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強原名王強,劉誌陸是他的師傅,一向對他信任有加,他在陸光庭遇刺事件中,隻是一個中間人的角色。他原本以為自己做的事情沒有什麽,隻要做得巧妙,沒有人會知道他在這裏麵扮演什麽角色。不過,那件事情發生沒多久,他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他原以為自己隱藏得很深,然而,事實和想象有很大的區別,最後,他依舊沒有逃脫替罪羊的角色。

站出來,告訴別人,這件事情,自己隻是中間人,對裏麵的關係一無所知,誰相信,再說,站出來之後,還能躲得回去嗎?

自從,有一次去尋找朋友幫忙,險些被暗殺之後,他就明白自己隻有跑路了!

當中間人,他很是撈了一筆,再加上多年以來,不多不少還是有點積蓄,隻要離開上海,在哪個地方都能生存。

他知道越快離開上海越好,可是,他卻有不能馬上離開的理由。

隻有很少幾個人知道,他有一個瞎眼老娘,在閘北一帶居住,具體是閘北哪個地方,就沒有知道了。同樣,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一個非常有孝心的人,他不可能丟下老娘,一個人逃跑。

可是,那是閘北,正是斧頭幫的地盤,他如果早知道那幫人下手的目標有斧頭幫的人在裏麵,說什麽也不會接下這個差事。隻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後悔已然無用,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想個辦法,潛進閘北,把老娘接出來,一起離開上海。

要做到這個非常困難,一是他不知道斧頭幫那些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摻和在這件事裏,第二就是,如果他們知道,那麽又是否清楚自己在閘北有個老娘呢?

猶豫了好幾天,他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冒險進入閘北。

刀疤強給老娘安的家在閘北三星裏,長年雇有一個蘇北婦女照看,他很少回家,主要是擔心被仇人知道那裏,回家之後,如非必要,也絕不在外露臉,同樣是擔心那一點。

老娘常常問他,為什麽很久才回一次家,他解釋自己在外麵跑單幫,做生意,他老娘的眼睛有毛病,看不見東西,很容易就被他的謊話糊弄過去了!

這一次,要老娘和自己一起走,應該想個什麽理由呢?

當刀疤強擔著一挑子梨搖搖晃晃拐入三星裏的時候,心裏浮現的就是這樣一個念頭。那個時候,正是傍晚時分。

他化了裝的,一身泥腿子打扮,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爛草帽,藍布所做的褲子褲腳挽得極高,露出帶著黃泥的小腿,腳下是一雙開了口的黑布鞋。肩上挑著的那兩筐梨,是在郊區一個真正賣梨人那裏連挑子一起買來的。

臉上故意抹了一些汙泥,特別關照了那道刀疤,現在的樣子,就算是自己冷不丁看見,恐怕也認不出來,更何況是那些沒有和自己照過麵的斧頭幫幫眾。

所以,他叫喊著在自家門前轉悠的時候,沒想到會被人識破。

轉了一圈後,發現自家門前沒有人,他猛地推開虛掩的房門,闖進屋去。

堂屋裏沒有點燈,非常陰暗,一時之間,刀疤強什麽也看不見,他慌忙放下挑子,眨了眨眼睛,適應之後,視線在堂屋裏掃射一圈。

屋裏沒有人,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尖嘴茶壺,一個茶杯側翻著擺在桌子上,曾經有些茶水流出來,流淌在桌麵,不過,現在已經幹涸了,隻留下了一些痕跡。

四周靜得可怕,他不由咽了口口水,喉嚨口咕嚕一聲,那聲音異常之大,在室內久久飄蕩。

“媽!”

刀疤強不禁輕喝出聲,然而,沒有回音。

他的心沉了下去,種種可怕的畫麵在他腦海裏回蕩,他飛快地衝進裏間,仍然沒有人影。

“媽!”

他提高了聲音,再次回到堂屋,目光無助地在四周徘徊。

會不會是出去竄門了,他懷著這樣的心態,推開大門走了出來。在大門前,有兩個人微笑著望著他,那兩人一身黑衣短打,腰間各自別著一把短柄斧頭。

糟了!

他下意識地邁動雙腿,開始逃跑,然而,他很快發現在自己的前麵,又有兩個同樣裝束的人擋在麵前。

刀疤強怪叫一聲,衝了過去,準備做困獸之鬥。結果,前方那人一句話就讓他停止了這個舉動。

“刀疤強,你不想知道你老娘在哪裏嗎?”

“我娘在哪裏?隻要你們敢傷害她,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是嗎?”

那個看上去像頭目的家夥笑了笑,然後說道。

“你跟我們走吧,有人要見你,問你些話,隻要你夠聰明,你老娘肯定沒事的!”

許文強坐在富華戲院的經理室裏,正在聽戲院經理匯報最近這一個月的帳目,有人在外麵敲門,他向經理點點頭,經理停止了長篇大論,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負責守在刀疤強住所前的謝四走了進來。

許文強向經理揮揮手,經理向他和謝四點點頭,走了出去,順手把門帶上。

“怎麽樣?”

許文強抬起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瞧了一眼謝四,輕聲說道。

謝四臉上漾著笑,他向許文強彎了一下腰,以示尊敬,然後說道。

“文哥真厲害,那家夥果然回家來了,這幾天沒有白辛苦。”

許文強淡淡一笑,對他的恭維不以為然,實際上,值得誇獎的是戴春風,他負責的情報部門,不僅把刀疤強還有一個老娘住在閘北的消息打探出來了,並且,找到了具體的地方,另外,關於刀疤強很有孝心這一點也查明了,許文強這才命令謝四把刀疤強的老娘托詞請來,同時,讓他率一些人在那裏守株待兔。

這些,他當然不會對謝四說,在手下麵前,保持一定的神秘性是上位者通常必須做的。

“你把他帶到這裏來吧,順便把他老娘請過來,這家夥,也許要看見他老娘之後才會吐口。”

“是!”

謝四再次向許文強彎了一下腰,走出房間,反手把門帶上。

許文強伸了伸懶腰,關於昨天劉誌陸的死,一會,他還要去和青幫的幾位大佬見麵,把事情說清楚。

約會的地點在四馬路的紅荷書寓,與他見麵的人,除了杜月笙,還有張嘯林,以及法租界當之無愧的老大黃金榮。

這次會麵,說實話,他真的有點頭疼,如果,他不能證明自己和劉誌陸之死無關的話,將很容易失去和杜月笙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合作關係,就算杜月笙不想和自己翻臉,可在他身後,還有張嘯林,黃金榮。張嘯林是劉誌陸的同門師兄,不是一個善茬,到時肯定要為他出頭,夢裏那個時空的張嘯林是個大漢奸,這個時空的張嘯林會不會也是那樣呢?至於黃金榮,現在他的風頭還沒有被杜月笙蓋過,等會,那關能不能過,主要是看他。

雖然,撕破了臉,自己並不怕,大不了動武,不過,自己的目標不是搶地盤,做個黑道梟雄。如果和他們動武,一旦開戰,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歇,畢竟,青幫的勢力根深葉茂,斧頭幫的根基還是淺了一點,即便被自己用現代黑幫的形式重新組織過,戰鬥力決不是那些老式幫派可以比的。但是,開戰,始終是沒有辦法下的辦法。

希望,一會那個刀疤會有一些有用的消息透露,讓自己在一會的會麵中不致太被動。

外麵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

謝四帶著搜過身的刀疤強走了進來,他推了刀疤強一把,讓他離許文強近一點,自己則雙手抱胸站在門旁。

“請坐!”

許文強指了指靠牆放著的沙發,刀疤強滿不在乎地走了過去,在沙發上坐下,現在的他,抱著死豬不怕滾水燙的心態,什麽也不怕了。

“見到你老娘了?”

刀疤強臉沉了下來,那是他唯一的軟肋。

“那麽,你有什麽可以告訴我的?如果,我覺得你說的那些東西有價值,接下來的事情我會看著辦的。”

刀疤強想了想,然後開始述說整件事情,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不抱任何活命的奢望了,隻希望這些人能放過自己的老娘,現在的斧頭幫的聲譽還不錯,他隻有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麵。

許文強靜靜地聽刀疤強述說,沒有提問題,打斷他的話。

沒多久,刀疤強就把事情說清楚了,許文強仔細地觀察著這個人,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可惜,裏麵並沒有多少重要的內容,對他的幫助不是很大。

刀疤強本來不負責這次陸光庭的會談,那本來應該是老大的事情,後來,老大突然把這件事情交給了他,說那天臨時有事,要離開上海。自己本來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結果,有人找上門來,給了他非常大的一筆錢,要他去找一批槍手,接下來,就發生了老劉茶館的那一幕。與他接頭的那個人是個生麵孔,他發誓自己從來就沒有見過他。至於自己為什麽會答應呢?當然是財迷心竅了!

如果,他早知道陸光庭的背景如此複雜的話,他絕不敢如此做,他一直以為陸光庭隻是劉誌陸的一個普通朋友,生意上的夥伴。

“先把他帶下去,讓他和他老娘在一起!”

謝四應了一聲,把麵如死灰正等待著處置的刀疤強帶了下去。

許文強暫時沒有處理掉刀疤強的意思,雖然,因為這個家夥,自己差點命喪黃泉。也許,這家夥在某些時候還有用處?就是這樣的一個念頭,刀疤強暫時保住了性命。

許文強再坐了一會,站起身,把大衣披上,準備出門去赴會,暗地裏,他已經做好了安排。

至於和那些家夥的會麵,一個人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