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船行的倉庫就在碼頭上,倉庫前是一片由石塊做基,水泥做麵的空地,上麵擺放一些不怕日曬雨淋的粗重貨物,有一條簡易公路呈傾斜狀從新馬路上延伸而來,公路沿途則是一些荒地山坡。

卡車停在了一扇鐵柵欄門前,車頭燈依然大開著,雪白的燈光中,站在門旁的卓天倫的臉異常蒼白。

李大頭沒有下車,而是把頭從駕駛窗探出來,向著卓天倫喊道。

“老卓,開門!”

卓天倫努力在臉上弄了個笑容出來,強壓著內心的不安,把門推開。這種交易是不能見人的,所以,每當這個時候,卓天倫總會把那些原本留守在倉庫的人找個理由打發走,隻留自己一人在此,所以,開門這樣的事情也隻能他一個人做。

“老卓,上車!”

卓天倫走到車的一側,站在卡車的踏板上,隨後,卡車啟動,開進碼頭的空地。

“大頭,怎麽沒看見張爺?”

卓天倫故作隨意地問了一句。

“張爺,今天沒來,他今天晚上要娶五姨太,喜事啊!顧不得這邊!”

這個時候,卓天倫才徹底死心了,放棄了決死一擊的打算。許文強早就告訴了他,說今天晚上張嘯林不會出現,事情果然如此,難道他是神仙,能未卜先知?要真是這樣,誰敢和他對著幹。

說實話,張嘯林對自己也算不得多好,如果不是怕事後被許文強殺人滅口的話,剛才那樣瘋狂的想法他才不會有那麽一星半點。

兩輛卡車一前一後駛過碼頭空地,然後開進了已經大開著門的倉庫,這個時候,卓天倫的心又提了起來,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胸腔內那顆心的跳動越來越激烈了。

倉庫裏的鴉片早就被許文強的人轉移了,現在,隻留下一些裝著雜物的空箱子。

車子剛一停下,卓天倫馬上從車子踏板跳下來,他的額頭已經泛起了汗珠,真想就這樣拔足狂奔,遠離這個危險的地方。然而,許文強交代他的任務他還沒有完成,他必須呆在這裏。

“老卓,你怎麽拉?滿頭大汗的!”

李大頭打開車門跳了下來,有些疑惑地望著神色明顯有些不對勁的卓天倫。卓天倫這個時候,在重壓之下,反倒出奇地鎮靜,他勉強笑笑,說道。

“這兩天天涼下來了,一個沒注意,受了點風寒,沒什麽大礙的,一會忙完後,回去熬碗薑湯來喝,睡一覺就沒事了!”

對他的這個解釋,李大頭沒有絲毫懷疑,他點點頭,說道。

“今年的天氣是有點怪,忽冷忽熱的,看樣子,是不是要變天了!”

“變天?”

“是啊!聽說南方那幫革命派要北伐了,隻要打戰,總會有些地方變天的!”

李大頭說罷,丟下卓天倫,向車後走去,那裏,幾個手持勃殼槍的漢子從車後的貨廂跳了下來。

在李大頭看來,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家夥,先下車的人立刻站在車的兩旁,向四周不停張望,就算進了倉庫,也絲毫不曾降低警惕心,後下的人把貨車後的檔板取下。

“大家快點,把東西弄下來!”

李大頭揮動著手臂,指揮著那些人。

“大頭,走,進屋裏去,這裏的事情就讓兄弟們做吧!”

卓天倫走上前,拉了李大頭一把,把李大頭弄進帳房,這就是許文強交給他的任務。

李大頭瞄了他一眼,他和卓天倫的關係還不錯,每次獨自來這裏,姓卓的都會給他一些好處。他喜歡收集古董,不過,不是很懂,姓卓的知道這個後,托人在外地很是帶了些珍品給他,對這樣一個知情識趣的家夥,很難討厭。

“老卓,是不是又有什麽好貨?”

李大頭向卓天倫曖昧地一笑,非常高興地隨著卓天倫往帳房走去。

“進去後,你就知道了!”

如果說,從前,卓天倫這樣做,是對李大頭有好感,那麽,可能沒有人會認同,那其實隻是生存的一種方式而已,對弱者而言,討好強者,不是必須的嗎?

望著身邊這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的家夥,卓天倫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緊張了,他望著李大頭,就像望著一隻即將走進屠宰場,卻一點也沒有這方麵的覺悟的豬,心裏浮現出一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不過是一頭待宰的豬而已!

最初的緊張現在已經消失了,那群人的警惕心在李大頭走進帳房之後蕩然無存,一直警惕望著四周的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槍,加入到搬運貨物的那群人之中。畢竟,這麽冷的天,誰願意呆在外麵,當然是早點把事情辦完,回家睡大覺要來得舒服。

“砰”

一聲槍響突然響起,一顆子彈擊在那群人中間的地麵上,漾起一縷灰塵,在那一刹那,幾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僵立當場,不過,一秒鍾不到,人們反應過來,撥槍的拔槍,閃躲的閃躲。

“砰”

又是一聲槍響,某個動作奇快的家夥剛把槍掏出來,就應聲而倒,子彈打穿了他的肩胛骨,手中的槍比他更快一步,落在地上。

“不準動,誰動就打死誰!”

一個由擴音喇叭發出的聲音,在人群的上空如炸雷一般響起,與此同時,貨倉的周圍,突然冒起許多蒙麵人,每個蒙麵人的手中都拿著一把長槍,槍口對準場中的眾人,在倉庫的門口,出現的兩個蒙麵人,手裏甚至端著兩挺輕機槍。如果,那兩人開火,場中的眾人,起碼會被撩倒一半以上。

李大頭是那些人的頭,然而,這個時候他卻不在這裏,大家沒人指揮,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亂成一團,漸漸地,保命的想法占了上風。

“全部把手高舉,蹲下來,頭低下!”

那個聲音繼續吼道。

包圍圈裏的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道該怎麽辦,兩秒種後,有人終於依言而行,有人帶頭,很快,所有的人都蹲了下來,雙手高舉。

這個李大頭究竟去哪裏了?有人免不了這樣想。

這個時候,李大頭正躺在帳房冰冷地地麵上,陷入昏迷之中,他的全身被繩索捆得緊緊的,做這個活的正是卓天倫,而動手把他打暈的,則是正望著外麵的許文強。

很快,所有李大頭帶來的人都被蒙麵人繳了槍,每個人雙手背在身後,被早就準備好的繩索捆著,大家圍成一堆,擠在倉庫的一角,有兩三個手持長槍的蒙麵人看守著,其他的人則忙著把裝滿軍火的箱子重新裝回卡車上去。

也就十來分鍾,事情辦好了,其中領頭的人跑進帳房,向許文強報告。

“文哥,都弄好了,外麵那些人怎麽處理!”

怎麽處理?

按最安全的做法,當然是殺人滅口,這種黑吃黑,必須做得幹淨利落,沒有任何手尾才好。不過,許文強並不是一個濫殺的人,在他看來,如非迫不得已,殺人這樣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妙,當然,有那個必要的話,他殺起人來同樣不會手軟。

“把他們捆好,嘴裏堵上東西,眼睛全部蒙上!”

“是!”

這次參加行動的全部是別動隊的成員,他們對許文強的命令,從來不問原因,心裏麵隻有服從而已。雖然每個人的原因可能並不一樣,但是,他們對許文強的忠誠和尊敬卻是一樣的。

當一切按照許文強的命令執行之後,許文強帶上了卓天倫和仍舊昏迷的李大頭乘坐那兩輛大卡車離開了倉庫。

那個李大頭,許文強還需要他,張嘯林的事情,這個心腹可是知道不少,至於,倉庫裏的那些人,當明天恢複自由的時候,就會得到張嘯林的死訊,不足為慮。

現在,許文強考慮的是該怎樣應付杜月笙,好歹他也是張嘯林的拜把兄弟,至於,黃金榮,說實話,許文強從未把他放在眼裏,雖然,他的確是一隻老奸巨滑的狐狸,人麵廣,勢力大,然而,這家夥,卻比大多數人都要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