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日上午,辜兆明和許文強在他住宿的中央賓館會了麵,離上次他們在廣州離別,五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許文強是收到辜兆明的口信,趕到中央賓館二零四室來和他見麵的。

會麵的場景非常熱情,畢竟是生死相共的戰友,當然,這些表麵的東西做不得數,我們都知道,這兩人心裏各自藏著各自的打算。

“青鬆兄,怎麽不發個電報給小弟,讓小弟知道老兄到埠的具體時間,也好到碼頭去接你啊!”

坐下之後,許文強微笑著和辜兆明開起了玩笑,語氣中帶著一點嗔怪。

“老弟莫怪,走得匆忙,來不及發電報,再說,現在老弟貴人事忙,就沒必要在這上麵耽擱時間了!”

辜兆明扶了扶黑邊眼框,有板有眼地回答道。

兩人就這樣貌似熱情地說著不鹹不淡的廢話,來回推著太極,不止不覺,半個多小時過去了!

許文強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內心和外表一樣篤定。不管怎麽說,他也拖得起,對方在這個時候找自己,一定有話要說,自己隻要等待就是了!

辜兆明為什麽要不停地扯這些陳年往事呢?從兩人的初次相識,到如何同心協力把一個新成立的組織搞得風生水起,興旺發達。就像一個老人在將死之際,和另一個老人閑話家常一樣。

這是因為接下來辜兆明要說的話,不容易說出口。

昨天和段升長談了一陣,不過,事情不但沒有明朗化,反倒讓辜兆明更糊塗了!

段升之所以對許文強有所懷疑,植根於三點,但是,這三點其實都不是很經得起推敲。

第一:陸光庭的死因。

陸光庭和許文強以及他的保鏢去做什麽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作為陳自立留在上海的秘密機關負責人,段升是非常清楚的。不過,那會麵的地點非常秘密,連段升都打探不出來。

據許文強的匯報,說是他們中了別人的伏擊,自己帶傷逃走了,陸光庭和他的保鏢死在了亂槍之下。通過各方麵的取證,證明他沒有說謊,然而,如果真是像他所說的那樣,他是怎樣從亂槍掃射中逃生的呢?莫非他是超人,在他說的那種情況下,段升相信,不可能會有人逃脫的!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許文強和張爾雍有所勾結,或者,被抓了之後,變了節!畢竟,他有一段時間失去了蹤影,雖然解釋說是治槍傷去了,不過,可信的程度不高。

第二:他利用軍政府的經費,擴充自己的勢力。

據說他用一筆經費創建了一個情報網絡,負責人是由他介紹入黨的戴春風。這是一個秘密的機構,就連戴春風所認的本家叔叔戴季陶在自己這個所謂的侄子麵前也套不出話來,準確地說,那個機構由許文強獨自掌握,完全由他自己一個人負責,花了這麽多錢,究竟有沒有效果,他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另外,據可靠的消息,他和最近在上海灘崛起的黑幫勢力斧頭幫關係不淺,這也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地方。

第三:和一個秘密團體關係扯不清。

雖然,大總統希望能扶助那個團體,幫他們建立真正的政黨。為此,還讓戴季陶領著一批人幫助他們。但是,許文強在這方麵涉及得過深了,不僅僅是幫助而已,自己好象也加入了進去,一個人,身具兩個黨派的身份,這不是革命投機是什麽?最近,上海突發的幾次工潮,背後似乎都有他的影子!

不過,不愧是幹秘密工作的好手,所有的這些,都隻是段升的猜測,並沒有確實的證據。但是,段升相信自己的推測,他的意見是,對這個混入革命隊伍的野心家,應該當機立斷,在他還沒有多大勢力的時候,除掉他!

寧可殺錯三千,不可放過一人!

隻是,他說得輕鬆,辜兆明不可能因為他的這一番推測,就妄下決定。在當前的情況下,他隻能和許文強虛以尾蛇,在觀察的時候,慢慢從他手裏接過領導權,最後,究竟怎樣處理這個人,要等到陳自立來上海之後再做決斷。

現在,他要走的第一步是試探。

說了半天閑話,對方仍然穩如泰山,沒辦法,辜兆明隻好把話說明,來個單刀直入,看看對方的反應。

“定言老弟,這次有一個非常嚴峻的任務交給你!”

話風一轉,辜兆明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身子也變得挺直。

“青鬆兄,請講!”

許文強也暫時把臉上的笑容收起,正襟危坐。

“關於陸光庭陸先生的死,是我黨的一個重要損失,這樣的革命老前輩,還沒看到革命成功,就倒在了軍閥的亂槍之下,這是一個莫大的悲劇啊!”

許文強默默地點點頭,臉上露出哀戚的神色。

“這次,上麵之所以把我派到上海來協助你!和陸先生的死有關!”

許文強的眼中露出適當的疑惑,但是,他沒有插嘴,而是靜靜地等著辜兆明的下文。

“定言能從張爾雍的陰謀中脫身,不簡單啊!所以,我決定這次行動由你主導,我在一旁協助,希望你能完美地完成這個任務!”

許文強神情堅定地望著辜兆明,說道。

“謝謝青鬆兄的信任,是什麽任務?我一定會盡全力完成!”

“刺殺張爾雍!”

話一出口,辜兆明的目光立刻如細針一般凝聚在許文強臉上,想看他聽到這句話之後有何反應。然而,在許文強臉上,辜兆明並沒有看到一絲的閃爍和不安,他的話就像落進無底深淵的小石頭,沒有一點回音。

聽了辜兆明的這番話後,許文強笑了。

辜兆明在腦海裏已經想了好幾個許文強此刻應該有的反應,惟獨沒有想到他居然笑了,這讓他的心裏充滿了挫折感。

“青鬆兄和小弟想到一起了,最近,小弟也在忙著辦這件事情,為陸先生報仇,隻是這個老賊也知道會有報複,所以,出入非常小心,一時找不到機會下手!不過,現在有青鬆兄來幫忙,事情肯定會好辦多了!”

看來,許文強關於陸光庭的死因並沒有說謊,他也沒有和張爾雍勾結在一起!

當然,辜兆明不會因為許文強的這番表態,就做出上麵那樣的認定,許文強要想洗清自己的清白,必須真正殺死張爾雍才行!

“定言老弟,請問你有了一定的計劃沒有?”

辜兆明漫不經心地說道,雙手捧起溫暖的茶杯,目光落在水裏打著轉兒的碧綠茶葉上。

“有一個不成熟的計劃,但是,感覺有些問題,青鬆兄來得正好,幫小弟看看問題出在哪裏?”

辜兆明笑了笑,說道。

“製訂行動計劃本就是定言的強項,我就不班門弄斧了,對定言的能力,我是絕對沒有一點懷疑的,我能幫老弟的隻能是在後勤上,從廣州我帶來了好幾個好手,希望到時能幫老弟的忙!”

許文強臉上露出一絲欣喜,語速極快地說道。

“那太好了,我正愁行動的人手不夠啊!青鬆兄,你還真是雪中送碳!多謝!”

辜兆明放下茶杯,突然抬頭問道。

“定言老弟,你不是組織了一個秘密的行動係統嗎?怎麽會缺人呢?”

“青鬆兄,你說的是?”

許文強眼神透著一絲迷惑,反問道。

“最近有個新加入的黨員叫戴春風,他不是在你的授意下,組織了一個秘密係統嗎?”

看見許文強在裝傻,辜兆明幹脆把事情挑明了。

“哦!你說的是他啊!是!戴春風是組織了一個係統,不過,那不是秘密行動係統,而是情報係統!所以,裏麵沒有什麽行動上的人才,跑跑腿,打探消息還行,做其他的事情,不保險!”

“情報機關嗎?可是,好象從上海並沒有傳什麽有用的情報回來啊!”

辜兆明繼續追問,不給許文強閃避的餘地。

“這個情報係統才成立不久,而且,我讓戴春風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張爾雍那裏了,一方麵培養他們的能力,另一方麵看能不能找個機會,殺掉這個老賊,替陸先生報仇。”

辜兆明雖然追問得厲害,然而,許文強的回話滴水不漏,他隻好轉移了話題,談起了北伐。

“其實,刺殺張爾雍隻是這次我來上海的次要目的,主要目的已經在電報裏給你提起過,那就是當北伐軍打到江蘇和安徽境內後,希望我們能控製上海,同時穩定上海的民心和經濟!這個任務才是重中之重啊!”

許文強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

“是啊!就靠我們現在的這點人,要想完成這個目標不容易啊!不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隻要我們在把死硬派張爾雍做掉之前,先找好一個親近軍政府的實力人士扶持,讓他奪掉張爾雍的軍權,在北伐軍臨近之時,突然易職,這個任務就算完成一半了。”

辜青鬆點點頭,認同許文強的話,不過,他沒有告訴許文強,陳自立也是這樣想的,而且,近期就要到上海來,和準備用來替代張爾雍的人秘密見麵。

當然,這要看許文強是否能做掉張爾雍了!

室內一時無言,兩個人都在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惟有牆上的鍾擺在有節奏地來回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