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演習的電影。

寬大的會議室裏,坐滿了軍方的高級將領們。

窗簾拉上,電燈關閉,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隻有投影機降溫風扇,發出呼呼的葉片聲響,以及投影燈泡絲絲的電流聲。

在座的將領們,都全程觀摩了全部演習,這時,是在重溫失敗的痛楚,是在痛苦中,摸索未來的道路。

由於演習部隊已經拉出來了、演習區域也清場完畢、彈藥也下發給各個部隊,在鄭亦亭的堅決請求下。同時扮演紅軍的王師長,也不認為自己處於多大的劣勢,同樣極力請戰,於是,演習得以繼續。

屏幕上,跳出來一個人影,看起來很年輕,可能是才參加工作,寬大的軍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如同一件袍子。

他舉著話筒,對著鏡頭說道:“在十二月份,冬季即將到來的時候,我北方軍區,兩支久負盛名的裝甲作戰師,在京郊某地,舉行了一場模擬條件下的高科技作戰演習。”

鏡頭一轉,畫麵中出現的是那個熟悉的土山包,鏡頭正對準了演習指揮部的帳篷。

“在我身後,同一座山包下,分別就有兩個指揮部。這在世界軍事演習史上,也是一項奇觀,不如讓我們來采訪一下演習指揮部,向他們問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

會議室,黑暗中,不知道那個將領罵了一句:“白癡!從哪裏找來了這麽個傻逼來做解說!”

“安靜!”會議室前排,傳來一名老帥的喝令,“管他是不是傻逼!我們的任務,就是多看、多想,少說話!”

這次全軍高級指揮員,觀看演習紀錄片,包括退役老帥們在內,都齊刷刷地到了現場。

這也表達了我軍,對這次演習的重視程度。

鏡頭跟著解說員,進入了指揮部,就聽見裏麵議論紛紛:“這個鄭亦亭,他拿著那麽好的武器,卻縮成一團。主攻的藍軍,現在卻變成了主守。這邊應該防守的紅軍,卻全軍出動,以三個箭頭,形成突襲之勢!嘿嘿,這一仗,有點意思!”

解說員精神一振,跑了上去,把話筒對著一名中將:“常將軍,你剛才說藍軍由攻勢轉為守勢,請問這是怎麽一回事?這是不是代表了,即便擁有先進的武器,在我們強大的軍隊麵前,也隻能退縮防守?代表著我們人民戰爭的強大威力麽?”

那個中將一臉古怪地看著他,支吾說道:“這個,鄭參謀長的打算,我也不是很清楚,從他的布陣來看,大概是打算以靜製動吧!”

“原來是這樣!”解說員帶著攝影師,從指揮部奔出來,朝另一邊的藍軍指揮所跑去,“麵對紅軍強大的鐵拳,不知道藍軍首長,會作出怎樣的決斷,是否會命令部隊全麵反擊呢?讓我們親自到藍軍指揮部,看看他們的具體反應吧!”

鏡頭裏,是藍軍的指揮部,鄭亦亭雙手叉腰,望著幕布上的戰場態勢圖,一言不發。

“請問鄭參謀長,你現在正在想什麽?麵對紅軍的強大攻勢?你的對策又是什麽呢?”解說員跳了過去,把話筒塞到他嘴邊。

鄭亦亭一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具體怎麽打,你等著看好了。不要幹擾我指揮!”

“可是鄭參謀長,我們是在拍攝軍事紀錄片,希望您能夠配合!幫我們把影片拍完整,我們希望全程記錄指揮首長的一舉一動,每一個思考細節……”那解說員還在喋喋不休。

鄭亦亭大怒,揮手叫來警衛員:“把他給我看好了!隻準他拍攝,要是他敢拉著我們的參謀人員東問西問,幹擾老子的指揮,你就把他拉出去斃了!”

鄭亦亭的舉動,把解說員嚇住了,他再也不敢多問,隻是老實地把鏡頭對準了指揮所,靜靜地拍攝。

鄭亦亭大校對著幕布想了很久,冷笑道:“王瘋子給我來個全師突襲,妄想打我個措手不及。可是,他沒料想到,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搶先出手。要不然,這時候部隊正在準備攻擊,防線亂糟糟的,倒有可能給他亂拳打暈。好,你王瘋子想來攻,我就讓你攻!”

他轉頭道:“我命令,前沿一線部隊,節節抵抗,不要讓紅六師打得太順了!這些家夥一旦打瘋了,也是很難對付的。要他們堅決抵抗,守住一線陣地,直到晚上!”

解說員聽他發布完命令,趕快興奮地帶著攝影師,跑出指揮部,搭載了一架專門用於拍攝使用的直升機,向紅軍的陣地趕過去。

從上向下航拍,是藍軍森嚴的陣地,所有一線的部隊,都進入了戰壕。

飛過藍軍陣地,又飛了十來分鍾,可以看到大批的紅軍士兵,已經停止了前進。他們正在構築陣地!

也許是接到了前方藍軍已有準備,紅軍沒有貿然一頭撞上去,而是迅速構築野戰工事,將兩軍的戰場,縮短到了區區三十多公裏的距離。

直升機繼續向前飛,在一條河流上,看到了大量的軍車、坦克、裝甲運兵車,正在指揮下,有序通過軍用鋼橋。

在不遠的地方,工兵們仍然在繼續搭建新的橋梁,以加快部隊通過的速度。

“看!下麵就是我們英勇的紅軍戰士,他們在抗日戰爭時期保衛過中央,在革命戰爭中轉戰千裏,在朝鮮戰爭中打敗過美帝國主義!在長達幾十年的軍史中,這支部隊曾經兩次,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由兩次重建。每一次重樹番號之後,他們都繼承了革命前輩的犧牲精神,和大無畏的革命意誌,在我軍曆史上,立下了赫赫戰功!而今天,他們將再續新功,為我軍,對付先進科技裝備的藍軍,而奮勇拚殺!”

直升機的轟鳴中,解說員用繩索把身體拴在機內,半個身子都探出去,聲嘶力竭地對著話筒吼著。

會議室裏,終於有更多的人躁動起來:“老帥啊,能不能不妨這個影片啊!這個家夥就是個白癡啊,他東奔西跑,拍攝這樣的特寫鏡頭,有個屁的意思啊!不如還是播放指揮部的存檔數字資料吧!我們都是獨當一麵的戰略指揮官,要看,也要看全麵嘛!”

“不錯不錯!這樣的影片,拿去哄哄外行還可以,給我們看這樣的東西,那是糟蹋我們的眼睛呀!”許多將領們都附和道。

軍事紀錄片,主要的作用是振奮人心,給將領們看這樣的東西,實在提不起興趣。

“好吧,就放藍軍指揮部的戰場數據模擬紀錄吧!”老帥也是看得昏昏欲睡,在眾人的強烈要求下,停止了紀錄片的播放,而是連接了一台計算機。

開機以後,顯示的也是戰場指揮係統的界麵,隻不過是單機版。

操作員點擊了一個程序模塊,頓時,在屏幕上,顯示出大家已經熟知的戰場態勢圖。

這個戰場回放紀錄,也是蕭強極力堅持下,被程序員們設計出來的。當時,誰都沒注意到這個模塊的作用。但等到演習結束,蕭強將其中的戰場記錄拷貝下來,分發給各個首長們的時候,他們才驚覺到,這個功能模塊的作用,從某種意義上說,其價值,並不下於整個戰場指揮係統!

有了這套係統,他們可以利用單機版的操作係統,隨時回放整個演習作戰的全過程,清晰地看到,指揮官下達的每個指令,並可以不停地快進、倒退到某一個戰術細節,將局部戰場加以放大,以供戰後討論研究!

有了這麽一套係統,對軍事院校而言,那就是憑空多了無數的戰場實例,對於提高戰鬥主官的戰術素養、檢討戰鬥得失,其意義無論怎麽誇大,都不為過!

現在看到演習迅速被調整到紅軍停下攻勢,藍軍依然收緊防線的階段,將領們在感慨科技方便的同時,對蕭強這個人,更加感到神秘莫測!

能夠思慮這麽周密,想出這麽多花花道道,這個人,太不簡單了!

幸好,他是我們的人!

紅軍的攻勢停頓,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在中午時分,他們重新發起了進攻。

透過高空鏡頭,將領們看到,一門門大炮在構築的陣地上,發出咆哮,閃爍的亮光充滿了整個大地,硝煙在一瞬間,就將大片的土地,籠罩在裏麵,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投影圖像,忽然被劃分成了兩塊,高空航拍的圖像沒有了,一邊出現的是戰場態勢,一邊顯現出指揮部的數據評判:紅軍動用榴彈炮、迫擊炮、喀秋莎火箭炮,共計五百一十九門,有其彈著點計算,其覆蓋範圍包括藍軍整個一線陣地。由藍軍的防禦陣地堅固性,和士兵的隱蔽來判斷,本次炮擊,共造成七條一線防禦陣地實效,藍軍陣亡士兵二百四十八人,一個連隊徹底失去作戰能力,退出演習。

之所以會彈出這個畫麵,是因為激光戰場對抗模擬係統,主要能應用於士兵的槍械、飛機、坦克等直瞄裝置,目前還不能做到火炮模擬彈道計算。因此,在出現炮擊的時候,指揮部便會根據計算中心提供的數據,以演習常規判定方式,做概率決策,以判斷炮擊一方的戰果大小。

這樣的演習規則,在座的將領們早就習慣了,能夠這麽迅速地得出結果,已經讓他們欣喜不已了。要是按照往常的慣例,當炮擊完成以後,這個結果要出來,起碼要等上好幾個小時。

現在在戰場係統的幫助下,他們幾乎可以在不中斷演習流暢性的情況下,迅速作出判定,將炮擊區域的“陣亡”士兵,切斷他們的戰場對抗係統,閉鎖槍械,命令他們退出演習區域。

藍軍的抵抗非常堅決,隨著時間的流逝,雖然一個個一線連隊整體失去戰鬥力,防線依然牢牢掌握在藍軍手中。直到紅軍的坦克部隊開上前沿,與機械化步兵協同前進,才把前沿的少量藍軍防守士兵趕出戰壕。

從戰場態勢圖上,將領們看到,鄭亦亭下達了新的作戰命令。

他讓前沿部隊,放棄一些難以防守的陣地,將殘餘兵力集中起來,收縮到要點防禦。其戰略目的非常明確,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保持重兵集結於後,努力擴張部隊的防禦圈,扼守以後的突擊返攻通道。

戰鬥進行到中午時分,戰局陷入膠著狀態。

一直到這個時候,雙方都沒有動用他們的空軍支援,紅藍兩軍的戰鬥機、陸航直升機,都老老實實地停留在兩百公裏外的後方機場,沒有動彈。

可這個情況到了下午一點三十四分的時候,戰局發生了突如其來的變化。

戰場態勢圖上,衛星發現,紅軍的機場忽然陷入忙碌,大量的飛機升空,根據雷達訊號判斷,大半是戰鬥機,另有三分之一,是轟炸機與對地強擊機!

紅軍,終於決定動用空中力量,奪取空中控製權了!

沒有製空權,他不敢動用陸航直升機,對藍軍據守的要點進行空中打擊,也就很難快速封閉藍軍的戰略通道,達到將對方困死的目的。

不過,王瘋子雖然外號叫作瘋子,但顯然也是個謹慎的人。他並沒有直接命令戰鬥機飛往戰場,和藍軍硬碰硬,而是讓戰鬥機繞了個大***,準備對藍軍機場,做一次長途偷襲!

當他們展開迂回的時候,演習指揮部做出指示,由於紅軍機群的這次迂回,脫離了本方地麵雷達網的支援範圍。命令在此期間,切斷演習區域內,地麵雷達將不再向機群提供雷達數據,紅軍迂回機群,將依靠自身機載雷達進行自我偵測。

可是,紅軍並沒有意識到,在藍軍的衛星、預警機、地麵三位一體的偵測體係麵前,其範圍達到了直線數百公裏的距離,他的飛機剛剛起飛,這邊就已經顯現在了藍軍的指揮部,戰場態勢圖上。

鄭亦亭這次的反應很快。

幾乎就是在紅軍飛機大批起飛的同時,他就根據藍軍戰鬥機退短,不可能跑太遠,必然會製約整個偷襲機群具體路線的特點,在參謀們的幫助下,就戰鬥機的最大航程、載彈量、迂回方位,確定出了對方的畢經路線,將戰區防空導彈,調往了中途,打算守株待兔,來個以逸待勞。

紅軍配備的戰鬥機,是我軍最新研製的殲七-E,也是我軍目前最先進的空中格鬥用機。

它的最大航程,隻有兩千公裏,折除一半的返航路程,還有空中作戰需要的燃油,藍軍把伏擊陣地,設置在了一處山穀。

當紅軍遭到地麵,十二枚突然騰空的導彈攻擊的時候,屏幕上又跳出了演習指揮部的戰果評定。

“根據紅軍機群編隊飛行姿態,判定紅軍未預料到地麵的導彈攻擊,在達到紅軍機載雷達偵測範圍後,才能做出反應。判定本次導彈攻擊達到了戰術突然性,非常成功,有百分之七十幾種目標!”

殲七最大的特點就是雷達距離短!

E型改進型,裝備的是英國馬可尼公司的R雷達係統,其最大探測距離,隻有可憐的二十八公裏,對地下視探測距離更縮短到十公裏!在麵對藍軍導彈刻意的伏擊下,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一轉眼,就有五架轟炸機和三架戰鬥機被防空導彈擊落!

在這個時候,從戰場態勢圖看,紅軍空軍指揮官有些猶豫,估計是在猜測,這是藍軍有意設置的伏擊圈呢,還是無意中,誤入了藍軍的防空陣地。

但不管怎麽說,他們偷襲的意圖,已經暴露無遺!

紅軍空中指揮官很快做出了決定,放棄本次偷襲,撤回機場。

沒有地麵雷達網的保護,已經暴露了行蹤的紅軍飛行編隊,隻會成為對方戰鬥機、地麵高炮、防空導彈的目標。與其在不利的情況下,在對方的地盤上打一仗,還不如返回機場,從正麵展開強攻,起碼還能得到地麵雷達支持。

他的打算是好的,可惜,他們從出發的那一刻起,就被衛星縮定,無所遁形。

藍軍的戰鬥機早已經在防空導彈陣地外,等待很久了,從衛星傳來的信號,一看到紅軍打算跑,他們馬上追了上去。

藍軍的戰鬥機,模擬的是美軍的F-16,改進後的殲七和其相比,速度相同,機動力大致相仿,但最大航程,隻有F-16的一半,並且,在航空電子方麵,和對方根本不在同一個級別!

因為要保護轟炸機,紅軍的機群不可能飛得太快,藍軍的戰鬥機很快就追上了對方大隊機群,但在預警機的指揮下,保持者和對方七十公裏的距離。

F-16和殲七的另一個區別,就在於機載武器。

F-16的武器係統,是最多可以掛載六枚AI-120中程空空導彈,或者說,掛載四枚AI-120中程空空導彈,再加掛兩枚AI-9短程空空格鬥彈。飛機上,並沒有航炮的位置。

而殲七,則是采用的航炮與短程格鬥彈相結合的配置。

假如說,空軍發展早期,雷達係統還不夠完善的時候,殲七的配置,可以說是非常完美。可是在現代科技的飛速發展下,這種配置,已經顯現出極大的弱點。

F-16突然加速,將距離縮短到四十公裏距離,然後發射了一枚AI-120,隨即將速度放慢下來,繼續綴在後麵。

AI-120是世界上第一款發射後不管型導彈,為中程空空導彈,其標稱最大距離為八十公裏,但考慮到這是尾追攻擊,最大攻擊距離被判定為五十公裏。這款導彈的製導原理是:導彈脫離機體之後,前麵部分的飛行,由戰機的雷達係統提供照射引導,進行隱蔽飛行狀態,在進入最後二十公裏的近程格鬥距離時,導彈主引導雷達才開機,以達到戰術的突然性。

從戰場態勢圖上,一條條藍色的細線,射向紅軍機群。這時,藍軍戰鬥機為引導導彈,提供的雷達照射,也驚動了整個紅軍飛行編隊。刹那之間,紅軍的機群出現了混亂,直到AI-120到達攻擊距離,打開主引導雷達,紅軍才完成編隊調整,所有的戰鬥機都留下來,做好與敵機進行空中格鬥的準備,掩護轟炸機先行撤離。

但是,他們等來的不是敵機,而是敵人遠距離發射的空空導彈!

演習指揮部再次跳出評定畫麵,判定,由於空空導彈正截麵小,紅軍機載雷達將在五公裏距離,才能發現該型號導彈,作出應對動作。

也就是說,直到AI-120逼進到,距離紅軍掩護機群五公裏的地方,地麵雷達網才為他們提供導彈攻擊的訊號。

當AI-120突然出現在機載雷達屏幕上時,這造成了紅軍戰鬥機群的又一次慌亂。許多戰鬥機還沒來得及做動作,就被判定擊落,而更多的飛機則慌忙拋撒幹擾箔條、開動電子幹擾係統、做小範圍大機動,盡量避開對方的空空導彈。

然而,演習指揮部判定,藍軍的中程視距外攻擊是成功的,認定本次攻擊,即便紅軍采取了機動規避,但對方的成功率仍然高達百分之五十,約有五分之一的戰鬥機被關閉了武器係統,要求退出本空域。

這個時候,紅軍的空中指揮員,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全軍而上,突破藍軍的超視距作戰防線。采取近距離格鬥的方式,發揮本方機炮優勢,拖住藍軍攻擊機群,掩護本方轟炸機脫離。

他的想法是好的,決定也是大膽的。而藍軍方麵,大概是認為勝券在握,留下了三分之一的戰機迎戰,其餘三分之二,在預警機引導下,繞過本空域,企圖將紅軍空中力量,一戰掃平。

紅軍的殲七,與藍軍模擬的F-16,雙方的速度相仿,一個是2.1馬赫,一個是2馬赫,一旦正麵對決,很快就衝到近程格鬥距離。

在此期間,藍軍又施放了一次中程空空導彈,在高機動中,演習指揮部判定本次攻擊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三十。至此,紅軍的戰鬥機已銳減近四分一!

在演習開始之前,按照紅藍兩軍的戰鬥機配置,演習指揮部為藍軍配置的戰鬥機為三十八架,紅軍則因為殲七的造價低、技術成熟,擁有戰鬥機共計七十六架。

在經曆過地麵防空導彈伏擊、中程空空導彈尾追突襲、正麵交戰時敵機再次施放中程空空導彈,紅軍還保有戰機五十三架。

而留下來迎戰的藍軍戰機,因為隻有主力機群的三分之一,所以共有十二架。

一十二對五十三!

在機載電子設備遠超紅軍飛機,機動性大略相仿的條件下,藍軍為此次輕敵付出了慘重代價!

紅軍以拚刺刀的精神,一進入格鬥距離,便以三架,甚至四架戰鬥機圍攻藍軍一架的作戰方式,像狼群一般撲了上去。

戰場態勢圖上,無數代表短程格鬥導彈的藍色、紅色線條,充塞了這片空域。

空中戰鬥進行的極為快速,幾分鍾時間,藍軍出兩架戰機逃離戰場,向本方突圍,其餘被判定全軍覆沒!

紅軍贏得並不輕鬆,他們自己,也損失了十九架戰機!

等到藍軍攻擊轟炸機的戰鬥機群匆匆趕來,空戰已經結束。雙方的戰機所攜帶彈藥基本都已用完,僅藍軍發起了一次超視距齊射,擊落紅軍六架戰機,這次迂回與伏擊之戰,才正式告一段落。

十比二十五!

一比二點五的擊落交換比!一千四百萬美元,對三千七百萬人民幣,就飛機造價來說,算不上誰是勝利者。

但是,藍軍卻依靠這次空中作戰,成功地將紅軍龐大集群,瘦身到與本方大致相等的地步,實現了本方的戰略目標。逼迫紅軍的空中力量,改變奪取製空權的設想,而退縮到地麵雷達網的範圍內,變成了一隻單純的防守型空軍,而任由藍軍飛機,在空中肆虐。

空戰從紅軍中伏,到雙方退出作戰空域,整個持續過程,僅僅一刻鍾,而這一刻鍾,就徹底改變了紅藍兩軍的下一步作戰計劃。

也就是在藍軍指揮部,得到空戰結果之後不到半小時,藍軍的地麵炮火就發出了咆哮。

在預警機提供坐標的情況下,此前暴露的紅軍炮火陣地,要麽被摧毀,要麽匆匆轉移陣地,但他們隻要想停留下來,重新構築陣地,就會遭到對方鋪天蓋地的炮火襲擊,損失慘痛。

紅軍也展開了兩次地對地導彈攻擊,摧毀了藍軍的部分遠程炮火,但這是杯水車薪!導彈和火炮水更貴,這是不問而知的。紅軍隻能利用有限的導彈,模糊的坐標,將藍軍的最大威脅,稍稍減低。他們,在戰場偵查被遮斷的情況下,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紅軍在這種情況下,被迫停止攻擊,盡力保持戰線。炮兵、坦克等技術兵種隱蔽待命,不敢再暴露在開闊地帶。

雙方的戰線,顯現了一種奇妙的平靜,形成脆弱的平衡。

紅軍是想退而不敢退,有朝鮮戰爭的例子,如果他們後撤,必將遭到對方的追擊,和空中力量的打擊,就算撤離成功,這場仗也不用打下去了。

他們隻有保持著藍軍戰線接觸,確保對方火力有所顧忌,而保存有生力量。

於是,一幕曾經在朝鮮戰爭中十分普遍的場景,再現於這次演習場——從當日下午三時開始,所有的紅軍,無分前方後方,都開始投入了土木工程作業,壕溝挖得更深,設置藏兵洞。指揮所轉入地下,後勤倉庫和炮兵,也轉入半掩埋式陣地。

無數的高射炮林立,炮口嚴密地指向天空。

到了傍晚,藍軍的攻擊機群,在補充了彈藥,作戰場維護之後,重新起飛。

他們采取的戰術,和紅軍當初一樣,也是繞過對方的地麵雷達網,突襲敵後方機場和物資轉運中心。

可是這次,他們進行得非常順利。

三千八百公裏的最大航程,可以讓他們繞更大的圈,躲避所有可能的地麵雷達偵測。紅軍沒有預警機,演習中也無法申請衛星支援,就像一個視力模糊的近視眼,對於戰場的變化,他們隻能有一個大致的判斷,處處都顯得慢人一拍!

長達一千公裏的長途跋涉,藍軍偷襲機群,上演了一場千裏大奔襲。

二十枚空射型巡航導彈,降低後方機場、導航塔、停留在防空機庫裏的飛機,以及物資轉運中心,變成了一片火海!

當紅軍地麵防空警報淒厲地拉響,當雨點般的防空炮火向天空宣泄彈藥的時候,藍軍的飛機,已經向指揮部發出了作戰成功的信號,踏上了回家的途中。

戰果輝煌,輝煌到紅軍指揮官、紅六師師長王大元想哭的地步。

機場被徹底摧毀,塔樓指揮台全毀,至少兩天內,機場無法再投入使用;轟炸機損失因為機體大,無法拖入防空機庫,一大半都被判定出局;殘存的戰鬥機群,僅剩二十三架,已無法承擔護衛空域的任務,下次補充飛機,須在五天以後!

五天,鄭亦亭連一天都不想留給他!

藍軍指揮部剛剛接受到,空襲成功的消息,一支特殊的部隊就趁著夜色,踏上了征程。

這是一支軍隊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部隊。

蕭強給這支部隊,命名為數字化試驗部隊,而這個名字,也被默認下來,從此成為軍隊內,一個正式的編製。

部隊是從西南軍區,調集來的偵察營特別分隊,帶隊主官為蕭建軍。

當時全軍,隻有一支特種部隊,那就是南方軍區的特種大隊。而蕭建軍帶領的偵察營,其實成軍更早於他們,但沒有叫做特種部隊。他們作為一支山地特種部隊,從適應上來說,更適合投入本次演習作戰,所以,在征求了演習指揮部、北方軍區、西南軍區之後,蕭建軍帶著他的手下,來到了北國,投身入一場不是戰爭的戰爭。

夜,一直是我軍最好的保護,是我們克敵製勝的看家法寶。

可是,隨著科技的進步,這個法寶,不再為我軍所獨有,優勢,在某一方停步不前的時候,漸漸轉化為劣勢。

視頻監視係統,在夜色和對方的***管製下,拍攝不到圖像,隻有一片漆黑。

雷達在沒有視頻幫助識別的時候,效果,也不再明顯,無法分辨哪裏是自然地貌,哪裏是人工修建而成,什麽地方是紅軍屯兵點,什麽地方是防線稀薄處。

但,當紅外線信號識別係統打開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雷達與紅外線,兩種識別係統,互相補充,地麵的圖像又開始變得可以辨認。雖然還有些模糊,遠比不上白天清晰,但至少可以判斷敵人的戰線。

而遠紅外熱感應,更是為藍軍指揮部,鮮明地點明了,敵人聚集的主要地段。

果然,紅軍趁著夜色的掩護,希望發動一次夜間攻擊,將展現進行調整,變得更加有利於他們防守。一片片的紅色光點,在向前沿集結!

鄭亦亭隻是在屏幕上,指示了幾個點,十分鍾之後,沉寂了好一陣子的大炮,再次發出了轟鳴,連天的炮火,覆蓋了紅軍的集結地。

這樣的戰爭,就像是一場遊戲,這樣的感覺,就是在蕭強多次說明,早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仍然讓鄭亦亭感慨萬千。

以後的指揮官,再也不用從千頭萬緒中,想辦法尋找到有價值的信息。現在不是信息太少的問題,而是信息多到你看都看不完!

戰鬥主官,真正地成為了戰鬥的主要決策者,可以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排兵布陣上去,而不再為瑣事分心!

戰爭的模式,已經完全變了!

透過中介衛星的信息傳遞,特種滲透部隊各主官,都攜帶了一個液晶信息接收機。通過信息接收機,他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什麽地方有大塊的紅斑,什麽地方紅點很少,適宜滲透。

趁著紅軍集結兵力的空隙,藍軍特種滲透部隊,成功地對方防線薄弱處,穿過戰線,進入到對方的區域。

天空的預警機,傳來信息,一些對空信號強烈的地方,都被指揮中心標注出來,猜測是對方的地麵雷達站,或者指揮部,要求他們前去這些地點。

經過一夜的奔波、偵查,他們確認了六個真實陣地、四個假陣地,還有兩部遊動對空搜索雷達車輛。

指揮部傳來命令,要求他們提供準確坐標照射指示。

分布在各個雷達站附近的特種戰士,都接到了這個命令。

他們掏出一支如同槍械一般的儀器,對準雷達的具體位置,打開了開關。

一道紅色的光線,劃破黑暗,照射在雷達站上麵。

這是激光指示器,是為巡航導彈提供最準確坐標的有效方式,可以引導巡航導彈,在誤差不超過十米的情況下,精確攻擊目標!

可是,紅光也提醒對方,有敵方的特種部隊滲透到了雷達站附近!

頓時,前半夜被打得火冒三丈、心中憋滿了怒火的紅軍士兵,向著紅光的方向湧來,空包彈發出紅火焰,四麵八方都是。

一個又一個特種戰士,打著打著,身上突然一振,隨後從頭頂鋼盔冒出一股紅煙,手上的槍械也被係統閉鎖——他們,“陣亡”了。

但是沒有人退卻,即便手持紅外線激光照射儀的人,需要暴露在更加空曠的地方,中彈的可能性也更大,但每當一個人倒下,都有更多的特種士兵撲過去,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激光照射儀,為導彈提供攻擊坐標!

特種兵,包括帶隊的蕭建軍在內,全員陣亡!

雷達站,隻有一個地方,由於臨近紅軍兵站,被大批的紅軍士兵湧上來,消滅了所有滲透的特種戰士,而使得導彈偏離攻擊目標,落在了百米外的空地上,得以保存下來。其餘的,全部被巡航導彈,予以徹底摧毀!

到了這個地步,紅軍的防空網,也陷入了癱瘓的地步,隻能依靠古老的目視作戰,操縱高射炮火,做有限庇護。

也就在這個時候,藍軍的前線機場,大批的飛機從起飛,足有一百多架!

這些不是戰鬥機,也不是轟炸機,而是無人偵察機!

沒有人,飛機上沒有一個人,搭載的,全部是電子偵聽、偵察設備!

這就是蕭強準備的另外一件,高科技裝備。

但這種無人機,是緊急趕製出來的,非常粗糙。它們航程短,隻能做兩個小時的巡航偵查;偵察設備還不夠先進,容易遭到敵方電子幹擾;合金骨架配以木質蒙皮,戰場生存率低……

等等等等,諸多的毛病。

可是,它還是一架無人機,國內第一種無人機!

在紅軍地麵雷達站還存在的時候,鄭亦亭不敢放出這些生命力脆弱的寶貝,但等到預警機傳來信號,導彈都準確命中標注的雷達信號源,他立刻不失時機地下令,所有無人偵察機起飛!

衛星的監測畢竟距離遠,光學儀器作用有所限製,隻能分辨一平方米大小的事物,但無人機的臨空,彌補了這個空缺!

它們入一架架辛勤的蜜蜂,在指揮部遙控下,飛翔在藍軍所感興趣的每一個地點,察看對方的每一個具體防禦措施,然後,根據更加準確的戰場分析,製定出作戰計劃……

紅軍的防空網癱瘓了,空中力量也十不存一,藍軍的飛機,開始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紅軍頭頂。

至第二天,上午十一時,藍軍采用定點清除的方式,一一炸毀了紅軍前沿指揮部、軍械庫、前敵物資儲存中心,並將紅軍在河流上搭建的浮橋,全部摧毀!

紅軍演習官兵,所剩餘的五千多士兵,全部被隔阻在河的這邊,陷於藍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全軍覆沒,隻是個時間問題!

“嗶!”

一個圖框彈了出來,是演習指揮部的決策命令,上麵,一個個字在屏幕上顯現,組成一段話:“鑒於紅軍以全麵失去製空權,鑒於紅軍的地麵防空能力,已降低到不足百分之二十四,鑒於紅軍的退路已經被完全切斷,本次演習,也無必要繼續下去。演習指揮部判定:藍軍獲勝!”

屏幕上,鼠標移動,移向“確認”按鈕,正準備點擊下去,一個惶急的聲音傳來了:“先別按!”

畫外音,可能是操作人員的聲音,他問道:“怎麽了?紅軍已經必敗無疑了,再打下去,也沒什麽意思,總不能看著紅軍全員陣亡吧!”

“不是!”先前那聲音嗓音顫動,叫道,“紅軍指揮部,以明碼,向全軍發布電令!”

“什麽?用明碼?他發了什麽電報?”操作員驚叫起來。

“紅六師,曾經兩次全員犧牲,又兩次重建番號!我們,隨時準備著第三次重建番號!紅六師的幾十年戰史上,從來沒有過俘虜投降的先例,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將來,也不會有!現在,我命令,紅六師全體指戰員,向敵發起全麵攻擊,直到最後一人!”

“簡直是荒唐!這是演習,演習,不是戰鬥!王瘋子他想要幹什麽!”那個聲音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馬上切換畫麵,切換到航拍影像!”

會議室裏,在座的將領們沒有一個人說話,連呼吸聲,似乎也聽不到了。

屏幕上,畫麵一閃,出現了高空航拍影像:

發起最後衝擊的戰鬥命令,像一道狂飆吹過整個戰場,在不到十秒鍾的時間裏,突然之間,響起了一片震天呐喊,這個聲音漸漸匯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聲浪:“衝鋒!衝鋒!就是死,也要頭朝前!”

無數的人頭,從戰壕裏、從藏兵洞裏、從指揮所裏湧了出來!

戰士、指揮員、連營文職人員、炊事班戰士,所有的人,都衝向了藍軍陣地,發出潮水一般的呐喊……

坦克、裝甲車衝出隱蔽所,滾滾向前,炮口的火焰,一直沒有停歇……

僅存的飛機,也全部起飛,向著藍軍的陣地,舍生忘死而來……

炮兵的火炮,也不再隱藏,無休止地傾瀉著炮火,直到判定被對方的炮彈命中……

戰場上,一架架紅軍飛機、坦克冒出了被擊中的紅色煙霧,依然扞死纏鬥!

一個個紅軍士兵,在衝鋒的過程中,頭頂就升起代表陣亡的紅色煙霧,他們依舊呐喊著,和戰友們一起,衝向藍軍的防線!

鏡頭放大,畫麵上,出現了一個年輕戰士的身影,他的臉龐非常稚嫩,端著一把突擊步槍,一麵衝鋒,一麵開槍射擊。

猛然,他的身體一震,站立在當場,紅煙,從他頭頂的鋼盔上冒出來,將他的臉都遮掩住了。

鏡頭一直對著他,這個士兵,一動不動,就站在原地。

突然間,他將槍一拋,跪倒在地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慟哭,淚水,糊滿了他稚嫩的麵頰……

屏幕上,畫麵一閃,向內集中,縮成了一個亮點。

所有的圖像都消失了,聲音也消失了,漆黑的會議室裏,隻有幕布上,那一個小小的光點!

一兩秒鍾以後,這個光點也消失了。

會議室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長達十多分鍾,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提議打開燈光,所有的高級將領們,都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在這片黑暗之中。

“王大元……這個瘋子……”黑暗中,不知道是哪個將領,用濃重的鼻音,說了這麽一句,“……是條漢子!”