掙點的，總比之前光下地好得多了。
蘇元河蘇元江想到去年底幫忙幹那兩天活時的辛勞，再看看蘇元揚和李婉貞的瘦削的臉，就沒繼續這個話題了。
還清了錢，除夕就到了。
按照老規矩，年初一是不能動刀的，除夕要忙的事情就很多，除了準備這一天各種習俗上需要的東西外，還得準備好年初一的食物等等。蘇家這天早上就開動，簡單吃完早餐後，蘇元揚給一隻雞，一隻鴨分別放血後，交給李婉貞拔毛清理，他自己就去把昨晚出海巡視時順便帶回來的一小截斷了的水泥柱上的牡蠣開出來。蘇妍則帶著蘇愷在看蝦。那天買的一斤重每條的海蝦，次日蘇元揚讓李婉貞弄了兩條來吃，剩下兩條蘇元揚一直用海水養著，前兩天又買了兩條回來，留在今天吃。
李婉貞手上麻利地把已經脫完手的雞鴨開膛破肚，處理好下到開水鍋裏煮熟，又放了整條的五花肉和幾個雞蛋，一股腦弄熟了再夾出來分別擺盤。
又裝了兩碟艾糍、兩碟糖果，小酒壺、小茶壺，一起放到一個籃子裏，就挽著出了門。
這些供品是需要拿去村頭的菩薩廟去拉拜祭用的，去完菩薩廟後還得回來換新的酒和茶，再去村中間的地方廟去拜祭。這些都做完後，才回家進行拜祖先的儀式：八仙桌上擺十個菜，裝十碗滿滿的米飯，十雙筷子，十個小酒盅倒滿酒，十個小茶杯倒滿茶，依次擺放在八仙桌上。桌周圍放上長木凳，然後開始拜祭。按照規矩是先男後女的，不過蘇家不講究這些，一家人三跪九叩拜了祖先，把菜搬到旁邊的小桌子上就開始吃年夜飯了。
這個時候村裏還沒有電視機，吃完飯天色還早，洗洗刷刷後李婉貞負責燒水以及給蘇妍和蘇愷洗澡，蘇元揚則是把明天要吃的蔬菜什麽的都切切好放到櫃子裏。
等到蘇元揚和李婉貞都清理完自己，一家人換上新衣服，拿出糖果擺上，圍著桌子，開始邊聊天邊守歲。
蘇元揚拿出李婉貞一直收起來沒舍得戴的金戒指來，給自己和李婉貞戴上，並囑咐她戴上以後不可以脫下來了。
李婉貞點點頭，想起之前的日子，如今終於算是苦盡甘來了，一時不由感慨萬分。
蘇妍一向對零食沒什麽興趣，就偶爾喜歡吃顆糖，今天晚飯蝦吃多了，連糖都不想吃了。蘇愷倒是吃得滿嘴黏乎乎的。蘇妍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隻得拿出線來，跟他玩挑橡筋的遊戲。
蘇元揚一直樂嗬嗬地看著，看兒女玩得起勁，就放心地和李婉貞談起年後養殖場請人的事來。
經過一番商量，最後決定平時的維護請兩個長期工就夠了，初期插苗、後期轉移到深水區等事情比較繁重的時候就請短工，中期給水泥柱移位不趕時間，到時看實際情況如果忙不過來再請人。
“長期的就請華婆姨家的興群吧？”蘇元揚跟李婉貞商量。
“可以。”李婉貞點頭。擰眉再想另一個人選。
蘇元揚口中的華婆姨，蘇妍她們平時叫他華奶奶，就住在附近。說起來她的命也很苦，年輕時嫁過來剛生下蘇興群時也是沒奶水，孩子整天餓得嗷嗷哭，她丈夫偷偷下水庫想摸著小魚小蝦回來給她催下奶水，竟知道一下去就沒上來……華奶奶一人辛苦拉扯著蘇興群長大，幸好蘇興群也是個孝子，一直守著家裏的幾畝地和他娘，沒有外出去打工。
蘇興群人挺老實可靠的。一直豎著耳朵聽著爹娘談話的蘇妍也點點頭。
“另一個就請陳文裕吧？”李婉貞說。陳文裕的情況和蘇興群家有點相似，不過他是早些年父母雙亡，這兩年好不容易娶了媳婦去年生了個大胖兒子，也是出不了遠門。關鍵是也是老實人。
蘇元揚和蘇妍同時點頭。
人選於是就這麽定了。再談了一下開工的時間等細節，就快到十二點了。
蘇元揚就去布置之前準備好的鞭炮。等放完鞭炮後就完成守歲可以睡覺了。
開年的鞭炮寓意著這一年的日子紅紅火火，通常鞭炮越長越喜慶。往年家裏窮，蘇元揚都是放一小串的那種就算了。今年他準備了好長的一串，高高地掛在竹竿上，地上還繞了兩圈。
蘇妍在屋裏捂著耳朵看著院子裏蹦跳的鞭炮，那紅色的紙屑飛舞著像盛放的紅花，就這麽迎來了1990年的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